第40章 擾清夢
第四十章 擾清夢
帝莫麟一愣, 從善如流地點點頭：“那就不要了，朕聽聞北狄有一種冰蠶，吐出的絲又細又韌, 用這絲制的料子透氣又輕薄。朕記得今年北狄貢上過一匹這料子，趕明就叫尚衣局找出來給你制帕子。”
白淺黛沒搭話，轉了話頭：“皇上瞧着那西戎公主好看嗎？”
“好......不好看，不及你的萬分之一。”帝莫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淺黛身上，不舍得移開。
“既是這般姿色, 如何配得上辛夷？我既已選了那洛家小姐做兒媳, 就萬沒有改了主意或是再給添個妾室的道理。”白淺黛斂眸平聲道。
“我不管你是怎麽回絕，是嫁給太子也好，許給二皇子也罷, 就是別叫她來禍害我兒。”白淺黛目光流轉, 一雙琥珀眸夾雜着怒氣, 掃向帝莫麟。
“自然是這般！朕早就這麽想了！”帝莫麟連忙表态，此時孫德祿走了進來, 後面跟着幾個端着冰糖雪梨和冰鑒的宮女。
帝莫麟伸手端下一碗冰糖雪梨，舀了一勺，親手送到白淺黛嘴邊：“朕定不會委屈辛夷。”
白淺黛并未張嘴, 而是将碗拿了過來, 自己舀了一勺，淺嘗了一口便又塞回帝莫麟手裏。
“太甜了，皇後娘娘應會喜歡, 餘下的這幾碗皇上若是不喝，就送到慶陽宮去罷。我有些乏了, 就先回宮了。”白淺黛一個眼神都不肯吝啬給帝莫麟，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 起身便走。
帝莫麟急忙攔住：“再待一會兒吧！朕......朕已經好幾天沒見你了。”
“我還有事。”白淺黛一頓，眸子清冷，不容置喙地把帝莫麟抓住自己的手推下去。
帝莫麟眸中劃過失落，鬼使神差，白淺黛遲疑着又開了口：“每年這個時節，白羽國都會冰些葡萄送來，到時，我叫宮女給皇上送來一份。”
“......好！”帝莫麟眼中的光亮又被驀然點起，他喜上眉梢，“那，那你去忙吧。”
白淺黛微微颔首，一雙琥珀眸猶如清秋淨潭，幾根碎發恣意地在空中勾勾卷卷，勾得帝莫麟移不開眼。
“皇上......您未免也太寵淺眠娘娘了。”孫德祿見白淺黛走遠了，這才敢說話。
Advertisement
“那又如何？你方才聽見沒？淺眠要送朕冰葡萄！”帝莫麟歡喜地在屋中踱來踱去，瞧見了剩下的大半碗冰糖雪梨，揮了揮手道，“去，都給慶陽宮送去。哎哎哎，這碗留着！”帝莫麟連忙截下白淺黛喝過的那碗。
“朕喝這碗就行。”帝莫麟抱着碗像抱着個寶貝。
“皇上，再留碗新的吧。”孫德祿道。
“不必，朕就瞧着這碗甜。”帝莫麟落回到榻上，細細品嘗，一臉陶醉，連勺子都不肯換，“過會子朕要睡一覺，別叫旁人來打擾。”
“是。”孫德祿不再說些什麽，揮了揮手叫宮女把剩下的冰糖雪梨都送到慶陽宮。
“參見璇钰娘娘，娘娘貴安。”
孫德祿耳尖，聽到宮女遠遠行禮的聲音，換上一臉谄媚的笑，循着聲出去：“哎呦，璇钰娘娘，咱家給璇钰娘娘請安啦。”
李璇微微颔首，擡眼：“孫公公，我瞧着這天熱，便想給皇上送碗冰糖雪梨喝，皇上這時可在？”
“哎呦，娘娘，這是來得不巧了。”孫德祿走下階去小聲道，“方才淺眠娘娘來過一趟，已同皇上喝過了，這會子怕是什麽也喝不下了，娘娘請回吧。”
李璇自然聽懂了孫德祿的意思，淺淺一笑道：“是我來得不巧了，先前皇上不是說想再看一次驚鴻舞嗎？勞煩孫公公轉告一聲，璇钰今日在宮中候着皇上。”李璇随手塞了一片金葉子在孫德祿手裏。
孫德祿喜上眉梢，腰彎得更甚：“璇钰娘娘放心，咱家定會把話帶到。”
