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泰安城
第六十章 泰安城
帝晟晔隔很遠便看見他, 驚喜地叫了他一聲，跑過來一看帝元珩也在，連忙道：“三皇弟。”
“太子殿下。”兩人齊道。
“陌塵你今天不是休沐嗎？怎來宮裏了？”t帝晟晔擺擺手笑道。
“臣記得四公主殿下的及笄禮快到了, 便想着來看看太子您有什麽需要臣幫忙的。正巧路上遇到三皇子殿下，便聊了幾句。”南陌塵反應極快，立即給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好在兩人已經走出後宮範圍，如此說辭，倒也讓人信服。
帝晟晔毫不懷疑, 面上欣喜：“原來如此, 那可真是太巧了，我本就是想去找你參謀，走吧, 到我那去......三皇弟, 你要不要來？”
帝元珩一挑眉：“皇帝還是不摻和了, 若是叫錦書知道我給旁的女子參謀及笄禮，怕是會亂想, 就是四皇妹也不行。”帝元珩拱了拱手。
帝晟晔啧啧驚嘆：“皇弟真真是喜愛洛都尉。”他合袖微笑：“既如此，那我也不強求，陌塵, 我們走吧。”
“是。”南陌塵極為複雜地看了帝元珩一眼, 應聲。
他知道這只是帝元珩的托詞，可他還是覺出不對——帝元珩是笑着說出這句話的，不是往常扮豬吃虎時的假笑, 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南陌塵心中有個自己說出來都覺得不可能，但又極為合理的想法——
帝元珩動心了。
可又轉念一想, 若真的動心，又為何舍得将人卷入其中？南陌塵只得收起思緒, 回神聽帝晟晔說話。
“其實本應去禮部的，但我實在不放心，影兒是五個公主裏面最先及笄的，可得重視。”帝晟晔很是寵愛這個妹妹，只是說着說着倒嘆了氣，“不過，影兒怕生，屆時還要布些屏風攔在客席......唉。”
“太子殿下為何嘆氣？”南陌塵順口問道。
“......小妹及笄，就意味着快要婚配。不知父皇和母後會給她挑個什麽樣的夫婿，最好，是個體貼溫和的性子......”帝晟晔蹙着眉頭，眼睛掃過南陌塵後一亮，“要是同陌塵你這般就好了！”
南陌塵聞言一個踉跄，無奈地看向帝晟晔：“太子殿下，您就別打趣臣了。”
Advertisement
“沒打趣你，說真的，我妹妹若是有你護着，我就不必擔心了。”帝晟晔說得真誠。
說着說着，就到了東宮。
“殿下，四公主來找您了。”殿外宮人道。
“哦？正好，走，陌塵，我帶你見見我妹妹。”帝晟晔喜出望外，拉着南陌塵便往殿內走。
“殿下...”南陌塵無奈道。
只見帝疏影乖巧地坐在小案前寫字，煙羅清淺白蘭裙，精致柔美。
“太子哥哥。”帝疏影放下筆，乖巧地走到帝晟晔身邊，怯怯地看向南陌塵。
“影兒，這是南王府大公子南陌塵，也是哥哥伴讀，怎麽樣？是不是一表人才！”帝晟晔笑着介紹道。
“臣見過四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貴安。”南陌塵無奈笑笑，恭敬一禮，風流倜傥，公子無雙。
帝疏影紅着臉躲到帝疏影身後，小聲回道：“南少卿安。”
帝晟晔眸子一亮：“你怎知他是少卿？”
“他是...洛小姐的義兄。”帝疏影怯怯回話，“洛小姐人很好，影兒喜歡，所以知道。”帝疏影的意思是，因為喜歡洛錦書，所以特地關注了一下，這才知道。
可這話落到南陌塵耳朵裏，卻以為是洛錦書主動同帝疏影提了自己，不免疑惑起來。
她要幹什麽？撮合自己和四公主？
帝晟晔倒是關注到了另一點：“你喜歡洛都尉？”他眼中欣喜：“你向來怕生，不交朋友，我還怕你孤單，如此一來，哥哥就放心了。”他溫柔地揉了揉帝疏影的頭，帝疏影縮了一下，卻還是任由帝晟晔揉。
“洛小姐說，待影兒及笄，有了自己的公主府，可以出宮了，就邀影兒到桃源城玩。”帝疏影腼腆一笑，眼中閃着希冀的光。
“她倒是好心。”南陌塵這話說得陰陽怪氣，惹得帝疏影無措地看着他。
“不說這個。”帝晟晔低頭，“影兒你找我何事？”帝疏影拽住帝晟晔的袖角，小聲道：“影兒想讓太子哥哥給影兒挑處府邸。”
