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傷勢

傷勢

玉無瑑擡起頭,只見密林中出現了另一撥人馬。

為首之人,一身錦帶貂裘,雍容華貴。只是眉眼細長,頗有幾分脂粉之氣。此人正是“清明閣”的侍奴小五,也是海市商會的大掌櫃沈雲麟。

他身後跟着三個人。

最左邊一人,一身黑衣,面容冷峻,腰挎長刀。

中間一人,身材壯碩,發色微黃卷曲,似乎有一部分胡人血統,武器是一對雙鈎。

右邊一人,一身白色衣裙,頭戴幕籬,身形纖瘦,應是一名女子,腰間系着一柄軟劍。

三人皆氣息沉凝,應是海市商會搜羅而來的高手。

玉無瑑嘆道:“辟水刀羅宗,鐵塔雙鈎拓跋铎,玉面梨花傅小蝶,一次出動海市商會三大高手,看來沈大掌櫃今日來意不善了。”

沈雲麟望向玉無瑑:“玉相師,請你跟我們回海市一趟。”

玉無瑑:“如果我不願意呢?”

沈雲麟:“這恐怕由不得你。”他輕輕舉起右手,那身後三人便朝左右分散,堵住他的退路。

玉無瑑看了看天色,嘆息一聲:“看來昨天出門前沒有看黃歷,以至于傷天時,損地利,欠人和,忙忙碌碌到現在也未能消停。”

沈雲麟道:“玉相師既然敢用僞造的佛骨舍利欺騙海市商會,便應該有此覺悟。”

玉無瑑無辜地眨眨眼:“可昨日那顆‘佛骨舍利’也是沈大掌櫃你親自驗貨,覺得沒問題才決定拍賣。沈掌櫃還說‘佛骨舍利’至關重要,最少可以拍出十五萬兩的高價,我才同意拍賣。而且拍賣所得如今都在海市,我可是分文未取。沈大掌櫃為了此事就要抓我回去問罪,未免不講道理。”

“哼,我那是被你騙了。分明是你知道如今的‘佛骨舍利’堪為奇貨,有意用假貨來蒙騙海市。我海市商會百年聲譽,豈能容你愚弄踐踏?來人,拿下——”

沈雲麟一聲令下,那三人同時出手。三種兵器,三股氣息,同時玉無瑑襲來。

幾乎同時,從密林深處湧出一道白色的劍光,劍光如飄雪落霰,旋舞而下,那三人還沒有摸到玉無瑑半片衣角,便已被那純粹劍意所傷,各自退開。沈雲麟神色驚恐,望向密林深處:“是誰?”

李璧月一身蒼青色衣衫,幾乎與林中黯色融為一體,以至于外面幾人第一時間并沒有看到她。

李璧月望向沈雲麟:“沈大掌櫃,又見面了。”

沈雲麟臉色有些僵硬,不過很快就恢複了鎮定,拱手道:“李府主。”

李璧月手按劍柄:“昨晚之事,沈大掌櫃是不是應該先給承劍府一個解釋?”

沈雲麟昨晚雖然用“心夢引”将李璧月暫時陷入沉睡,但他并不敢對她怎樣,只是将之安置在清明閣。他原想等她第二日醒來,“佛骨舍利”交易完成。李璧月并沒有看到實物,即使是承劍府也沒有證據指證海市商會銷贓,而他可以平白得到十萬兩銀子。

沒想到他剛一離開,李璧月就失蹤了。

更糟糕的是,他得到消息,自己被玉無瑑給騙了,海市商會當晚拍賣的佛骨舍利根本就是假的。

幸虧他身為海市商會的掌櫃,經歷的事情足夠多,練就一張自然渾如的厚臉皮,賠笑道:“昨日之事純屬誤會,如今我們海市商會已經查明,昨日拍賣的佛骨舍利實系僞造,我們海市商會自然談不上銷贓。至于冒犯李府主之事,沈某願意給李府主道歉。不過,這個人我們海市商會要帶走。”

他指了指玉無瑑道:“這算命的蒙騙于我,敗壞我海市商譽,希望李府主不要插手此事。”

他将海市見利銷贓,想漫天過海賺十萬兩銀子的情節一筆帶過,卻揪着玉無瑑不放,李璧月冷笑一聲道:“既然佛骨舍利系這個算命的僞造,那本府便将他帶回承劍府問罪。”

她目光如刀,望向沈雲麟:“另外,根據大唐律令,明知是贓物,買方與賣方同罪。既然那買贓之人系受到海市商會邀請而來,請沈大掌櫃配合本府查案,将那人的名字來歷交代出來,本府或可從輕發落海市商會代為銷贓之罪。”

沈雲麟見李璧月軟硬不吃,打了個哈哈:“海市商會主顧甚多,鄙人雖然身為大掌櫃,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我這就回去問一下昨日下面的人,問那人是何來歷,再派人向李府主回報……”

“至于這個算命的,希望李府主将他從重治罪。沈某這便告辭了。”

“我們走——”

