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陸懷瑾開着他在廣州來說略顯寒碜的車,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海珠區一個商業中心的寫字樓下。他的車泊在臨時停靠區時,寫字樓門口那兩個穿着正裝的人看清楚車牌號,馬上走了過來。
陸懷瑾開了車門下來,那兩個人小跑着過來:“小陸總!”
陸懷瑾伸出手:“好久不見啊,小蔣,初辰。”
和他們握過手,陸懷瑾把車鑰匙遞給了小蔣,初辰帶着他上樓,雖然業務部的,但是不知為什麽,陸懷瑾總會覺得他有點害羞。他小聲說:“小陸總,您這一次是要長駐公司了吧?不然,陸總說要把您綁着留下來。”
陸懷瑾笑:“不需要綁我,這一次,我自願留下來了。”
走進8樓辦公室,不斷有人跟他打招呼:“小陸總”、“咦小陸總舍得過來啦”、“好久不見啊小陸總”……諸如此類,他笑着和大家揮揮手,進了最裏間的辦公室。
辦公桌後面坐着一個而立之年的男人,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有擡:“舍得下來了?”
陸懷瑾乖巧地坐到他對面:“哥……”
陸握瑜擡起頭,打量了他一眼:“做壞事了?”
陸懷瑾走到他身後,給他按摩:“哪能啊?其實是這樣的,哥哥,我有那麽一丁點私事,想要借用一下您寶貴的人脈……”
陸握瑜說:“拒絕。”
陸懷瑾加緊了按摩的節奏:“別啊哥。……唉算了那要不這樣,你那個什麽,前天讓我談我非不去談的那個客戶,我去談行了吧。”
“你以為有那麽簡單是吧?讓你去你不去,現在想去,沒有了。”
“……”,陸懷瑾撤回手。
陸握瑜轉過椅子,露出一個奸商的笑容,比出一個6:“我的業務們沒有拿下來的那6個客戶,你去重新給我談下來,我就給你放一個月的假,你想要哪個關系,想用就用。想讓我跟你爸媽竄什麽詞,我都絕不拒絕。”
這個堂哥真的是世界上最心機的堂哥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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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兮的頭傷漸漸地愈合了,看起來已經完全好了。他每一天都會打電話詢問陸懷瑾的工作狀況和住宿情況,陸懷瑾總說他很好,不必擔心,有幾次陸離兮卻沒有打通他電話,還有幾次聽到他醉醺醺的聲音。雖然後來陸懷瑾總會給他補信息過來,跟他賠罪,告訴陸離兮他很好。
這樣久了,陸離兮卻有些擔心,因為他始終沒有得到一個很确切的陸懷瑾的就業信息,他打算抽個時間去找陸懷瑾一趟。
除了周六周日,易江流也開始不那麽經常回去店裏了。這樣,陸離兮卻仍然沒有落得自在,因為……換成易媽媽每天都非得要來幫忙,林菲菲跟她相處得還挺好,叫她易阿姨。
因為她非要來幫忙,店裏的節奏就快了很多,也井井有條。她也不會接受工資,所以陸離兮只好滿足她唯一一個要求:包午餐。
自從她有過那樣的解釋以後,陸離兮就再也沒有辦法去怪她,對她也冷不下臉,久而久之,仿佛大家都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
直到,離開了很久的齊芳茴終于心情舒暢地回了國。
她大袋小袋地堆滿了客廳,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玩到易江流回來,她才發現易媽媽已經回國了,她趕緊跑過去扶着易媽媽,說:“易伯母,你回來啦!什麽時候回來的,江流也沒有跟我說,要是知道我也早點回來好啦。”
易媽媽看了看臉色不太好的易江流,說:“哦,我也就是前幾天才回來的,芳茴沒打電話讓江流去接你?這麽多東西。”
齊芳茴說:“沒關系啦。我自己打車回來的,江流忙嘛。”
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易媽媽肯定是留給易江流自己解決。她也不多話,說:“聽說你們兩個之前鬧了些別扭,那你們兩個好好聊聊吧。”
齊芳茴卻直接挽住了易江流的手臂,宣布道:“我已經不生氣啦!結婚吧!易江流!”
