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求知

求知

李今朝還以為自己幻聽了,疑惑的回過頭去,就見李今纾擡起頭,視線定定的落在她身上。

她竟真的在叫她。

“你以為你是誰,叫我我就要聽你的啊?”

話雖如此,但她腳下卻像是粘了泥般猶猶豫豫不肯走。

“二小姐,少夫郎安排的這個烤肉好吃極了,您過來嘗嘗吧?”賀陽看着幾人神情,眼睛一轉,大膽出聲道,便說,還便上前去請。

有了賀陽起頭,其他幾個小子也紛紛出聲招呼。

這是青竹院,李今纾的地盤,李今纾都開口讓她留下了,其他人看其臉色也知道該怎麽行事。

月朗星疏,靜谧的夜空下小院卻是難得的和諧,三五不時有人搭話出聲,卻并不嘈雜,顯得寧靜又美好。

在初坐下時如坐針氈,到後來肆無忌憚的往嘴裏塞吃的,李今朝适應的極快。

實在是這般新鮮的吃法讓她驚奇,除了生菜烤肉外,還有菌菇與土豆都被烤的恰到好處,又鮮又美味。

一旁還有野果制成的飲子,涼拌的春筍,如此一頓飯食下去,當真是神仙也不換。

她暫且放下了與李今纾的恩怨,一心撲在吃食上。

周淮翻烤着,不時給兩人夾些烤好的肉,而李今朝吃了青竹院的吃食,自認為吃人嘴短,看了眼自始至終不動聲色的李今纾。

她是想緩和下氣氛的,但話到了她的嘴裏卻變成了:“李今纾,我給你娶的男人不錯吧?”

“......”

院內忽然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李今朝吃東西的聲音。

李今纾緩緩擡頭,眉頭不自覺跳了跳,看着她的目光都是難以置信,這話是她該說的?

李今朝後知後覺察容意識到說錯了話,張口想要補救,然而目光相觸看到她的神情,卻不自覺啞了聲音。

又是這樣,她總是這樣看着自己,充滿了懷疑與震驚,甚至眼眸深處還有輕蔑與看不上。

那年就是這樣,現在還是!

她低下頭,卻看到身旁男子手腕處一抹熟悉的影子,她伸手便抓住周淮手腕,“怎麽在你這兒?”

她的動作粗暴又張揚,拉着他便起身,似是不給她個答案她便要鬧起來,周淮手腕作痛,下意識想要掙脫,卻在看到身旁之人時停住,抿嘴垂眸。

“好啊你,我當你是個好人,可你竟偷東西,我定要告訴母親把你趕出去!”她說着,便要拉他去正院。

“夠了!”

李今纾出聲,在衆人眼前走過去,從李今朝手中奪過周淮發紅的手腕,訓斥道:“他是你姐夫,你可知何為尊重?”

“他偷東西,我為何要尊重一個賊!”李今朝氣極,看着那戴在周淮腕間刺目的镯子,質疑問向李今纾,“你可知道他偷的是什麽?”

那是雙星镯,是李今朝逛遍了鎮上的首飾鋪子才選中的禮物,是賀李今纾過了童生試的禮物,是當年李今纾教他識文斷字後,曾說以後同她一起下場科舉,好出個一門雙星,她這才千挑萬選選了此禮相贈。

既是祝賀,也是承諾,她承諾會跟着她好好學文,同她一起走那條康莊大道。

她也曾說,待日後兩人高中,定一人一只,羨煞旁人。

可是後來呢?

她收起了镯子從未戴過一次,更是刻意疏遠,不再教她識文,那年的承諾也只有她一人當了真。

如今,再次見到這镯子,卻是在一個外人手腕間,她千挑萬選賦予了特殊意義的镯子,被人偷了,而她卻護着他。

李今朝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個她哪怕懷疑一個新入門的夫郎做賊都沒懷疑過的可能。

是否,這镯子是李今纾......

她擡起頭,眼中蓄滿了淚水,透着無限的悲傷看過去,只希望能夠看到李今纾責備周淮的目光,但她看到的卻是李今纾不認同的目光,她護着他,看向她的眼神滿是責備。

李今朝啞了聲音,只覺得自己可笑極了,但她卻不肯就此離去,而是倔強的看向李今纾,問道:“為什麽?”

“出去。”

李今纾眸光稍暗,顯然也是想起了什麽,然而她卻什麽都沒有解釋,拉着周淮朝屋裏去。

李今朝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淚水模糊了雙眼,院中下人均惴惴不敢言,快速收拾着院中殘局。

月光灑下,寂靜的院中始終有一個身影,李今朝看着書房內燈火明滅,執拗的要等一個答案。

屋內,周淮看着坐下之後便一言不發,神色沉郁的女子,想了想,走過去落筆問道:“镯子,是三妹妹的?”

