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殺氣存
第六十一章 殺氣存
血逐漸從肩膀湧出, 絕望的哭喊聲戛然而止，帝元珩将暈倒的洛錦書打橫抱起，緩步走出泰安城。
萬俟昱靜靜立在那, 冷眼看向帝元珩。
“還請三皇子殿下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萬俟昱冷聲問道。
“朝廷放過的那群獵山匪不知怎的落到了東夷手中，這群亡命之徒，将錦書騙入城中圍剿，若非錦書身上有金鱗衣, 怕是也保不住性命......我接到消息, 來不及傳給你們，只得親自帶兵前來，只可惜, 還是晚了一步。”帝元珩一聲輕嘆, 言辭雖合理, 卻并不能令萬俟昱信服。
“昱副将，此次我是秘密出京, 帶的又是私兵......還請昱副将為我保守秘密，這五千兵力就并到陌靈軍裏，助你們戰東夷。”帝元珩抱着洛錦書, 緩言, “陌靈将軍那邊，我也會送去一批補給，你看......”一提到南陌離, 萬俟昱不得不應。
“好，我就當您從未來過, 今日這泰安城，也從未被屠。只是這封鎖消息的事, 就要三皇子自己處理了。”萬俟昱冷聲應下。
“多謝昱副将。”帝元珩小心翼翼地把洛錦書交給武玥淼，他眸光明滅，“還請武姑娘照顧好錦書。”
“我自會如此。”武玥淼應着，心疼地把洛錦書放到馬上。
帝元珩看着一身血污的洛錦書，心驟然一疼，他攥緊手斂眸轉身，聲音不摻雜任何情緒：“君澤，我們走。”
隐在士兵中的君澤立即現身，跟在帝元珩後面。“閣主，我們回京城嗎？”君澤小聲問道。
“不，先去一趟桃源城......見見我的岳丈大人。”帝元珩回答，帶着君澤禦馬步入黑暗。
*
血，都是血。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昏迷前的聲音在耳畔接連響起。
“都尉，他們是獵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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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小心！”
“都尉你快走，我們幫你殺出一條路！”
“不！！！！！”
黑暗逐漸吞噬，雲霧攪散回憶。
眼前場景漸漸清晰，是泰安城滿地屍體，鮮血染紅了地面，腳邊堆疊的不知是誰的斷肢殘臂。
血腥味彌漫，洛錦書靜靜立在屍海之間，她低頭突然與屍體對視，熟悉的面龐充滿絕望驚恐，場景扭曲，屍體好像一瞬間“活”過來，垂死掙紮般向洛錦書伸出手。
洛錦書吓得往後退，腳腕卻被驀然抓住，無數殘肢将洛錦書禁锢，她剛要驚呼，卻發現喉嚨像被人割開，屍海将她淹沒，粘膩的血液灌入喉口、封住鼻息，空氣越來越稀薄，窒息感令她的精神變得渾濁。
我現在是活着，還是已經死了？
死了最好，若不是自己當時執意留下獵山匪，泰安城也不會被屠，他們，也不會死。洛錦書的意識漸漸混沌，她放棄掙紮，任由黑暗吞噬掉她的靈魂。
“錦書，你不要有事。”
誰？誰在叫我？
“錦書，你快點醒過來好不好？”
白光突然出現，洛錦書試探地向前踏出步子，意識突然被扯回來，洛錦書緩緩睜開眼，刺眼的光讓她有片刻失明，半晌才适應光線。李聞輕輕握着她的手，一顆晶瑩的淚珠劃下，灼得她手背發燙。
“錦書，我好想你。”
洛錦書動了動手指。
李聞立即擡頭，面露驚喜：“錦書！”
洛錦書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李聞見狀連忙起身将洛錦書扶起，小心翼翼地端了碗水過來。
