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莫相求
第四十四章 莫相求
“你要來我營中？”南陌離止不住笑意, “那敢情好啊，我麾下用人不多，正是求賢若渴之時。”
“只是, 這官職我不好給你。”南陌離面露難色，“如今你是準三皇妃，授武教習，難免落三皇子的臉面。但若收作參軍或幕僚，軍中怕也有人不服......”
“要不, 都尉？”南陌離問道。
都尉僅次于副将, 按理說最為妥當，奈何洛錦書心中早有思量：“二哥覺得，提轄如何？”
“提轄？”南陌離有些意外, 這個職位沒比授武教習高多少, 又主為訓練校閱, 督捕盜賊，累人不說, 還處處受限。
“怎麽想做提轄了？提轄可遠無都尉順心。”南陌離倒是好奇。
“我既是要來，便不是來游玩說笑，自是要磨砺一下自己的。我雖武功還可以, 卻并不意味着我就适宜統管, 二哥一上來便把我擡那麽高，旁人也不能服氣不是？”洛錦書莞爾一笑，說得頭頭是道, “就從提轄做起，若日後幹得好, 二哥再升我官職也不遲。”
“好，那就提轄。”南陌離點點頭, 朗聲将候在門外的萬俟昱叫了進來，“萬俟，進來——”
“公子談完了？王爺方才派人送來了一把劍，公子的佩劍上次受了損，已然不能用了，正巧換把新的。”萬俟昱抱着劍進來道。
“受了損？二哥的劍那般好，不應該啊。”洛錦書滿眼驚奇。
那時她在府中做女紅，帝元珩等人又刻意瞞着她，待她出來，又只聽到了平亂大捷之詞，自然不知其中兇險。
“同人比試來着，不想那人力大如牛，生生把我的劍磕出裂痕。”南陌離反應極快，不想讓洛錦書再問下去，急忙轉了話頭，“萬俟，把劍拿來我瞧瞧。”
“吶，公子。”萬俟昱将劍柄朝向南陌離的方向，遞了過去。
南陌離抽出長劍，那劍身樸素，卻堅硬鋒利，寒光逼人。
“嗬，此劍上乘。”洛錦書啧啧贊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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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清心派第五十二代掌門人的手澤，王府先祖與其交好，其歸隐時便将此劍相贈。王爺知公子佩劍受損，便将此劍重磨開刃。我掂量着比先前那把重些，公子試試順不順手。”萬俟昱開口解釋道。
“好。”南陌離起來舞了幾式，劍氣卷風氣，劍光寒淩人。
“這招叫什麽？！竟能将劍用得如刀一般。”洛錦書眸子一亮，神采奕奕。
“淩風斬。”南陌離抿唇淺笑，“過些日子教你。”
“好！”洛錦書驚喜更甚，轉頭又問，“這劍可有名字？”
“原叫蒼刃，如今換了新主，公子不如給起個新名？”萬俟昱露出虎牙，目光炙熱地看向南陌離。
“此言有理，自是要随正主才好。”洛錦書笑意盈盈，也看着南陌塵。
“既如此，‘莫求’二字如何？”南陌離摩挲着劍柄，半斂着眸，“世間萬般皆是緣，莫執莫念莫相求。”
“莫求劍......”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遮出陰影，他擡眸輕笑，“就這二字吧，這二字甚好。”
萬俟，莫求。
洛錦書總覺得這二字有些悲傷，可她不懂其中含義，也窺不明兩人間的氣氛。
“公子何時信緣了？”萬俟昱笑容一滞，眸光意味不明。
“只是有感而發罷了。”南陌離收起劍，像是無事發生，擡頭又道，“對了，你一會兒去一趟兵部，我要授錦書為西營提轄。不用t等授令下來，明日你便帶錦書去熟悉軍務。”
“是。”萬俟昱一應，沒再笑着說話。
三人又聊了會兒，洛錦書便辭別了兩位。
“你似乎不大高興。”南陌離喝了口茶，頭也不擡地問道，“可有心事？”
“公子。”萬俟昱咬了咬唇，“公子近日可是在寫薦書？”
南陌離下意識捏緊了茶杯，面上故作鎮定：“是，你武藝不凡，人又機敏，屈居我身側當個副将太可惜。我寫了薦書，舉你為将軍，日後你我同級，不好嗎？”
“不好。”萬俟昱眼底彌漫着霧氣，眼角泛紅，“公子你這分明就是想趕萬俟走，什麽‘莫執莫念莫相求’，公子取的這‘莫求’二字，分明是取給萬俟聽的！就是叫萬俟不要鬧，乖乖領着薦書走是不是！”
南陌離有些挂不住臉，眼底劃過一絲詫異：“你怎這般想我！”
“反正我不走！公子在哪兒，萬俟就在哪兒！”萬俟昱別過臉去，眸底霧氣漸濃，蹙眉委屈。
“孩子心性！叫你擢升你竟還耍起脾氣，枉我對你栽培至此！”南陌離也氣了起來。
“只要能待在公子身邊，萬俟做一輩子副将也願意。”萬俟昱眸底晦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你糊塗！”南陌離氣急，瞪了他一眼，“日後你還要娶妻生子，副将這點俸祿，哪夠你養家？”
“萬俟不娶妻。”萬俟昱挺直了背，迎上南陌離的眸子。
“什麽？”南陌離一愣。
“公子不娶，萬俟也不娶。”萬俟昱目光灼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南陌離慌亂地別開眼睛，怒道：“你在說什麽胡話，你我豈能同語？我不娶妻，自有大哥續上王府香火，可萬俟家就你一個，你不娶妻......”
