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華歆重返校園念書的三年裏,周遭發生了很多事。

第一年的秋天,溫澤憑第二張專輯一下子成了家喻戶曉的歌手,尤其受年輕人的喜愛。比如虞時安,為了拿到他的簽名專輯,跟大學室友連夜排隊買簽售會的門票。

虞時南依然是家裏花錢買磁帶和CD的人。因為他趁着出差去學校看望華歆的時候,碰巧遇到音像店門口正在張貼兩大張溫澤專輯的海報。

華歆暗戳戳笑話他的行為,好像只有花錢買了人家專輯,才好意思找茬一樣。

虞時南直白地說,我只是不想你為他花錢而已。喏,磁帶和CD依然是封裝完好,我沒拆。言下之意,歌,我也沒聽。

這一次,華歆聽完了A面和B面的全部歌。她最喜歡的還是那首《有這麽一朵花兒》,不過不是專輯裏的錄音室版本,而是排練室的版本。

過去的過去了,如同陳述一件事實。而今的正發生,是身在其中的現實。

華歆知道如今親歷的一切是過去的自己從未想象過的。但,她也篤定的知道,将來的自己如果從遙遠的未來回望現在,一定也會覺得現在的一切是鮮活的。

她每天除了上課,便是泡圖書館。周末,大四生虞時安從他的學校回家的時候,華歆也會從圖書館出來,來家裏一起吃飯。

雖然虞時安在為出國做準備,看到嫂子每天這麽努力,不禁有些慚愧。

時月也趁機敲打愛玩的小兒子,“你如果再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樣子的話,将來人家稱呼你的時候,只會說你是陸希文女士那不争氣小外孫,或者是陸希文那沒啥天賦的女兒的不争氣小兒子。你嫂子就不一樣了。以後,別人稱呼她是知名西語文學翻譯家,華歆女士。說不定,你哥都只是華歆女士的先生。”

虞時安埋頭扒飯,嘀咕着抗議媽媽。“這都是事實呀。嘴長在別人身上,愛怎麽說,怎麽說去。我不在乎。”

虞鋒也提出抗議,“時月女士,你不能每次都讓我隐身呀。”

時月先是拿起飯桌上幹淨的筷子敲虞時安的腦袋,再是斜了虞鋒一眼。“你是物理學家陸希文女士的女婿,是物理系老師時月女士的先生,是未來的翻譯大家華歆女士的公公。三個讓你榮耀的身份,哪裏讓你隐身了。”

華歆和外公倆人抱着碗,在一旁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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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的第一年,華歆心裏對爸爸的思念并沒有減少。只是她的世界越來越大,越來越開闊,思念看似被沖淡了而已。

她結識了新的同學朋友,上了很多西語大師的課。她的文學愛好不再局限詩歌,而是擴展到了西班牙文學,擴展到了更加廣闊的西語拉美文學。

華歆一天比一天高興起來。當然,虞時南來看她的時候,她會更開心一些。

新的學期開始,虞時南依舊是每月飛來兩次的節奏,有時候是出差順道,有時候是專門飛來過周末。其中有一回,虞時南以為她去聽演唱會,結果發現她貓在宿舍看《城市與狗》的西語原著小說。

“我還以為你去看演唱會了?”晚上,在她們學校禮堂,有一場半公益性質的校園民謠演出。華歆喜歡這類型的音樂,所以他才會疑惑她怎麽缺席現場。

華歆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說,“沒時間。我要補的閱讀材料太多了。老天呢,一天能不能延長到三十小時,一周能不能不是七天而是九天呢!”

虞時南心疼過分用功的她,“不差這點時間。你自行車在哪兒。我帶你過去,看看在門口能不能搞到票。”

當然不能。

虞時南騎着自行車環繞學校禮堂的場館了十來圈,沒有碰到贈票或者偷偷賣票的學生們。

有遺憾嗎,沒有。因為華歆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吃了兩支甜甜的冰淇淋,嘴裏和心裏都美滋滋的。

隔天中午,虞時南在江城跟孟化鯉吃了一頓不太愉快的飯。早幾年,他看似随口說出的“好自為之”和“小心陰溝翻船”,一語成谶。

孟化鯉既沒有好自為之,也沒有避免陰溝翻船的境遇。

在虞時安已經遠渡重洋去留學的時候,更加優秀的許曉薇卻被同學舉報,丢了被公派留學的名額。在這之後不到半年,孟化鯉要結婚了。結婚對象不是他千方百計留在國內的許曉薇,而是政商聯姻,未婚妻是他姐夫指定的。

“孟化鯉,我看你是一路走來太順利了,根本不懂得怎麽尊重人,也不懂怎麽愛人。回去結你的婚,別再霍霍人家姑娘。還有,你背地裏留住人的手段真陰損。”

