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章

在蘇荔荔心裏,Eric是她的好友之一,盡管她的這位異性好友沒有免俗地喜歡上她。

Eric隔着屏幕表白,她打了哈哈糊弄過去。

當時她的原話是“隔着時差和網絡表白是在玩整蠱游戲或者大冒險嗎?Eric,雖然我很想讓你贏,但是抱歉呀,我不能答應。”

隔天Eric便飛回香港,因為那時候剛結束暑期實習的荔荔跟華歆姐帶着小貓和小猴在香港看奧運會的馬術決賽。

不過,那天荔荔沒見到自己的這位好朋友。他下飛機後先回了趟家,幾個小時後的深夜在西貢出車禍去世。至于他深夜出現在西貢的原因不明,葉家也諱莫如深。

媒體給出的猜測是年少張揚的葉家長子酷愛機車的速度與刺激,畢竟葉家大少爺是沖浪和攀岩等極限運動的愛好者。

事實上不是的。蘇荔荔清楚地知道Eric喜歡極限運動,但遠遠沒有到達酷愛的地步。他更不會為了追求刺激去冒險。

三年前,渴望了解真相的她為此心情低落了好一陣子。華歆曾經托虞時南小舅公打探過消息,葉家對外的所有口徑都是意外。

意外便是意外吧。

荔荔洗把臉,拉好窗簾,帶上眼罩睡了三個多小時的午覺。吃過延遲的午飯後她給張意發了一條消息,自己要去西貢騎車,大概八點多才能回。晚飯不用等她。

往返七八十公裏的騎行,如果中途不做長時間的停留,不到三個小時便能騎完。她特意預留一個小時,要在Eric出事的附近緬懷一下老朋友。畢竟明年今日,她大概率已經離開香港了。

蘇荔荔和Eric是在北加州的一群中國留學生聚會上認識的。

那個學期,荔荔去伯克利交換。她被一位高中便來這邊念書的初中同學齊衾拉來參加聚會。由于齊衾事先在聚會群裏發了預告,說會帶一位靓靓的女伴參加,把大家的期待值調得很高。當然,荔荔的初亮相也沒有讓大家失望。

嬌豔明媚、爽朗大方讓她很快融入了聚會的氛圍。

聚會的後半程,她不想在室內玩德撲了,便打着去廁所名義一個人躲到室外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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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機會她聽到在外面抽煙的三個男生很沒品地用普通話議論一位名叫lily的女孩子。在暗處的她剛想開口,便聽到一個男生插話說,新來的lili看起來比膩味的lily更辣,誰敢去挑戰一下?

這些男生不管是在懵懂無知的小學階段,還是嘴上犯賤的大學階段,總逃脫不了一個惡心人的癞蛤蟆形象。

“哪來的一群癞蛤蟆?聒噪着議論女孩子,不要臉地膈應人。哪來的滾回哪兒去。”一個男聲快荔荔一步罵了出來。那是她聽到的最悅耳的港普,并且他也用了癞蛤蟆的字樣。

荔荔不由得撲哧笑出聲。

“很好笑?”男聲由遠及近,站到了荔荔面前。他誤會她是笑話他的口音。

荔荔抿着唇,眼角含笑着說,“看癞蛤蟆們落荒而逃,轉圈丢人,很好笑。”

誤會解除。

男生自我介紹,“我叫Eric Yip。你叫什麽名字?”

荔荔下巴微擡脆聲說:“Lili呀!”她的英文名字是拼音Lili,不是Lily。

男生的神情有些意外,“我居然英雄救美了!”

荔荔佯裝抱怨:“你是截胡了我揍癞蛤蟆的機會。”

“Sorry,我很抱歉。”男生也笑了。

“原諒你呀。”荔荔接着問道,“不過,你怎麽想到罵他們癞蛤蟆呢?”