“那本妃便走了，不擾皇上歇息。”李璇又柔柔一笑，搭着沐瑤的手款款離去。
“娘娘慢走——”孫德祿把金葉子收進袖子，臉上的笑還未褪去，又見王雲汐氣勢洶洶地走來。
李璇與王雲汐打了個照面。
王雲汐見李璇往回走，冰糖雪梨又未送出去，以為李璇是被趕了回來，面上嘲諷之意不掩，雄赳赳氣昂昂地請了個安，便帶着宮女去找麟帝。
李璇看着王雲汐輕透的紗裙，笑而不語。
怎麽說也是個貴嫔了，穿得活像個妓/子。
李璇拿着帕子掩嘴一笑，餘光瞥見王雲汐身後端着涼粥的宮女。
不是冷月？
李璇對那個妖豔的女子印象深刻，不明白冷月為什麽願意跟着王雲汐，明明她的美貌遠在王雲汐之上，若想得寵，易如反掌。
沐瑤見李璇一會兒掩笑，一會兒蹙眉，不禁好奇起來：“娘娘在想什麽？”
李璇收回目光，勾了勾唇角：“二皇子也真是慘，生母聖前失禮被打入冷宮，這換了一個，卻也不是個安分的。”
“等着瞧罷，這孫德祿是太子黨，素來看不上二皇子，只要王雲汐被放了進去，明日——就得回妘姷宮禁足，二皇子又得受牽連。”李璇眼中輕蔑。
沐瑤看了看四周，小聲道：“娘娘，這可不興說。”
“本妃就是同你多些嘴，不礙事。”李璇又看了沐瑤一眼，悄聲問道，“對了，那左曉绮怎麽樣了？”
“娘娘，那瑾貴妃......”沐瑤附在李璇耳邊說了一通。
李璇一驚：“啊？”
“娘娘！”沐瑤忙道。
李璇這才回神，心虛地看了看四周，又同沐瑤道：“此話當真？”
“當真！奴婢親眼所見，還能有假？”沐瑤正色。
李璇拍了拍胸脯，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定了定神色：“她、她這可是不t貞不潔的大罪，那可是要浸豬籠的！怎得......她本是個傲氣的，怎能堕落至此？”
“那冷宮日子苦，聽說那左家不管不問，一家子冷情極了，瑾貴妃為了維系溫飽，這才......”沐瑤嘆了一聲。
“你改日拿幾支閑置釵子去打點一下，本妃只是想得寵，不想害她！”李璇蹙眉，露出點憐惜神色。
“是。”沐瑤扶着李璇，小步慢走，溫順一應。
李璇一聲輕嘆，一路上不再多言。
再瞧王雲汐。
孫德祿一瞧王雲汐，眸子立馬亮了。
“喲，王貴嫔貴安。”孫德祿谄媚一笑。
王雲汐傲慢地看了他一眼，道：“孫公公，本貴嫔來給皇上送碗涼粥，皇上可在？”
“還是王貴嫔思慮周全，皇上就在禦書房，您請進。”孫德祿彎腰讓道，請着王雲汐進去。
王雲汐瞧不出孫德祿眼中的譏諷，自以為是威名震懾，揚着下巴走了進去。
“皇上～臣妾來給您送涼粥了。”王雲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婉可人，可話落了半天，裏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王雲汐自作主張往裏走，原來是帝莫麟睡着了。她從宮女手中接過涼粥，輕手輕腳地走到帝莫麟身邊。
“皇上～”王雲汐把涼粥放到書案上，嗲着聲音輕道。
帝莫麟嗅到脂粉味，不自覺地向王雲汐靠了靠。王雲汐以為帝莫麟醒了，不過是在假寐，便大着膽子湊了上去。
“皇上～臣妾都好幾日沒見過您了，想的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王雲汐嘴裏滔滔不絕，吵得帝莫麟睡不安穩。
帝莫麟蹙眉起身，掃了一眼王雲汐的裝束，不由得怒火中燒：“你怎麽在這兒？”
王雲汐愣了一下，不知道帝莫麟為什麽這麽生氣，連忙低頭：“臣妾、臣妾來給皇上送涼粥......”