易江流沉默片刻,把手臂抽了出來。
齊芳茴愣了一下,易江流是一個不會虛以為蛇的人,喜歡就說,讨厭就諷刺,他說:“齊芳茴,我們的婚事,取消吧。”
易媽媽怕他打草驚蛇,就把齊芳茴拉到了一邊,好言好語地跟她聊了些別的事,讓她暫時先回家裏去再說。
齊芳茴是一個驕傲的人,當下就提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齊芳茴回到家,齊薦蕭正在客廳裏看電視,看見她時吃了一驚:“我的寶貝妹妹回國了?不是說會直接去江流家裏嗎?”
齊芳茴哭着說:“哥!易江流他不願意跟我結婚了!”
齊薦蕭皺了皺眉:“怎麽回事?”
齊芳茴擦幹眼淚,想了想說:“他現在明明已經那麽讨厭那個陸離兮,肯定是那個小鬼搗的鬼。明明是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小鬼,易江流那個蠢貨還跟親生兒子一樣寵着,疼得要死。也不怕将來跟他親兒子搶家産!”
齊薦蕭随意地切換着電視頻道:“他沒有發覺什麽事情吧?”
齊芳茴說:“他能察覺到什麽事?跟個傻瓜神經病似的。我看一定就是陸離兮和那個小鬼搞出來的事情。我明天去看看。”
齊薦蕭說:“陸離兮在商業中心那邊開了個面包店。這段時間,易江流的确會偶爾過去。不過我也以為是為了看他兒子,所以沒有怎麽理會。我把地址給你,你明天過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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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媽媽這天給陸離兮發了個消息說她有點事不能過來幫忙了,陸離兮回複了她,又開始忙。
上午11點多的時候,易江流久違地又來了店裏。
他拿了一些糕點,買了單以後就去了用餐區吃。林菲菲覺得他的眼神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因為是付過錢用餐的客人,陸離兮遲疑了片刻,走過去給他倒了水。
易江流拉住他:“小兮,可以給我一杯牛奶嗎?”
陸離兮蜷起手指,抽出手腕,點了點頭。
易江流看着盤子裏的糕點,有些出神。腳步聲從身後傳過來,卻忽然停了下來。易江流回過頭,陸離兮手上的托盤滑倒地上,牛奶濺了一地。易江流起身,飛身跑過去接住陸離兮倒向地上的身體:“小兮?”
陸離兮倒進易江流懷裏,捂住頭,五官痛苦地皺成一團:“啊……好痛……”
“小兮……小兮?!”易江流焦急地把他打橫抱起來,飛速往店外跑去。
林菲菲驚恐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店長……”
易江流抱住他走到門口時,卻被人闖進來關上玻璃門擋住了去路。齊芳茴已經完全沒有了初識時的端莊,氣急敗壞地喊道:“陸離兮!果然是你這個不要臉的狐貍精!動不動就往男人床上爬往男人懷裏道倒,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你可真行啊!”
這個變故又把林菲菲吓了一跳,店裏還有別的客人,通通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愕地看着門口。林菲菲連忙跑了過去:“這位小姐,這裏不歡迎無事生非的人,請你立刻出去。”
齊芳茴輕蔑地看了她一眼:“你一個一年賺不夠我半個月工資的野丫頭算個什麽東西,我沒讓你說話的時候你給我閉嘴!信不信我讓我哥弄死你!”
周圍已經議論紛紛,林菲菲的臉氣得通紅,陸離兮聽得到周圍的聲音,他額上青筋暴起,艱難地睜開了眼睛,看向齊芳茴。
門被齊芳茴擋着,易江流一字一頓地說:“滾、開!”
齊芳茴怕過誰,她比易江流更大聲地吼了回去:“易江流你是不是眼瞎!放着我這樣的女博士不要,被一個農村來的沒文化的山野村夫又給勾引了回去,你不記得他是怎麽爬上我哥的床的了嗎?”
此言一出,又是嘩聲一片。
陸離兮掙紮着從易江流身上滾了下去,渾身發顫:“滾……全部都給我滾!”
“啊!店長!店長!你怎麽樣?”林菲菲趕緊去扶他。
齊芳茴冷笑一聲:“喲,扮可憐真的是扮得很像啊。就跟你家那個不知道被誰抛棄的野種一模一樣……”
她被暴怒的易江流掐着脖子提到店外扔了出去,引來過往行人指指點點。
店內,地板上忽然陸陸續續地滴了幾滴血下去。林菲菲擡起頭,只見陸離兮正在流鼻血,她被吓得慌忙拉開門出去喊道:“易先生!易先生!不好了,你快看看店長!他流血了!快送他去醫院!”
齊芳茴大喊大鬧,有路人堵在店外指責“打女人”的易江流,易江流紅着眼睛吼:“滾開!”