洛錦書偏頭躲過，不肯喝。
“喝口水吧，你已經昏迷三天了，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李聞溫聲勸着。
洛錦書盯了李聞半晌，這才肯喝，一碗水下肚，洛錦書找回聲音：“...你一直都在？”聲音沙啞地不成樣子。
“除了武姑娘為你療傷換藥時我不在，其餘時間，我一直都在這候着。”李聞似覺得這麽說不妥，轉開話頭，“呃...錦書你要不要再喝碗水？”
“我的劍呢？”洛錦書突然問道。
“你的劍？”李聞一愣，“哦對對對，在這兒，我幫你擦幹淨了。”李聞從架子上取下辛夷劍，遞給洛錦書。
洛錦書拔出劍，凜凜寒光透着殺氣，她突然手一轉，猛地将劍刺向自己。李聞來不及反應，手竟然直接握住白刃，攔住了洛錦書的動作。
“放手。”洛錦書眼神透着殺意。t
“不放！”李聞用盡力氣，劍鋒破開掌心肌膚，手上不斷滲出鮮血，“錦書你冷靜一點，你好不容易才醒！”
“為什麽？”淚水如泉湧，她啞聲淚流滿面，“為什麽救我？我就不該活！”
“一派胡言！錦書，我不知道泰安城裏發生了什麽，我只知道你滿身的傷被武姑娘拖回來，昏迷了整整三日，可這沒要你的命！天要你活！”李聞面色慘白，卻不肯放手，“錦書，你還要打東夷，你還要護百姓，你不能死！求求你，算我求你，你把劍放下好嗎？”
洛錦書手下一松，還是放開了。李聞連忙把劍扔到一邊，關切地看向洛錦書：“你沒事兒吧？”
“有事的是你......”洛錦書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你快去叫玥淼來給你看傷。”
“我在這守着你。”李聞怕洛錦書再想不開，只叫外面的人去叫武玥淼，吩咐完便立即坐回洛錦書身邊，擔憂地看着她。
李聞用另一只幹淨的手為洛錦書拭去眼淚，輕聲笑道：“這輩子能得錦書為我哭一次，傷這一只手也是值得的。”
洛錦書搖了搖頭：“你這又是何苦？好好在京城當你的李家大公子，不好嗎？非要來蹚這趟渾水。”
“那你呢？”李聞溫着眉眼，“好好在京城做你的準三皇妃，不好嗎？”
“我有我不得不來的理由。”洛錦書輕聲道。
“我也是。”李聞溫柔一笑，幹淨如水。
“錦書你怎麽樣！”接到消息的武玥淼匆忙趕來，一進屋就撲到洛錦書面前，“頭疼嗎？還記得我是誰嗎？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幾個問題炮竹似的崩過來，洛錦書緩聲道：“我沒事，你先給軒之看看傷。”
“什麽傷？”武玥淼這才把目光轉向李聞，“嘶——你瘋了啊，這怎麽弄的？”
“我劃的。”洛錦書有些自責，替李聞回答道。
“不不不，是我非要攔，唉，武姑娘你就別問了，幫我簡單包紮一下就成，錦書要緊。”李聞忙道。
武玥淼住了嘴，簡單幫李聞處理了一下傷口，便将人趕了出去，細致地為洛錦書檢查傷勢。
“呼——還好，已無大礙，接下來就是好好養着，約莫一個月左右就能恢複個七七八八了。”武玥淼揚起笑道。
“嗯。”洛錦書掀開被子，“玥淼，幫我束發，我得去找昱副将一趟。”
“洛錦書！”武玥淼怒氣沖沖，“你有沒有好好聽我講話？你受傷了，得養着，養着！”
“玥淼，現在在打仗。”洛錦書沉靜地看着她，臉上淚水幹涸，“而我，是随軍都尉，你覺得我可能會安心養傷嗎？”
武玥淼深知她的脾性，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用。
“那我幫你上藥。”武玥淼氣哭了。
“好。”洛錦書褪去衣物，肩上傷口猙獰，武玥淼心疼地紅了眼，手上動作放輕。
“再抹點這個吧，這樣就不會落疤了。”武玥淼拿起玉肌膏。
洛錦書伸手止住她的動作，緩言道：“不必。”落疤了也好。