他轉身,帶着那三名高手離開。

“多謝李府主方才替我解圍。”玉無瑑回頭,恰見李璧月手中棠溪劍脫手,墜于地上。

她之前手腕被屍傀咬傷,外表的皮肉為屍氣所腐,幾乎潰爛。之後又兩次出劍,至此終于徹底失去知覺。

玉無瑑看着她腕口上的青氣,倒吸一口涼氣:“李府主,你的手……”

李璧月微微閉目:“之前被屍傀咬傷,沾染了屍氣。”她語氣平淡,目光中也看不出多少痛苦之色,就好像受傷的不是她一般。

玉無瑑看着她神色倦淡的臉,實在有些想不出她手腕受傷這麽嚴重,方才是如何一招斬殺傀儡,又是如何一招逼退海市的三位高手。

他飛快地從懷內掏出一個小瓶,從中取出一顆白色的藥丸,道:“李府主,這是淨氣丹,能阻擋屍氣擴散,你先服下。”

李璧月用左手将丹藥接過,放入口中,咽了下去。

玉無瑑握住她的手,道:“李府主,你手腕上的皮肉已經腐爛,眼下,我要将你手臂上的腐肉去除,再行用藥。只是這個過程可能會有些疼,你要忍一下——”

李璧月搖頭:“你動手便是,我不會疼。”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玉無瑑眉心輕輕蹙了一下。

他從腰間拿出一柄匕首,放在火堆上烤了一下,又走了過來。他托起李璧月受傷的手腕,似乎有點不知該如何下手。

半響,開口道:“對不起,李府主。今日之事是我自作主張,如果不是我僞造佛骨舍利,又帶你過來追蹤那個黑衣人,李府主也不會因此中了埋伏而受傷。”

李璧月雙目緊閉,淡聲道:“這并不能怪你。”

憑心來說,這件事和玉無瑑并沒有太大關系,是她給了他十兩銀子讓他去調查佛骨舍利的下落。

當時,她覺得對于算一卦只收十文錢、連酒釀圓子都吃不起的玉無瑑來說,十兩銀子已經是個天文數字了。而她的目的也不過權且一試,也并沒有真正期待他去做些什麽。

可是玉無瑑為了調查線索,竟然想出僞造佛骨舍利、引蛇出洞之計,還為此開罪海市商會。為了區區十兩銀子,他根本不需要做到如此地步。

更何況,今日若不是他以竹簫控制住屍傀,後果不堪設想。

她靜靜地想着這前前後後的事,突然感到手腕一痛。去除腐肉,便是割肉刮骨,又怎麽可能不痛,就算李璧月痛覺較一般人遲鈍,額上也沁出細密汗珠,她強忍着沒讓自己叫出來。

卻聽玉無瑑輕聲道:“好了。”他下刀着實又快又準,一次便大功告成。原來剛才他故意和她t說話,只是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

李璧月擡起頭睜開眼睛看他,青年道士額前的鬓發自然垂落,半遮住清淡的眉眼,俨然似畫中人。

他又将另一顆藥丸碾碎,敷在傷處,從自己的道袍上撕下一截衣擺,将她的手腕包了起來。

“這種止血丸含有麻醉的成分,能緩解疼痛,但是并不利于傷口的快速恢複。等李府主回去,承劍府應該有更好的傷藥。只是,我看傷口要完全愈合,最少需要七天,在這七天之內,李府主最好不要與人動手。”他說。

李璧月:“嗯。”

在過往的數年中,她也時常會受傷,這不過是微不足道之事,甚至不足以将之放在心上。她擡頭望向東方,天色已經微亮。她用左手拾起地上的棠溪劍,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你先與我一同回驿館。”

玉無瑑沒有說什麽,跟在她身後,離開樹林。

這一次兩人都沒有使用輕功,只是同來時一樣,玉無瑑依舊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到城門之時,天色已經亮了。海陵城門已開,兩人回到李璧月歇腳的驿館門口,玉無瑑才跟了上來,作揖道:“李府主,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李璧月有些訝異:“你就這樣離開嗎?你得罪海市商會,不怕他們找你麻煩……”她雖不知這游方道士是何來歷,但這次的事情着實是自己欠他一個人情。她出言讓他與自己回驿館,便是有心庇護。

縱然海市商會再有不甘,也不敢動承劍府的人。

玉無瑑輕輕笑了一下,道:“麻煩當然是麻煩,但是我那徒弟眼下還在客棧,不好将他一人抛下。海市商會雖然勢大,但他們的勢力主要是在海上。玉無瑑方外之人,四海為家,等我要做之事了結,再往他處雲游便是。”

他震了震衣袖,那短了一截的破舊道袍在晨風中飄逸飛揚,頗有些道家逍遙游的真意。

李璧月想了想道:“這驿館本有多餘的房舍,玉相師這段時日不妨先在此住下。你那小徒,我命人将他接來便是。”

這于承劍府主而言,實屬難得一見的善心了。

玉無瑑微微怔了怔,似乎頗為意外。片刻之後,他的臉上綻放笑容:“那便承李府主一番好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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