看清楚他抱着的人渾身是血以後,那些人才慌忙讓開,易江流把陸離兮放到副駕,給他系好安全帶,口裏不斷地說着:“小兮小兮,沒事的,你忍一忍,我們去看醫生……去看醫生……小兮……”
陸離兮的頭歪在一邊,看起來已經沒有了知覺。易江流第一次親身體會到這樣沁入心脾的恐慌。萬一……萬一陸離兮有什麽三長兩短,那他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應該是上一次的車禍後遺症造成了病人極其輕微的腦出血,這一次送醫及時,診治之後并不會有生命危險,只是會可能會昏迷一段時間。病人以後需要萬分注意保護頭部,否則很容易導致神經系統受到損傷……”
易江流坐在陸離兮的病床邊,緊緊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小兮……”他抽泣着俯下身,親吻着陸離兮蒼白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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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江流第一次見到陸離兮時,是在大一時那個勤工儉學的寒假。那個時候,他的父親剛剛過世,母親一個人負擔着學費非常辛苦,所以一到了寒假,他就拾掇着東西跟母親打了聲招呼就跟着師兄去打寒假工了。
師兄本來告訴他在某個大型企業有熟人,可以用關系把兩個人一起弄進去做些比較雜的工作。
誰知道到了廣州以後,企業那邊提升了管理力度,師兄的關系只能把他一個人弄進去。
師兄只能給他買了一張返程票,給了他一句“對不起”。易江流被丢棄在了那個陌生的城市。易江流卻不能這樣兩手空空地回去,提着行李到處走的時候,他偶然看見一個酒店在招寒假工服務員,計時計算薪資,15元一小時,每天上班不會少于10小時。
雖然低得可憐,但是在沒有選擇之下,易江流去了。
因為他那時候就已經出落得陽光帥氣,人事部的美女對他很有好感,給他分配宿舍時,就說:“看你還是個學生,肯定受不了那些烏煙瘴氣的社會青年。這樣吧,剛好有一間宿舍因為太小了只有一個男孩子在住,你過去和他擠擠吧。那個小男孩很乖巧的,是後廚的人,也很幹淨。為了避免有人欺負他,我都從來沒有把人安排和他合住過,所以,你也不能欺負他哦。”
果然是一個很小的單間,雖然很擠,也只有一張床,但是收拾得幹幹淨淨。易江流松了口氣,洗了個澡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他不敢告訴他媽媽自己跑來做服務員了,只跟她說一切安好。
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多,易江流才聽見開鎖的聲音。一個很白淨理着齊劉海的男孩子走進來,看見他時并沒有驚訝,很自然地說:“你就是新來的服務員?今天辦公室的人通知我了。你好,我叫陸離兮。”
易江流見他果然很乖巧,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殺馬特”,放下心來。只是,與此同時,他又覺得對方似乎太小了一點,這個年紀,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高中生。他說:“你好,我叫易江流。”
陸離兮點了點頭,好像并沒有再交談下去的欲望,看起來是一個文靜的孩子。易江流卻不一樣,他說:“你也是寒假工嗎?”
陸離兮頓了一下,說:“不是。”
易江流又說:“你應該還很小吧。”
陸離兮沒有再回答他,拿着衣服去廁所洗澡了。他出來的時候,穿着純白色的棉衣和棉褲,頭發濕漉漉的,看起來秀色可餐。難怪會引得大姐姐保護他,易江流這麽想,這個男孩子這麽漂亮,連一向壓制自認為不正常性向的他都有些心跳加速了。
為了避免産生不必要的尴尬,易江流趁着他還在吹頭發,就先睡覺了。因為一整天的心情起伏跌宕,東奔西跑,他很快就睡了過去。
陸離兮出來放好風筒,看見小桌子上放着幾本書。他看了看易江流,見他已經睡着了,就大着膽子,坐到桌子前翻了翻那些書。
412經管4班,易江流。
有一本書上這麽寫着,陸離兮連初中也沒有上完,他并不知道這些數字在大學的含義是什麽。他只是情不自禁地用拇指指腹摸了摸那行字,眼中流露出一些羨豔。
其實,在以前,人事也曾經在宿舍滿員的情況下,給他安排過一些學生來合住。那個時候,他剛剛出來,對上學很向往,總是想要翻看他們的書,想問他們關于學校的事情,一開始他們還會回答一些,後來就直接跟他說:“你一個打工仔看得懂什麽啊?別老是去碰我的書!”
