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結束
結束
“回母皇, 兒臣已無大礙。”
規規矩矩的回答，施如頤覺得自己的表現沒有絲毫差錯，但上首的昭元帝看到她這副模樣, 心中有些失落。
“無事就好。”昭元帝翻着施如頤呈上來的奏折, 一時間殿中氣氛十分安靜, 施如頤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放在衣袖之中的手緊緊攥着, 她等待着昭元帝開口。
奏折上清清楚楚寫明了施榕蘭和田越勾結在一起的罪行, 以及用寥寥數語描述了施榕蘭對她的兩次刺殺。
“既然如此，田越貪污赈災款按律午門斬首。”昭元帝語氣平淡道, “你說施榕蘭派人刺殺的你, 可有證據？”
“兒臣有。”昭元帝的話中聽不出任何情緒, 施如頤的心也在不斷發沉。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昭元帝感覺自己說的話有些生硬, 補充道, “朕讓太醫去你府上給你看看, 不必擔憂。”
擔憂？
施如頤聽到這裏心中有些疑惑。
在離開皇宮之後，施如頤上馬之前朝着昭元帝宮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覺得昭元帝今天有些不對勁, 但是具體又說不上來。
施如頤索性把這件事先抛在一邊, 在太醫給她把脈開了藥之後躺到床上睡了個夠。
次日一早, 施如頤讓文竹出門打探的消息也有了着落。
“三殿下前幾日不知什麽原因惹怒了陛下, 被陛下禁足在宮中無召不得出，連同貴妃也受到了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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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陛下派人封了口, 所以沒人敢提這件事。”
施如頤聽完，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說話聲音不由自主的提高道：“文竹你說是誰？”
文竹起初聽到這件事也很震驚, 在施如頤震驚的語氣中，點點頭又重複了一遍道：“是三殿下。”
難不成施榕蘭是因為田越的事情把母皇惹惱了？想了想施如頤還真覺得是有這種可能, 她讓文竹退下提筆開始給師傅寫信。
在北境送信不便，施如頤也就沒有跟師傅寫過。
一直寫到月亮懸挂高空，施如頤将信件放置窗口，不一會便有人把信取走了。
在睡着之前，躺在床上的施如頤還在想昭元帝那句“不必擔憂。”到底是指的什麽。
是指她在這件事中不會偏袒施榕蘭，還是別的事情。
因心中想着事情，施如頤直到很晚才睡着，第二日一早又要進宮去見父妃，施如頤被谷雨喊了好幾次才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一去怎麽瘦了這麽多。”德妃一想到施如頤在路上又遇到刺殺，握着施如頤的手眼淚不住地往下流，“頤兒放心，你母皇一定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的。”
施如頤笑道：“兒臣放心。”
“父妃，兒臣離開的這段時日貴妃可有為難你？”
以前施如頤在京城的時候，因着時不時會來宮中，貴妃對施如頤還會做些表面功夫，所以為難德妃也只敢暗戳戳的做些小動作。
雖然大部分不痛不癢，但還是會有些煩。德妃不是個愛争的性子，平日裏深居簡出倒是躲過了一些妃嫔之間的鬥争。
“她現在可沒這個能耐了，楊家被抄了家，三殿下被禁足之後貴妃直接被陛下賜死了。”德妃看着施如頤神色有些複雜，數次想要開口再說些什麽。
但看着施如頤關切的目光，德妃終究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盡管他從頭到尾都知道陛下的想法，但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德妃并不贊同她的做法。
可他身為一個後宮妃子，又怎麽能改變一個帝王的決定。
更何況頤兒已經是個大人了，他也沒有權利來替她做選擇。
次日早朝時，昭元帝下旨将田越午門斬首。
