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16章

老饕推薦的排擋,味道确實不錯。她吃得正開心時聽到身後有人叫自己名字,聽着像是張意。

她扭頭,來人果然是張意。不止張意,還有張意的父母,荔荔先前見過的。

荔荔趕緊把手裏的螃蟹放下,起身笑臉相迎,“叔叔,阿姨,你們什麽時候來香港了?”

葉晴塵跟着起身,很有眼色的添凳子。

“小意出差回去了一周多,順便接我們來住幾天。剛剛,我跟你叔叔眼花,沒認出你來。還是小意眼神好。”張意媽媽說。

“一一,既然碰到了,我們一起吃。”荔荔看着張意說。“叔叔阿姨現在沒忌口吧?”

張意搖頭。

葉晴塵沒等荔荔遞眼色,便自覺去加菜了。

“荔荔,你男朋友真俊。做什麽工作的,跟你和小意是同行嗎?”張意爸爸好奇地打聽。

荔荔說,“他做點生意。”

張意媽媽接話問道,“做生意好啊。他身邊有沒有單身的朋友可以介紹給小意?”

“媽!爸!”張意攔住自己爸媽,不好意思地朝荔荔露出了尴尬的苦笑。

荔荔安撫地朝張意做了口型,說沒事。

她拎起茶壺,倒了兩杯茶水放在張意父母面前。“叔叔阿姨,緣分該來的時候會來的。誰都擋不住,誰也催不得。您二老也別着急。咱們今晚先吃海鮮,他們家的海鮮是當地人都推薦的,新鮮又好吃。”

張家父母又跟荔荔說了幾句客套話,便低頭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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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意拉着荔荔跟爸媽說,她倆去挑選海鮮。離飯桌幾步遠之後,她跟荔荔說了一聲謝謝。

荔荔看了她一眼,她的眉眼并沒有過往舒展,或許是工作辛苦的,或許是今天陪父母游玩累的。

“我先前以為你和大家一起去巴厘島了呢!”荔荔說。

項宸組織一行人,除了校友們,有帶家屬的,有帶同事們的。十幾號人浩浩蕩蕩去巴厘島玩。項宸之前打電話邀請過荔荔,她拒絕了。

“沒。我現在跟的這個項目時間緊,請不來假。”張意說。

荔荔主動忽略她眼底微妙的躲閃,開門見山問,“你跟鐘,現在算怎麽回事?在一起,先不公開?”

張意呢喃着說,“就暧昧着。”

荔荔再次點她,“他釣着你呢。”

張意說,“聖誕節前沒結果的話,我會斷的。”

荔荔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該祝你好運,還是祝你什麽。我不明白歸不明白。但,張意你自己要明白。”

張意嗯了一聲,“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呢?我見過這位男士三次了。”

荔荔看了眼在挑海鮮的人,嘴角不自覺地浮現一抹似有似無的笑。“他是個頂好的人。”

張意抿唇,認認真真地說,“那我祝你幸福。”

荔荔沒接關于幸福地話茬。她又把話題繞回原點,“未來誰知道呢。不過,一一,我們是朋友。我們可以因為別的走散,但因為鐘少良不行。你明白嗎?”

張意看着荔荔誠摯的眼神,略微有些出神。她知道這是好友給自己的第二次臺階。因為那天她的慌不擇言,因為她潛意識裏的自卑,她想要道歉,嘴巴抿了半天彙成幾個字,“我明白。謝謝你,荔荔。”

這時,葉晴塵已經選好了海鮮,快步走到倆人跟前。

松了勁兒的荔荔看了看倆人,雙手一攤,正式介紹他們認識。“張意,Sherry,在DB上班。葉晴塵,Andrew,經營一個戶外品牌。”

“很開心你們能和好。”葉晴塵笑着對張意說。

一句話臊得張意滿臉通紅。荔荔拍打着葉晴塵的後背,眼神不停地向他發射刀子。

扮豬吃老虎的葉晴塵趕緊補救說,“抱歉,抱歉。因為蘇荔荔總算介紹我跟她的好朋友認識,我一時開心得找不着北了。對不起。”

荔荔挽住張意的胳膊,說,“甭理他。他中文很差。”

張意笑了,“沒有啊。我覺得水平很高,說話也沒口音。”

荔荔說,“他的普通話是北京人教的,當然沒口音。”

張意噢了一聲,“北京人啊,我半個老鄉。你們上學的時候認識的?”