他就不敢再去碰那些書,也不再怎麽和那些人說話了。那些人總是以“學生”為單位聚在一起,對他們這些長期工會用帶着優越感的目光來俯視。他們之間沒有共同話題,他們活在不同的世界裏。
這個酒店是一個4星粵式酒店,經營早茶和午晚飯市。男服務員的制服是米黃色中西合璧裝,醜得不忍直視。第一天一整天,易江流都覺得自己身上聚集着嘲笑的目光。
——來自一只精致gay的想太多。
前三天,易江流完全适應不了這種工作節奏,每一天都累趴,回去洗完澡倒床就睡,和陸離兮也沒有機會交流,更沒有機會産生什麽多餘的尴尬。
直到那一天,易江流上直落班,陸離兮休息。那一天下午,在食堂吃完飯以後,易江流就轉着鑰匙回宿舍了。爬完樓梯,他看見在自家宿舍門口,有三個殺馬特把陸離兮圍在中間,去搶他手中的袋子。
易江流依舊轉着鑰匙,走過去。那些人并沒有因為他的靠近而停手,有一個黃毛終于把陸離兮的袋子搶過去,掏出來一本書,轉着書嘲笑他:“喲,真是一個乖孩子啊。還有這境界這高度呢?難怪平時總是一副看不起人的蠢樣。”
陸離兮跳起來去搶書:“還給我!快還給我!”
黃毛把書傳給紅毛,紅毛說:“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這麽想讀書,家裏人又死光死透了,半個子兒都沒有。我說你就認命吧,你也就只能是一個在社會底層掙紮的命了,再有點出息,就去找個富婆養着嘛。不過……看你這幅性無能的樣,只怕挨不住那些母老虎一次操就精盡人亡了!”
三個人放聲大笑。
陸離兮滿臉通紅,咬着牙一腳朝着自己對面的黃毛踹過去。黃毛慘叫一聲捂住下身。
紅毛瞪大了眼睛:“反了天了你狗日的!”他揚起手,手卻被抓住。
易江流反擰住他的手腕,用軍訓時學到的軍體拳招式,腳下一拌把紅毛甩了出去,砰地一聲,紅毛粘在了走廊對面的宿舍門上。
還剩下一個綠毛,易江流沖他勾了勾手,他呀呀呀地喊着沖過來,易江流旋身讓過,手肘擊出,綠毛馬上就慘叫着趴在了地上。
易江流蹲下去,說:“你們三位請聽清楚,陸離兮現在由我罩着。我是市長的外甥,來這裏體驗生活的。再讓我看見你們欺負他,我讓我舅,把你們三個套個麻袋扔到海裏去。”他吼,“聽見沒有!!!你們這群雜碎!!!!”
那三個人被吓得心驚膽戰,一瘸一拐地跑了。
易江流把書從地上撿起來,看向臉上還挂着惶恐的陸離兮,用書輕輕地敲了敲他的頭頂:“怎麽?吓傻了?”
陸離兮回過神來,跟着他走進宿舍,關好門,說:“謝謝。你……你真的市長的外甥啊?”
易江流哈哈大笑:“當然是騙他們的了。這些蠢貨,都是欺軟怕硬的嘛。”
“哦……噢。”陸離兮點了點頭,又說,“還是要謝謝你。”
易江流翻着手中的書,那是一本比較燒腦的外國懸疑小說,易江流曾經讀過一點,後來就沒有再讀下去了,他随口說:“你看懂嗎?這個書。”
陸離兮臉上一紅,把書搶了回去抱在懷裏,他以為易江流的意思是:就你這點水平能看懂嗎?
易江流反應過來,笑道:“對不起,我不是在嘲笑你。我的意思是,這本書我曾經試過去看,但是發現看不懂。我那個純屬疑問句,我是說如果你能看懂,能不能給我解說一下?”