“公子忘了，萬俟早就被除出家譜了。”萬俟昱慘淡一笑。
是了，萬俟昱乃當朝太尉萬俟昊膝下嫡子，只是這萬俟昊生性風流，涼薄無情。萬俟昱生母病逝之時，萬俟昊還在外花天酒地，不聞不問。以致萬俟昱火燒廂房，揚言要和萬俟昊斷絕關系，逼得萬俟昊當即将萬俟昱除出家譜。
若無南陌離賞識，憑着萬俟昱的傲氣，怕是餓死街頭也不會回去讨一口飯吃。
“父子哪有隔夜仇，你......唉，想來你也不會願意回去。”南陌離嘆了一聲，竟也沒了脾氣。
“萬俟就在這兒，守着公子一輩子。”萬俟昱跪着向前挪動，袍子摩挲着地面磨得膝蓋生疼，他眨了下眼，驀然落了一顆淚珠，打濕了睫毛。
“你守我作甚？”南陌離後退一步，慌亂間碰翻了茶杯，茶水弄濕了他的衣擺，還來不及反應，瞳孔就驟然一縮。
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萬俟昱跪立在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險些燙傷的手。滾燙的茶水很快滲進地面，騰起微薄的熱氣，轉而又被萬俟昱的顆顆淚珠砸下。
萬俟昱哽咽不能自已，緊緊地握住南陌離的手貼近臉頰，用受傷祈求的眼神看他，顫抖輕語：“公子，你別丢下萬俟。”他微微低頭虔誠地閉眼，将唇輕輕印在南陌離的手背。
南陌離沉默，良久悶悶出聲：“你不要做錯事......”
“萬俟只是歡喜一個人，何錯之有？”萬俟昱驀然擡起頭，聲音艱澀，他說得輕巧，卻也不輕巧。
“你！”南陌離蹙眉，猛地瞪圓眼睛，“唔——”
萬俟昱突然将他拉近，薄唇猝不及防地被萬俟昱攻略，來得突然，卻也深情。
南陌離腦中一片空白，竟也不知推開。由着萬俟昱将自己锢在懷裏，揉進骨子裏，一遍遍加深這個吻，誓要将滿腹委屈表達出來。
直到一股血腥在唇齒間蔓延開，南陌離才回了神，掙紮着推開萬俟昱，滿腔怒氣：“你這是以下犯上！你......”南陌離迎上萬俟昱發紅的眼睛，嘴裏的話怎麽也罵不下去。
南陌離輕嘆一聲：“......你何苦，”他心疼了。
萬俟昱抱緊南陌離，用頭蹭了蹭南陌離的臉，像被抛棄的小狗最後對主人的依戀，無助又可憐。
“萬俟不怕流言蜚語，萬俟只要公子！”萬俟昱染上哭腔，“萬俟只要公子就好！”
南陌離心軟，試探性地回抱住萬俟昱，無奈道：“別哭。”
“萬俟知道公子在擔憂什麽，萬俟不要什麽名分，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只要能待在公子身邊，知曉公子的心意，萬俟便歡喜！”萬俟昱拉住南陌離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那熾熱的心髒怦怦跳動，此情真摯令人動容。
南陌離抽回手，一個側身起來逃離了萬俟昱的懷抱。
“我傷已好，你日後不必再從你那熬完藥給我送來，兩處奔波。”南陌離語氣聽不出喜怒。
“公子！”萬俟昱一急。
“你日後，搬來我屋旁的耳房住。”南陌離故作鎮定，透紅的耳朵卻出賣了他。
“是，公子！”萬俟昱愣了片刻，随即笑開了。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打在萬俟昱身上，像初升的太陽染紅了天邊雲層，夏日蟬鳴誓要驅散熱氣般執着的叫嚣。
他的少年，遠比紅日耀眼。
萬俟昱辦事利落，不到未時，便把洛錦書的授職給辦好了。洛錦書接到消息時，正在公主府教帝姝姁行禮。
“吶，公主，背再直些，再來一遍。”洛錦書拍了拍帝姝姁的後背，溫聲說道。
帝姝姁一松勁，坐在地上撒潑：“不學了不學了，這也太難了！本公主又不需要行禮，幹嘛要學這個！”
“公主。”洛錦書無奈笑笑，“乖啊，我們把這個學會了，一會兒就能喝鮮花露了。”
“好姐姐，你就讓小九歇會兒吧，這都學了好幾個時辰了，我就是學不會嘛！”帝姝姁可憐巴巴地拽着洛錦書的袖子道。
“一會兒你皇兄要來，你确定還要在這兒坐着？”洛錦書挑了挑眉道。
帝姝姁一聽，“噌”地一下站起來：“剛才怎麽擺來着？！”
洛錦書啧啧驚嘆，還是親哥厲害。
“小九。”帝元珩喚了一聲帝姝姁，大步走進來。
“皇，皇兄。”帝姝姁立即躲到洛錦書身後，悄悄探出腦袋。明明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頭，一見帝元珩便吓得像只小貓兒。
“可有聽話？”帝元珩擡眸看向洛錦書，溫聲問道。
帝姝姁哀求的小眼神遞過去，小手悄咪咪地拉了拉洛錦書的衣角。
洛錦書啞然失笑，道：“公主乖得很，倒是你一來，吓得公主不敢練。”
“是嗎？”帝元珩挑眉看了帝姝姁一眼。
自家妹妹什麽樣，帝元珩心裏明鏡似的，只是洛錦書護着，便不好再揪着。
“不說這個，我方才在兵部，看見昱副将了，想來是為你的事在奔波。”帝元珩給邢風使了個眼色，邢風立即會意，找了個借口帶帝姝姁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