“說得輕巧,你媳婦如果要去國外好幾年,你心甘情願地放她去。”

“我尊重華歆的意願。”

“尊重個屁,還不是因為你岳父留下的基業大。”

虞時南看了不可理喻的孟化鯉一眼,沒再搭理他,起身離開。

他下午陪外公下了一整晌的棋,家裏的電話每隔一會兒都會響起來。

外公看他臉色不好,欲言又止,但不知道他和孟化鯉有什麽矛盾。電話總這麽響着,吵得人煩躁。外公把棋子往棋盤上一丢,搖着輪椅準備去拔電話線。

虞時南嘆了口氣,邁開步子先人一步,接起電話。電話那端的人沒想到這通電話有人接,不确定地詢問,“老師還是大虞?”

“有事說事。”

“大虞,我是傻逼,我道歉。”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再送你一句忠告,妄圖什麽都想要的人,向來沒啥好下場。想不明白的話,找我外公。他不介意再教你幾年歷史。還有,你不知道怎麽愛人的話,看看人家的父母是怎麽愛她的,看看人家的好友們是怎麽尊重她的,看看姑娘自個是怎麽愛自己尊重自己的。揚長避短、去蕪存菁之後全是愛人的方式。”

他沉着臉挂斷電話,看到門口笑容僵住的媽媽和華歆。他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跟不明情況的倆人說,“我跟孟化鯉發生了些分歧和争端。”

時月因為心情大好,僵住的笑容重新綻放。“嗨。你剛才教訓人的架勢還以為是老師訓誡學生,老子教訓兒子呢。孟化鯉做的不對,讓你外公這個老師教訓,哪裏輪得上你。沒大沒小。虞時安喊他哥,你直接訓起話了。”

時外公擺手說,“小孟的父母都在,也輪不到我。更何況我不明情況,不摻和。”

時月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我今兒高興,要親自下廚。”說完哼着小調進了廚房。

虞時南接過華歆手裏提的書包,小聲問道,“她怎麽了?”

“可能,也許,大概。好吧,因為剛才回家的路上我喊她媽媽了。”華歆放低聲音說。

“真的?”虞時南跟着一起驚喜。

華歆點頭。這是時機成熟之後的機緣巧合。過程不重要了,結果重要。她也關心他的怒氣是否消散,伸手挽着他的胳膊,仰着臉問他消氣了沒。其他不論,她剛才聽到那段關于愛的經驗,心好像一下子被溫柔地敲擊了一下。

那一下并不劇烈,卻回響不止。

不僅僅因為他和他的家人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還因為少言的他一直都是按照教導孟化鯉的這套愛的邏輯來對待她、尊重她以及愛她;也因為她和他在相處中學會了用心去愛彼此性格中可愛的部分,耐心去包容各自性格裏不可愛的地方。

總之,行勝于言的後勁兒太大了。她的表情越來越柔和,粼粼波光的眼神一下子包容了他剩餘未消散的怒氣。他的手掌随後握住她的手掌。兩手相握,十指交叉。

華歆喜歡上了這種肢體表達,糾纏的握力有一種秘而不宣的瘋狂。倆人沒有再言語,卻都向彼此傳遞了喜悅、感動和留戀。

研三的上學期,也就是九七年的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華歆去了馬德裏交換學習三個多月。這一次,虞時南并沒有飛去看她。因為東南亞金融危機波及到了部分海外訂單,也波及到港島的金融業。他需要留守本部,一方面應對美元貸款的銀行可能發起的催貸,另一方面也趁着危機的時候尋找價格落到底部的優質資産。

九七年并沒有好的抄底機會。九八年有。

這一年秋末,華歆已經研究生畢業,正在翻譯一本西班牙兒童文學書籍。

華氏工業園的二期工程早已完工,雖然有危機,但當年銷售額依然比華天去世那年增長了一倍。華歆和虞時南沒有清盤公司,更沒有結束婚姻。

非但如此,倆人拿出前幾年從華氏化學累積的現金分紅,投資入股了一家持有大量地産不良資産的金融機構。這是倆人為數不多的一次多元化投資。十幾年後,這筆投資給他們帶來了幾十倍的投資回報。最後這筆幾十億的投資收益被夫妻倆人全部捐贈給了以華天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會,用于支持教育和醫療事業,惠及更多無力抵抗生活風雨的人。

後來,蘇岩石不止一次跟華歆說過,虞時南持有公司的股份跟你的差距太小。他只需要參與一次股權激勵便能一躍成為大股東。可是,公司前後累計實施了六次股權激勵,他都放棄了自己應得的份額,将那部分利益讓渡給普通員工。你爸當年沒看錯人,你也沒信任錯人。

虞時南是君子,是企業家,是慈善家。不過,他最喜歡的身份是著名物理學家陸希文女士的外孫以及知名西語翻譯家華歆女士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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