施如頤上早朝之前朝着平日楊姝所站的t位置看了一眼，只見對方眼下青黑，一副沒睡好的模樣。
甚至在昭元帝痛斥施榕蘭時難得沒有站出來維護她。
昭元帝訓完之後便一直坐在龍椅之上久久未言，平日裏争吵的大臣此刻都十分安靜地站在自己的位置，整個朝堂之上彌漫着一股風雨欲來的氛圍。
“楊愛卿。”
昭元帝的聲音從上首傳來，輕飄飄的三個字但卻讓所有人心中一緊。
“據朕所知，楊愛卿這些年同三皇女關系匪淺啊。”昭元帝說話聲一頓，随即又道，“就是不知道在這件事中楊愛卿出了多少力呢。”
“望陛下明察。”楊姝聽到這話，直直地跪了下去。
平日以楊姝為首的官員紛紛跪下為楊姝求情。
一直沒聽見上首傳來聲音，楊姝心中不停地打着鼓。
昭元帝嗤笑一聲：“這麽多人……倒像是朕冤枉楊愛卿了。”
楊姝聞言，擡頭看向上首的昭元帝，昭元帝垂着眼正好和擡起頭的楊姝對上眼神，只見她面上沒有絲毫神色，仿佛那聲恥笑只是楊姝的錯覺。
不一會兒，卻見昭元帝沖着她一笑，這一瞬間楊姝好像回到了十六年前。
那時楊箐死于謀殺，昭元帝還是一個根基不穩的新帝。
當年昭元帝也是對她這麽一笑，還安慰她不要過于悲傷，壓根看不出來是她的皇後剛剛逝去。
楊姝以為昭元帝是因為楊箐的死松了一口氣，不必再維持愛夫的形象。
現在想想，楊姝只覺心中一涼，陛下知道了她所做的那些事情，也一直從來沒有忘記過。
雖然楊姝還維持着跪下的動作，但偷偷打量她的人發現她的脊背似乎彎了下去，變得有些頹喪。
昭元帝看到楊姝這副模樣，緩緩收回了目光。
她示意嬷嬷呈上來一個木制托盤，上面滿滿一堆證據。
昭元帝将嬷嬷呈上來的證據一本一本的扔向楊姝，即使有幾本打在了她的身上，楊姝依舊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瞧瞧，咱們楊大人幹了這麽多好事，大昭的酷刑在你身上全來一遍都不足為過。”
“楊姝，朕讓你活這麽多時日已經夠仁慈了。”
若不是還有用，她早就讓她下去給楊箐贖罪了。
随着昭元帝下令将除了楊昀一家以外的楊家全部流放，又将施榕蘭貶為庶人。
施如頤感覺像是在看一場荒誕的戲，她還在等着再次站到施榕蘭的對面，結果沒曾想對方直接倒臺。
而這一切的操控者則是她們的母皇。
“你有什麽想問的便問吧。”
下了早朝，昭元帝将施如頤召到宮中，示意讓她坐在自己旁邊。
小桌上有幾張紙随意地放着，施如頤坐下之後無意間瞥了一眼。
在看到上面的內容之後，施如頤微微一愣。
這個字跡，分明是她師傅的。
“是我。”
察覺到施如頤的目光，昭元帝不似往常那般，今日說話的語氣中夾雜着些許溫柔，連自稱也都變了。
施如頤感覺這兩個字砸得她有些頭暈眼花的。
“當年因為一些事情，我不知道該如何去和你相處所以編造出了這麽一個身份。”面對臣子一向游刃有餘的昭元帝，在同施如頤解釋時有些局促，心中還帶着些許忐忑。
“所以這些年您遠離我親近施榕蘭也是為了保護我？”
施如頤想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将自己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問了出來。
看着昭元帝點頭承認，施如頤心中一時間變得五味雜陳。
曾經以為是對自己漠不關心的母皇，其實是在背後關心給她很多幫助的師傅。
但此時施如頤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昭元帝。
小時候她很羨慕施榕蘭，因為母皇總是會第一個關心她，仿佛她和若煙只是順帶的。
而現在母皇卻親手把這一切的假象在她面前戳破。
雖然施如頤面色沒有絲毫異常，但她此刻心中的情緒十分複雜。
“母皇，兒臣有些不适就先告辭了。”
若是在以前施如頤根本不會這麽和昭元帝說話，但此時此刻施如頤已經顧不得揣測她的想法了。
她無法将面前這個疼愛施榕蘭十五年的母皇和自小陪伴她的師傅聯系在一起，施如頤只覺得這兩個身份十分割裂。
“可是傷口處又複發了？我讓太醫過來。”昭元帝一聽，心瞬間提了起來。
施如頤抿了抿嘴，對着她道：“太女府有太醫在，不必勞煩母皇了。”
“好。”昭元帝看出來施如頤此刻的逃避，可這是她造成的惡果，使得現在兩人坐在一起說話都帶着一層距離。
當年是她偏執，導致楊箐被先皇害死，後來德妃勸誡她也不曾放在心上，只覺得遠離是對施如頤的保護。
後來她又想把施如頤鍛煉成不受感情所牽制的帝王，讓貴妃和施榕蘭成為她成長路上的磨刀石，所以便一直未開口解釋過。