“送粥？”帝莫麟冷哼一聲，站起身把涼粥摔在地上，瓷碗俱碎，吓得王雲汐連忙跪地，“你穿得像個妓/子一樣，說是來送粥，誰信？！”
“你好歹也是個貴嫔！皇家的臉面都要被你丢盡了！”帝莫麟大怒，這怒氣夾雜着休憩被擾的怨怼，也夾雜着對王雲汐行徑的厭惡。
“朕瞧着你前些日子還算嬌柔體貼，又承着過繼了二皇子的事，這才給你升為貴嫔。你倒好，得意忘形，目無體統！”帝莫麟怒氣沖沖，擡手扇了王雲汐一巴掌，王雲汐來不及捂臉，淚先掉了下來。
王雲汐向前爬了幾步，拽着帝莫麟的褲腿。
“皇上，皇上！臣妾知錯，您就饒了臣妾吧！饒了臣妾......”王雲汐哭得梨花帶雨，可帝莫麟只覺厭煩。
“孫德祿！”帝莫麟怒叫道。
“哎，皇上，老奴在！”孫德祿小跑進來。
不等王雲汐開口，孫德祿先倒打一耙：“哎呦，王貴嫔！老奴就去趟慶陽宮，您怎麽進來了？”
王雲汐一愣，旋即明白，怒目而視：“分明是你讓我進來，怎麽還翻臉不認人？！”
“王貴嫔您不能胡說啊！老奴知道皇上休息，自然是不會擅自放閑雜人等進來。”孫德祿一臉惶恐。
帝莫麟自是信他，現下怒氣更甚：“王雲汐！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皇上，皇上，不是的！”王雲汐急了起來。
帝莫麟拂袖把王雲汐推開，橫眉冷對：“德祿，把她帶走！擅闖禦書房，聖前失儀，朕要罰她在妘姷宮禁足三個月！吃齋念佛，抄百遍女規戒訓，好好清清身上的媚氣！”
“皇上——”王雲汐雙目瞪圓，似是驚異。話還未說完，就被孫德祿照護宮人給拖了出去。
“皇上莫氣，氣大傷身啊。”孫德祿彎腰湊過去，堆起笑道。
帝莫麟最煩人擾他清夢，王雲汐這次觸了眉黴頭，短期內怕是再混不上侍寝了。
*
天牢內。
四周陰暗潮濕，密不透光，塞珠适應半天，才勉強能在這個環境裏面視物。腳底踩在有着幹涸血跡的地面上，有種說不出的粘膩。牆面斑駁爬滿青苔，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嘩啦——
是鎖鏈牽動的聲音。
塞珠終于見到了塞狄。
“姐姐，別來無恙。”塞狄笑得陰恻。
塞珠有些懼他，不自覺地手抖，錯開目光：“王...我來看你。”
塞狄一聽，微微挑眉，沖塞珠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近前。塞珠遲疑着走了過去，猛然被塞狄抓住脖子。
“唔！”塞珠憋紅了臉，呼吸不暢，手腳胡亂拍着，“塞...塞狄......”
“為什麽退兵？哪怕我敗了，只要你死守不退，光是耗，也能耗死那些惠昌新兵！”塞狄眼色狠厲，大有要将塞珠掐死的架勢。
“我...我以為王能得手，那萬...萬俟昱打得太兇......”塞珠臉上泛紫，艱難地擠出話來。
“所以你怕了！”塞狄面色陰沉。
“我...知錯，所以來換......換你。”塞珠心底生寒，忙道。
塞狄一挑眉，嫌惡地把塞珠甩在地上，冷呵一聲：“換我？”
“不過是你保命的把戲，你以為我出事，父王會放過你？”塞狄毫不客氣，直接戳破。
塞珠有些窘迫，調整着呼吸，面上恢複了些血色才敢開口：“......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讓你回西戎，再說，我來和親，也能為你留在惠昌做個內應。”
“好。”塞狄臉色這才緩和，席地而坐，隔着牢門緊盯塞珠，“那你盡快，務必要我趕在父王壽宴前回去。”
塞珠知道塞狄要幹什麽。西戎傳統，每屆西戎王都會在自己七十大壽的壽宴上，将王位傳給繼承人。
一旦無人可繼，西戎王室便會重新輪選，在西戎全境挑選三百名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将他們放在猛獸群中死戰，厮殺存活到最後的，就是新的西戎王。
所以塞狄必須盡快趕回去！
“最多兩日，你就能聽到你回西戎的消息。”塞珠媚眼如絲。
“兩日？三皇子訂婚宴，你要幹什麽？”塞狄危險地眯起眼。
“我日日被緊緊看着，只有那時，我才能有機會接觸到帝元珩。你就瞧好吧。”塞珠媚着神色，“這領兵我不行，男人我還搞不定嗎？”
“但願如此。”塞狄語氣悠悠，意味深長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