陸離兮說:“我……我還沒有看。”
易江流說:“那加油。”他注視着陸離兮的眼睛,“知識是一個人最大的財富。我希望你可以永遠都保持着這樣好學的心态。”他拍了拍對方的頭頂,“你還小,所以一切皆有可能。不要把你自己禁锢在了這個髒亂差的階層,這個階層配不上你。陸離兮,看你的名字就知道了,你的父母肯定也是有涵養的人。他們對你一定有更高的期待。所以,不要去聽信那些井底之蛙的言論,當他們放屁就好了。因為他們會在這裏茍延殘喘一輩子,而你,總有一天會以客人的身份,開着寶馬過來,讓他們為你服務。”
陸離兮呆呆地看着易江流的眼睛,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反應。這樣呆萌的神情,讓易江流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站起身說:“一定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好嗎?”他去拿了衣服,去洗澡。
陸離兮手上用力,眼神堅定下來。
第二天晚上,易江流坐在床上看新聞時,陸離兮回來了。他有些扭捏地走到易江流身邊,把一個袋子放在了桌子上,說:“易……易江流,這個是炖湯,給你的。”
易江流剛好有些餓了。他喜笑顏開地湊到桌子旁邊:“哇!今晚這麽貼心?”
陸離兮說:“是……是廚房剩下來的。我就帶回來給你喝。”
易江流揭開蓋子,喝了一口,贊道:“真好喝!是你做的嗎?”
陸離兮欲言又止,紅着臉,沒有回答。
易江流忽然意識到,這真的是陸離兮做的。他頓下動作,問道:“不會是特地給我做的吧?”
陸離兮反應有點大地否認:“不是!”
易江流壞笑着,了然于心地點點頭,他說:“喂,過來,你也餓了吧,一起喝一點。”
陸離兮說:“不用了!”然後拿了衣服沖進廁所去洗澡了。
易江流發現他很可愛。
後來,易江流逐漸調整過來,就沒有再感覺太累,他開始每天晚上都會等到陸離兮回來,和他聊一會兒天再睡覺。而陸離兮則會每天都給他炖湯回去,這導致他回去過年的時候直接胖了5斤。
他們越來越熟,時常一起出去玩,白天沒有空,就夜游廣州。久而久之,陸離兮對他沒有了防備,性格也随之開朗起來。易江流會對他講學校裏各種各樣有趣的事,教他一些很基礎的電腦知識和其他常識;而有一天,陸離兮終于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易江流。
那天晚上,易江流把整晚都在吸鼻子的人摟進了懷裏,後半夜,陸離兮才在他懷裏安心地睡過去。
春節很快來臨,易江流的兼職馬上就要結束。而陸離兮卻沒有家可歸。他要待在酒店那個擁擠的宿舍裏孤零零地過除夕。春節對他來說是基本上不具有意義的。所以他選擇上班。
易江流走的那一天,陸離兮請了個假送他到車站。當列車啓動離開,陸離兮以為,他們應該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然而,除夕的前一天,易江流卻又回來了。
他站在宿舍裏等着陸離兮,腳邊放着陸離兮的行李箱。等到陸離兮一開門,他就說:“給你10分鐘的時間,去洗澡。把這身衣服換上,然後,跟我回家。”
直到坐在大巴上搖搖晃晃,陸離兮還是不可置信正在發生的一切。易江流回去坦言他其實是在酒店做了一個寒假的服務員,還跟他的媽媽說了陸離兮的事情,兩個人一拍即合,決定邀請陸離兮去家裏一起過年。
易江流家那個時候還是住在一個小縣城,房子是老式的兩房一廳,很小很舊,但是年味很濃重。
易媽媽是一個老師,有着非常開明的思想和博愛的胸襟,當乖巧中帶着拘束的陸離兮站在她家門口,拘謹地叫她“阿姨好”的時候,她就覺得這個孩子真是太遭罪了。其實當時,她動過念頭要供陸離兮繼續上學,但是因為家裏只有她一個人的經濟收入,還要供易江流上大學,她根本就有心無力,所以這個念頭就被壓了下去。
一起吃年夜飯、看春晚的時候,易江流偶爾側頭去看,總覺得陸離兮雖然挂着笑容,眼睛卻是濕噠噠的。
年初一,易媽媽各給了他們一個紅包,有朋友過來拜年,就告訴他們陸離兮是她的幹兒子。
晚上,河邊有一場政府籌辦的煙花大賞。到了下午開始,就已經人山人海搶占位置了,易江流拉着陸離兮,去爬了一座舊塔。那座塔因為平時總鎖着,所以沒有人過去,易江流卻偶然發現,鎖已經被人弄壞了,不過是虛掩着而已。
他們爬到塔頂時,煙花剛巧開始放。五顏六色,絢爛奪目。他們俯撐着欄杆,并肩看着這壯觀而美麗的景色。
“江流……”
在遠處傳來的巨大的爆裂聲中,陸離兮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易江流轉過頭,明明滅滅的煙花映出陸離兮臉上的水痕。他靠過去,聽見刻意抑制的低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