李今纾扭過頭看了一眼院中身影,回過頭去并未回答周淮,而是拉過他的胳膊,白皙的胳膊上紅了一片,她伸手去觸,就聽周淮嘶了一聲。

男子聲音低沉婉轉,她眸光一暗,伸手落在他臉頰一側輕撫,周淮克制着本能反應雙眼震顫。

忽得,李今纾起身,兩人間的距離無限拉近,周淮退無可退,倚靠着書桌與之緊密相貼。

屋外,李今朝眉頭緊鎖,兩人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映照在窗戶上,非禮勿視,還是她曾教她的。

她移開目光,哭着跑開了。

周淮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心跳聲震耳欲聾,握在腰間的手沉穩有力,箍得他動彈不得,發絲吹落,耳頸交纏,女子微熱的呼吸吐在頸邊,癢癢的又帶t着酥酥麻麻的感覺。

這一瞬間,他的眼中只剩下李今纾,如此距離對于不熟悉的人已是過分,他卻渴望她能夠更過分一些。

外面的身影消失,李今纾松了手,淡聲道:“好了……”

她的視線落在男主紅透的耳廓,看着他因為自己退開而緩和的呼吸,忽然頓了下,意識到自己越界了,她道:“抱歉。”

她并非有意撩撥,但确實利用了他,而他到底是長成了的男子,有反應再正常不過。

周淮搖了搖頭,他并不覺得過分,也用不着道歉。

李今纾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上,桌子上那冊子安安靜靜的躺在兩人之間。

她取過一張幹淨的紙鋪平,一邊提筆一邊道:“我有事需與你做。”

白紙黑字落下契子,只見上面寫着,約法三章。

其一:安守本分,不可越雷池一步。

李今纾的手在冊子上輕點,神色不太自然的警示道:“我知你年少情難自抑,但我李家詩書傳家,切不可行事不端。”

周淮:“……”

其二:與我一心,院中之事不可與外人道。

“你我妻夫無有情分,不過是陰差陽錯,但你既為我之夫郎,我不管你是受誰的恩嫁與我,你當明白,我才是你的妻主。”

其三:夫郎予我以飯食,我予夫郎以金銀。

“日後,吃食方面勞煩夫郎費心,我會給夫郎滿意的酬勞。”

自從丢了書文,她便覺得人生空乏無味,唯獨周淮所做飯食,尚能讓她側目,她不是個會為難自己的性子,但也不會虧待自己人。

周淮的目光卻是不自覺落在書桌上放了幾日的冊子上。

看着她落筆後望過來征詢他的目光,周淮從她手中接過筆,卻并未如她所願落下名字,反而在另外一處空白處落筆問道:“妻主可曾看過這冊子?”

落筆問出這話時他很是緊張了一下,停筆之後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李今纾。

這話讓李今纾猛地擡頭,震驚他到底如何能想到這處,提出這種讓人費解的問題,但周淮顯然很是坦然,并未因為她的驚詫而感到羞憤。

半晌,還是李今纾憋紅了半張臉扭過頭去,斥責道:“恬不知恥。”

周淮:“……”

他是新嫁人的夫郎,她一直拖着不圓房,他便一日算不得正經李家人。

原先兩人并不熟悉,她的狀态也不好,如今卻不同,兩人有了肌膚之親,也一同回了門,認了親,她已沒了那沉郁之像。

甚至她所謂約法三章字字句句都把他看成她的夫郎。

他也不在乎一兩句的斥責,視線在桌上那讓人難以忽視的冊子上掃過,落筆又道:“妻主讀書求學,解千古難題,可這人倫大事妻主可懂?”

把那等污穢之物與人倫大事混為一談,李今纾有一瞬間的茫然。

“若不懂,又如何說此乃污穢?”

李今纾神色一頓,有污聖賢之事盡皆污穢,她自幼苦讀,老師也是嚴格教導于她,從不讓她接觸這些。

而她身在書院,自然也是知道這樣的東西書院之內屢禁不止,過去她從來不明白,污穢之物有何可看,如今若與人倫之禮聯系到一起,她卻猶豫了。

讀書求知,正是為了解不知之事,學不通之禮,而周公之禮為人繁衍之大事,若從這方面來說,她卻是不知、不明。

她想不通,并為此糾結了很久,終于,她伸出手落在那質樸的書冊上。

兩人目光對上,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躍躍欲試。

既不知,便求知,如此淺顯的道理,李今纾想通的很快。

只是如今周淮也沒有絲毫離去的意思,甚至去一旁捧了燭臺過來以照明。

李今纾:“......”

最終她還是沒有呵退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裏準備後她以對待聖賢書一般把它安放在桌子上,正了身姿小心輕柔地翻開了書頁。

書中的畫面便這麽深刻又刺目的出現在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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