Eric說:“我的國語不太好,剛才只是靈機一閃想到了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白天鵝蘇荔荔謝謝Eric Yip的仗義執言。”

“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葉允成,我的中文名。”

就這樣,荔荔和葉允成認識了。之後的幾個月,Eric幾乎每個周末都開車從斯坦福到伯克利找她。興趣相投的倆人幾乎玩遍了北加州。

想到這裏,席地而坐的荔荔,将頭盔取下,盤起來的頭發散開。

她從背包裏掏出兩罐啤酒。兩罐全打開,一罐自己喝,一罐敬大海祭Eric。這時候來了一陣風,背包上挂的熊鈴被風吹的叮當響,鈴铛的鐘形外壁又觸碰到旁邊的小銀質六分儀。這種意外的回音,更像是隔着生死的回應。

荔荔的兩顆眼淚毫無預兆地來了。

那一瞬間,她仿佛進入了另一個時空。在那個時空裏他和她一起去巴西柔術館學柔術。她跟他說自己是一個超級難搞的人。

等她回過神兒意識到流淚,環顧四周,并不是沒人未曾留意。

距離她大概三米之外有一個人席地而坐,那人曾朝她的方向看過來。不同于她的騎行裝,那人身着戶外徒步裝,身旁放着一個重裝樣式的徒步背包。

巧的是,他也有兩罐啤酒,一罐握在手裏,一罐歪着敬大海。

男人注意到荔荔盯他的目光,扭過頭來舉了舉手裏的啤酒罐,光明正大地看着她。

荔荔回望着他。在白天和黑夜交接的縫隙裏,在現在的時空與回憶的時空的交界處。只因為她發現他漁夫帽下的眼睛跟Eric的有一點點相像。

再仔細多瞧上幾眼,他與時刻注意儀表的Eric是不一樣的。Eric雖然偶爾也穿戶外裝,但留給荔荔更多的印象是恰如其分的時尚扮相。

對面的人未經修飾的眉毛,平靜深邃的眼神,以及看起來精幹有力的修長身軀,似乎天生屬于戶外。

事實上,就連眼睛的形狀也只有三分相像。剛才不過是黃昏時分的朦胧色調模糊了一切,也給了她的意識蒙上了一層錯覺。

不管怎樣,在戶外遇到戶外的同好,打招呼是需要回應的。片刻之後,荔荔舉起啤酒罐,虛空做了碰杯的姿勢,然後仰頭猛灌了一大口。

更巧的是,倆人的兩罐啤酒都是Dogfish head跟Patagonia的聯名款。這兩個牌子,一個是Eric喜歡的精釀啤酒,一個是他最喜歡的戶外運動品牌。巧合又令荔荔心生疑惑,莫非他也認識Eric。

于是,她很突兀地開口詢問:“你叫什麽名字?”

“葉晴塵,晴天的塵埃。”男人回答。

姓葉,這是荔荔的第一反應。他的普通話很标準,沒有任何口音,判斷不出來是哪裏人。這是她的第二反應。她從記憶裏搜索了半天,不記得先前聽過這個名字。或許姓葉是碰巧,再者如果是葉家人應該去葉家墓園而不是來這裏。更何況,Dogfish head和Patagonia在戶外圈子裏是明星産品,并不小衆。

想到這裏,荔荔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說道,“很獨特的名字。”

獨特到讓她聯想到自己念大學的北方城市。晴天的塵埃,鼻炎要犯了,想打噴嚏。

“稱呼而已。你呢?”葉晴塵反問。

荔荔答道:“蘇荔荔,雙倍的荔枝。”

葉晴塵似乎頓了一下,隔了幾秒才回道:“好個性的名字。”

“稱呼罷了。你來這裏是?”荔荔接着問。

葉晴塵說:“放空、喝酒、等天黑。你呢?”

荔荔照葫蘆畫瓢回答:“騎行、喝酒、看夕陽。”

葉晴塵問:“夕陽有什麽意義嗎?”

荔荔反問:“天黑有什麽講究嗎?”