如今看來，昭元帝覺得自己當時做錯了，還錯的很厲害。
昭元帝望着施如頤離開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
若是……若是自己前些年開口同頤兒解釋一下，現在是否會是另一種局面。
原本她想慢慢同頤兒解開心結，如今這般她也不後悔自己的計劃提前。
想到自己做的那個夢，昭元帝心中發澀，堵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夢中她本想借計鍛煉頤兒，結果着了小人的道。
頤兒被逼死在牢中，德妃聽聞悲痛之下絕食而盡。
昭元帝不斷告訴自己這不過是一個夢，但是頤兒的死狀在她腦海中愈加清晰。
夢中的一些事情也在漸漸發生，昭元帝的心也不斷在發沉。
她不拿施如頤的命去賭，只好将自己的計劃提前。
直到出了皇宮，施如頤的心情還是有些難以平複。
在街邊看到一家點心鋪子，施如頤停下馬車走了進去。
原本打算回府，在出來之後施如頤讓馬車換了個方向。
“你來幹什麽？看我笑話嗎？”
此時的施榕蘭已經沒了曾經的意氣風發，躺在床上懶懶地擡起眼皮看了施如頤一眼。
昔日繁華的三皇女府，如今就連府內都變得十分蕭瑟。
施如頤沒有回應，将那包點心擺在了施榕蘭面前。
“孤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那時三歲，拉着孤的手想要吃孤手中的綠豆糕。”
“那時候的你比現在可愛多了。”
施榕蘭瞧着施如頤沒有絲毫波動的面容，忍不住繼續陰陽道：“怎麽？皇姐今日是來敘舊情的？”
“當然不是。”在施榕蘭要接過點心的那一瞬間，施如頤松開了手。
只聽“啪”一聲，點心掉在了地上，外面的油紙染上了些許灰塵。
“孤來瞧瞧你這副落魄模樣。”
施榕蘭坐起身子伸手想要打向她，手剛到施如頤臉旁就被她握住手腕。
施榕蘭動了動手，發現動不了分毫。
施如頤毫不費力的樣子，襯得她更加狼狽，施榕蘭惡狠狠道：“你松開。”
她一說完，施如頤輕飄飄地放下她的手，施榕蘭用力過猛身子朝一旁歪了過去。
“不得不說，孤看到你這副模樣真的高興極了。”
施如頤并不覺得自己這樣有什麽問題。
成王敗寇，同上輩子的施榕蘭相比，施如頤覺得自己善良多了。
“孤看三殿下中氣十足的很，日後不必過多照顧她，讓她自己多動動，鍛煉鍛煉自己的身子。”
施如頤臨出門對着看守的人說道。
她不是聖人，也做不到以德報怨，只要她還活着，那施榕蘭就永遠別想踏出這個門。
“我記得你小時候準備了很久送給母皇一個自己刻的木制小刀當做生辰禮，當時我同母皇要了過來，随手摔在地上磕了個角，你知道母皇說了什麽嗎？”
見施如頤沒有回頭，施榕蘭又道：“母皇跟我說，不過是個東西，摔破就摔破了。”
施榕蘭沒有告訴施如頤的是，當時她坐在昭元帝身旁，看昭元帝拿着小刀出神，施榕蘭害怕她會因此心疼施如頤所以将那個小刀要了過來。
後來施榕蘭在昭元帝寝殿又看到了那把小刀。
那把小刀被人補好，放到了昭元帝的枕邊。
施榕蘭指着它詢問昭元帝，昭元帝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看錯了。”
她想要告訴昭元帝自己沒有看錯，但她擡起眼睛，只見昭元帝頭一次對她露出了不滿的眼神。
怕昭元帝會因這件事厭惡她，所以施榕蘭閉上了嘴，也未曾将這件事告訴父妃。
只是這件事在她心中留下了痕跡，至今未忘。
“那又如何，反正如今被關起來的不是孤，你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t。”
施如頤只留下這一句便讓人把施榕蘭嚴加看管起來。
直到自己逐漸靠近太女府，施如頤的心情才平複下來。
“殿下！”
施如頤下了馬，只見溫佑安站在太女府門口朝她揮着手，擺動的幅度顯示了對方此刻的好心情。
“怎麽沒有進去。”
施如頤記得，自己吩咐過若是溫佑安來的話，不用禀告她直接進去就可以。
“因為想第一時間就看到殿下”溫佑安說着，将另一只手上的糖葫蘆舉到施如頤面前，“我遇到了一家特別好吃的糖葫蘆，這串是給殿下特地買的。”
施如頤驀然一笑，伸手接過。
她從來不是孤獨一人。
從前她有父妃，有師父，有若煙。
而往後餘生，無論她去哪裏，身邊永遠都會有一個溫佑安會陪着施如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