“這事不應該讓父皇給你選嗎？”帝晟晔疑惑，揮揮手叫侍女備茶。
卻見帝疏影的臉色一下子慘白，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連忙搖頭：“影兒害（怕）...不敢打擾父皇......”她死死捏住衣角，渾身發顫。
“影兒你怎麽了？”帝晟晔擔憂地詢問，剛想碰她，卻見她步步後退，眸子如驚鹿一般，咬唇回神：“沒，沒事，方才太冷。”
南陌塵卻覺出不對，他在大理寺見過太多犯人，帝疏影方才神情，就如同那些被刑具折磨久了的犯人，再提起刑具時的樣子，不是害怕，是驚懼。
帝晟晔見她不願說，也不強求，吩咐宮人拿來京城的地圖，他緩聲安慰帝疏影：“影兒你看，你想要哪兒的府邸？”
“不，不要京城，影兒想要遠些地方的。”帝疏影擺了擺手，帝晟晔只得又吩咐宮人拿來惠昌的地圖，她指了幾處最遠的地界。
南陌塵算是看明白了，這哪是挑公主府，什麽風水，民俗都不重要，只要能遠離京城就好。
南陌塵湊過去想說些什麽，哪料帝疏影像受驚的兔子一般，還未等南陌塵靠近，便立即彈開躲到了帝晟晔旁邊，滿眼戒備。
南陌塵一愣。
帝晟晔見狀有些尴尬，微微蹙眉：“影兒，陌塵又不是壞人，你躲什麽？”
“我，我......”帝疏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躲在後面斂眸。
“沒事。”南陌塵微微一笑，“臣覺得非居城不錯，離京城有段距離，還離桃源城近。至于公主選得那幾處，歷來只有被流放的罪人才會被送到那麽遠，實為不妥。”他極力推薦。
南陌塵想的是，非居城一事京城還不知，自被洛錦書端掉之後，便一直放在非居城手裏。若帝疏影去了，即便明面上是她的封地，卻也名存實亡。雖帝元珩不在乎其餘的皇子公主，但謹慎如南陌塵，到底還是要為帝元珩留一手的。
帝疏影一聽離桃源城近，連忙點了點頭。直到宮中掌燈，南陌塵才借口回去，出了宮門，他擡眼觀夜，卻見今夜無星，月色稀薄，搖搖欲墜被黑雲半遮。
“昱副将。”草叢悉悉索索，洛錦書一身墨衣，伏在草叢中道。
“噓。”萬俟昱比了個手勢，示意洛錦書安靜。半晌，一抹亮光劃破夜空，萬俟昱立即起身大喊：“攻城！”
戰鼓敲響，陌靈軍呼喊着鋪天蓋地地攻上去。誰料方才寂靜的城池立即燈火通明，項和早有預料，披甲立于城上。
萬俟昱也不例外，從容地指揮着。
“把城門撞開！”
“上雲梯！”
隊伍整齊劃一，一方陣亂，便立即有兵補上。萬俟昱位于陣型中後，主要兵力再中央集結，西營沖在前鋒，如箭頭形狀張開。城上士兵也不甘示弱，不要錢的箭雨射了下來。
“騎射兵！擺陣！”萬俟昱指揮着，一衆士兵一字排開，與城上士兵對射，一時間壓制住了敵方火力。
“可惡。”項和冷臉道，“用火攻！”
東夷軍立即換上火頭箭，點燃後向下射去。被射中的陌靈軍從雲梯上掉下來，烈火焚身，哀嚎響徹天地，陌靈軍的攻城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我來。”洛錦書手持玄青弓，拉出一弧圓月，箭頭直指項和。
剡注白矢，破空長鳴。
玄青箭越過千軍萬馬，準确無誤地貫入項和的左肩，他痛苦哀嚎一聲，咬緊牙關。
“都尉！先撤，這傷拖不得！”旁邊侍衛建言。項和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城下，陌靈軍已經攻上來了幾人，他只得咬牙道：“撤！”
似不解氣，他提着長□□死兩名陌靈軍，沖下面的人大喊：“你們別高興太早！再不回去，泰安城就要被我們屠盡了！”項和聲不大，只得抓來十幾個嗓門洪亮的重複給城下陌靈軍，迅速傳到了洛錦書的耳朵裏。
“我讓陳啓明、陳天罡兩兄弟帶兩千陌靈軍守城，不會有事的。更何況我這幾日來摸地形，基本摸清了他的兵力，他的兵都在這兒，哪來的人偷襲泰安城？”洛錦書認為項和在危言聳聽。
萬俟昱面色凝重：“不好說，以防萬一，洛都尉，你再率兩隊人回去看一眼。”
“行吧，馮成、齊朝，你們兩個帶隊跟我走。”洛錦書妥協聽令，調轉馬t頭吩咐道。