講究和賦予的意義都是私人的,不适合跟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分享。倆人都沒再說話,各自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看着夕陽落下,看着霞光消失,看着夜幕降臨。

荔荔這兩年因為工作加班的緣故,錯過了一次又一次白天和黃昏。所以,周末她只要得空便想往戶外跑,總覺得與戶外,與自然接觸多了,白天就能被拉長。

這種感覺,有點像她在加州交換的那個春天經歷冬令時與夏令時的轉換。周圍人都在抱怨為什麽人類進入了二十一世紀還要保留這種古老的時間轉換。她卻在享受似乎被人為拉長的白天,那種感覺超棒。

夕陽看完,徹底送別了白天。

荔荔起身,在原地輕輕蹦跶了幾下,讓自己的四肢活動起來。她重新綁頭發戴頭盔的時候,男人也跟着站起來。

她這才看清他的全身,寬肩窄腰大長腿,濃眉丹鳳健康色。身材好、氣質好、皮膚底子好的帥哥,荔荔不由地多瞧了幾眼。

離開之前,她忍不住問了一句,“葉晴塵,你是哪兒人?有兄弟姐妹嗎?”

葉晴塵先是被她灼灼眼神打量的有些不自在,又聽到她的詢問,微愣了一下才如實回答。“洛杉矶的中國人。我父母只有我一個孩子。怎麽了?”

荔荔笑了笑說,“沒事,只是問問。”

她背起包,騎在自行車上跟葉晴塵說,“我先走一步,bye-bye。”

“你喝過酒,騎車慢點。”有緣再見。葉晴塵還沒說出口,充滿力量感的姑娘蹬起車子便消失在路的末端。他也背起背包。包上的鈴铛因為晃動響了起來,在夜裏格外清脆悅耳。

荔荔果然如她先前跟張意說的八點多到。她到的時候已經八點五十分,餐桌上只剩殘羹冷炙。她沒來得及跟大家打招呼,先叫服務員來一份鳗魚蛋包飯一杯凍鴛鴦。

“給你打了十幾個電話,一個都沒接通。”張意一邊給她遞了濕紙巾讓她先擦手,一邊略帶擔心的語氣抱怨道。

荔荔沖她笑着求饒,“騎車。手機在背包裏。”

張意伸手擡起她的下巴,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她的表情。其實張意是被中午聽到的消息吓到了,有點擔心她的情緒。

不過礙于還有外人在,張意也只說了表層的意思,“又曬黑了。”

“沒事,在辦公室捂上一周又會白回來。”荔荔朝張意挑了挑眉毛,意思是她已經接收到她擔心的信號,沒事的,不用擔心。

張意用手指把荔荔的臉調轉方向,跟桌上其他人說,“荔枝這人太讨厭了,又拉仇恨。當年軍訓就是這樣,我們需要半個學期才能捂回來,她只需要一周。”

蘇荔荔環視了一圈,除了張意,有六七個她認識的人,還有兩個不認識的,估計是一起來的家屬。她向大家颔首致歉,“實在不好意思,騎車去西貢回來晚了。作為賠禮,這頓我請哈。”

項宸怪聲怪氣地說,“又來了一位搶着為子良接風的。荔枝買單,我就不搶了。”

荔荔皺了一下眉,“什麽意思?這頓飯什麽時候換主題了?不是港漂吐槽大會麽?”

張意小聲提醒她,“你沒來之前。”

荔荔端起面前的冰奶茶,喝了一大口解渴,揚着下巴盯着鐘子良說,“噢。那算了。我收回剛才的話。下次聚餐沒主題的時候,我再買單。”

項宸原本想說點什麽,被他旁邊的鐘子良拉住。鐘子良的面上并沒有太多情緒,至少在大家看來他并沒有被蘇荔荔的話和表情激怒。“先前說好的,這頓飯我來請。特別感謝大家剛才在飯桌上傳授的工作經驗,以後少不得還要請教大家或者與大家合作做項目呢。對了,大家平時周末都有什麽活動呢?我也參考一下。”

飯桌上氣氛又活躍了起來。荔荔埋頭吃飯,一杯奶茶很快喝完後又要了一杯鹹檸七。

張意小聲問她,“你一杯接一杯喝冰飲,沒事吧?”

荔荔說:“沒事。我熱。”

“我看你不是熱。你是躁。因為誰?忌日的那位還是眼前的這位?”張意的聲音壓得更低,低到荔荔也是勉強才聽清楚。

荔荔看了她一眼,說“因為我下周要來例假。我每次例假前都特別想吃涼的,你知道的。”

張意叮囑她,“知道是知道。你悠着點,小心哪天痛經。”

“一一,你真好,謝謝啦。”荔荔沖着張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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