“可是...罷了，拗不過你。”武玥淼只好放下，裹好紗布，洛錦書重新穿好衣物。
剛一下床，洛錦書腳下便一軟，好在武玥淼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我扶你吧。”武玥淼擔憂地說道。
洛錦書點點頭，沒再逞強。出了軍帳，只見李聞立在一旁，他一愣，連忙迎了上來：“你怎麽出來了？”
“我要去找昱副将。”洛錦書臉色蒼白。
“我剛問完，昱副将一早便帶兵打項和去了，如今還未歸營。”李聞忙道。
洛錦書不死心，固執地說道：“...那我去找梁棟和楚荊竹。”
“我早料到會是如此，已然去叫了他們二人。”李聞無奈道，洛錦書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見梁棟和楚荊竹并肩走來。
“都尉，您終于醒了！”楚荊竹面上歡喜。
“都尉！”梁棟雖未說什麽，但肉眼可見的激動。
“錦書，先進帳裏吧。”李聞擔心洛錦書的傷勢，一衆人進了帳，武玥淼和李聞識趣地找了理由離開，洛錦書回到榻上，抿唇憂傷。
“都尉，泰安城的事，我們兩個都知道了。”楚荊竹開門見山。
“除了我，還有活下來的嗎？”洛錦書嘴唇顫抖。
“有兩個重傷的，吊着一口氣，昱副将将前因後果問完，那兩人便也走了。”楚荊竹無奈開口，氣氛瞬間凝重。
洛錦書閉上眼，那天的場景歷歷在目:“就是說，四千多陌靈軍，除了我，無一生還......是嗎？”
“若非有金鱗衣，以及三皇子救援及時，您的命怕也不保。”楚荊竹又道。
“三皇子帶的是私兵，屬下不知三皇子同昱副将說了什麽，這五千餘名私兵記到了西營名下，泰安城被屠的消息也被封鎖，僅有昱副将、楚提轄、武醫師以及屬下知道。旁人只道是泰安城戰況慘烈，東夷偷襲，我方失了四名隊長，但敵方全殲......”梁棟此時開口道。
洛錦書自嘲一笑：“如此說來，這于我竟是軍功一件？”
“都尉，将士戰死，不丢人。”梁棟拙劣地安慰着洛錦書。
“你們不怪我嗎？”洛錦書終是問出這句話。
兩人均搖了搖頭。
“都尉，與其自責，不如冷靜下來。現在戰事未平，西營和南營還需要您，”楚荊竹溫聲道。
“不。”洛錦書眸如點漆，平靜地說道，“是我需要你們。”
*
桃源城內。
“三皇子這一招狠啊。”洛鴻雲放下一棋。
帝元珩執黑子，攻勢頗猛：“浴血重生，此刀才算是開了刃，有了殺氣。”
“這四千餘名陌靈軍換小女殺氣，三皇子也真是舍得。”洛鴻雲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那陳家當年沒少幫瑾貴妃害本皇子，如今本皇子以陳氏血脈祭刀，自然舍得。只是......未料馮成、齊朝二人誓死護主，待回去，本皇子自會給他們家裏一個交代。”帝元珩手下一頓。
“光有殺氣還不夠，還要有殺意。”洛鴻雲微微沉吟，落下一子。
一子落而全盤活。
“岳丈好棋藝。”帝元珩認了輸，“岳丈說的殺意......”
洛鴻雲望向身側的沈岚，眼中飽含深情。
“三皇子會知道的。”洛鴻雲沒說是什麽，“棋下完了，三皇子該回京了。”
“此番回京，又必是一場血雨腥風，小婿下次再來拜訪岳丈，怕是要待冬日了。”帝元珩拱了拱手。
“沒有下次了。”洛鴻雲淺嘆一聲，忽而又朗聲道，“三皇子若得了空，去查查十五年前的舊案吧，有些案子積壓着，總歸是不好的。”
“是。”帝元珩聽出不對，洛鴻雲用的是“查”，而不是“看”，看來這積案就是殺意的關鍵。
“陌塵休息不成了，此事便由他去查。”帝元珩拜別桃源城，路上同君澤說道。二人悄悄回京，南陌塵也接到了重查十五年前積案的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