“是。”馮成，齊朝兩人齊道。
萬俟昱繼續率兵攻城，借月光幽幽，洛錦書帶隊快馬加鞭趕回去。
“來者何人？”泰安城門口的士兵朗聲問道。
“陌靈軍都尉洛錦書。”洛錦書下馬出示腰牌。
“原來是洛都尉，您請進。”士兵打開城門，洛錦書率兵進入，街上空蕩蕩，一片寂靜，看得洛錦書直蹙眉。
當——城門關上。
“不好。”洛錦書頓感不妙。
馮成和齊朝連忙抽出佩劍，站在洛錦書兩側。
撲通，隊內一個士兵被人一劍刺穿，倒在地上。
“警戒！”洛錦書大喊，卻為時已晚。
城內民宿湧出大量的人，小隊被團團圍住，只能拼命厮殺。
洛錦書劍劍淩厲，卻并不致命——
她沒親手殺過人。
人越來越多，已然多于陌靈軍。
“齊朝，你去找一下陳家兩兄弟！”洛錦書提劍将一人刺傷。
“不用找了。”齊朝雙目猩紅，“都尉，你往前看。”
洛錦書聞言一頓，目光順過去，頓時呼吸一滞，屍橫遍野，陳家兩兄弟的屍體赫然躺在其間，兩千餘名陌靈軍，無一生還！
此時一人抓住機會，一刀刺進洛錦書的右肩。她提劍猛地一橫，頓時鮮血噴湧，濺了洛錦書一身，那人應聲倒地，被取了性命。
洛錦書此刻怒氣滔天，伸手拔出插在右肩的刀扔在地上，手中辛夷劍握的更緊。
黑夜如墨塊暈開，血污粘稠地粘在鞋底，殘破屍骸如垃圾般堆在腳下，秋晚風刺骨呼號掀起陣陣腥風刺激着洛錦書的鼻腔。
舊時目睹刀疤臉慘死熱血飛濺的場面在腦海中盤旋不散，洛錦書頓時頭昏腦脹，酸水反到喉口的惡感直令她指尖發抖。
“都尉，他們是獵山匪......”馮成身上也挂了彩，臉色難看地說道。
“什麽？”洛錦書一驚，“你确定？”
“當然！屬下帶兵監管的水利，這裏面好幾個人我都認識！”馮成語氣肯定。
洛錦書聞言環視四周，發現身邊剩下不到二十人，再看看敵軍烏泱泱的一片，頓時遍體生寒。
是她，保的他們的命......
馮成和齊朝哪裏知道這些，當時是帝元珩暗中操作，找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官遞的奏折。“艹了，當時誰遞的折子？”齊朝吐槽道。
“救了一幫亡命之徒，卻要搭上四千多名陌靈軍，這人是傻的嗎？”馮成也忍不住罵道。
“...傻，這人太傻了。”洛錦書喃喃自嘲，唇角苦澀，只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抽空，心髒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狠狠捏住，快要窒息。
“都尉小心！”齊朝一聲驚呼，擋在了洛錦書後面。
洛錦書回過神，只見齊朝腹部被刺穿，刀尖離她僅有一指距離。
洛錦書連忙提劍将人斬殺，悲痛地接住齊朝墜下的身體：“齊朝——”
“都尉你快走，我們幫你殺出一條路！”齊朝推開洛錦書，用盡全身力氣喊道。誰知話音未落，他身後劈來一劍，直接取了齊朝的首級。
馮成頓時紅了眼：“兄弟！”
馮成上去護住齊朝的屍首，幾個獵山匪瞬間圍了上去，亂劍将人刺死，刺到血肉模糊，鮮血淌了一地。洛錦書無力的跪在地上，目光所及，血流成河。
“不！！！！！”洛錦書目眦欲裂，猛地起身提起劍，刀光劍影落于身，她視若無睹，不要命似的殺人，此刻滿腦就一個字——殺！！！
這時城門打開，洛錦書回過頭去。
只見帝元珩融于墨色，踏入血影，身後是一衆天地閣兵。他面色冷峻，目光如劍，宛若地獄羅剎，一時間，洛錦書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來救自己，還是來殺自己的？
“殺！”帝元珩沉聲下令，長劍一指，天地閣兵鋪天蓋地襲來。帝元珩運起輕功，來到洛錦書身邊。
長臂一攬，他擁她入懷。
“別怕，我在。”
洛錦書緊繃的弦頓時松開，眼淚無聲地劃過臉頰，混着不知是誰的血滴落到衣服上。她嚎啕大哭，立在血污之中，可她的歇斯底裏湮滅在喊殺聲裏——
簡直不值一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