荔荔說,“不是。因為騎車認識的。”葉晴塵口中的初次見面太薛定谔了,荔荔現在認定的倆人認識就是從西貢開始。

葉晴塵跟在倆人身後心情明顯不錯。

小葉不僅人長得俊,點菜也點得好。張意的父母在飯桌上一誇再誇。

唯一的缺點是畢業的學校有點差,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矶分校,聽着跟二級學院或者民辦三本大學似的。不知道荔荔的家長知道後會不會同意他們在一起,畢竟她爸爸是千億上市公司的總經理呢。咱們小意以後還是在同學裏或者同行裏找吧,至少學歷和能力都相當。

這段話是張媽媽回到家後跟張爸爸小聲嘀咕的,連張意都沒聽到。

荔荔雖然對葉晴塵很有感覺。但她并沒打算告訴爸爸和媽媽有關葉晴塵的事情。跟媽媽是沒必要說,跟爸爸是沒到時候呢。

她和葉晴塵各自推着車子送張家人坐上車之後,也準備啓程回港島。這時候,荔荔接到爸爸的電話。

蘇岩石問女兒假期都幹嗎。

荔荔回說,和一個朋友騎車來西貢吃海鮮。當然她用的是葉晴塵聽不懂的家鄉話。

語言有時候是溝通的橋梁,有時候又是溝通的屏障。葉晴塵推着車子,看着十字路口的紅燈變綠燈,綠燈變紅燈。豎着耳朵,專注得試圖解構她言語裏的信息,結果除了知曉來電是她爸爸外,一無所獲。

早知道,他小時候應該跟着媽媽多學一門方言。不過,後悔也沒用,翁女士自己都不怎麽說方言。

葉晴塵在愣神盯信號燈的時候,透過洶湧的車流,看到對面馬路邊停下的三輛黑色轎車。車子前後排走下的倆人,一個是他堂兄的助理,另一個是吳律師。助理跟吳律師拜拜後又回車上。車子抓住了最後五秒的綠燈,彙入車流,消失在路口。

葉晴塵雖然看不到車裏的情況,但可以肯定大堂兄在車裏。車裏的人有沒有在停留的片刻朝車窗外張望,他不曉得。不過他張望了周圍,荔荔和自己一樣都帶着騎行頭盔和風鏡,輕易不會被認出來。

荔荔正在聽爸爸講他和王穎潔倆人開車在大興安嶺林區爆胎的驚險旅途,根本沒有留意周圍的情況。

她剛剛聽到差點出事,吓了一跳,“吓死人了。您跟穎姨要麽找個當地熟悉路況的司機,要麽打道回府。”

蘇岩石安慰她,“我們已經到根河,明天跟你林伯伯彙合,搭他們那一路的中巴車去海拉爾。放心好啦。”

荔荔說:“早該這樣了。您非要逞能,越老越不聽話。”

蘇岩石咳了一聲,說道,“蘇荔荔,你現在能耐了。”

荔荔癟嘴說,“倒沒有,您還是我老子。您跟穎姨人沒事就好。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打起精神好好玩兒。”

“知道了。我倆沒事。你騎車專心點,別分神。”蘇岩石挂斷電話前叮囑道。

挂斷電話,蘇荔荔盯着旁邊的麥當勞logo看了好一會兒。

葉晴塵像是能捕捉到風雨變化一樣感知到蘇荔荔的情緒。

他問道,“怎麽了?出什麽事?”

荔荔說,“我想吃冰淇淋。不對。我要吃冰淇淋。”

“你的身體可以嗎?”如果他沒記錯,今天是她例假期的第一天。

“我必須吃點涼的讓自己降溫,不然一會兒沒法專注騎車。”荔荔沒明着回答,只是堅持。在距離四千公裏之外的遙遠南方,她心有餘悸。

“你爸怎麽了?”

“白天出了車禍,人沒事。”

冰淇淋沒有吃成,他攔着不讓。她沒法專注騎車,那便不騎。

葉晴塵把兩輛自行車車輪卸下,攔了出租車,将蘇荔荔摁在車後座上。他跟着将人送到家門口。“先回去洗個熱水澡。我一會兒再過來。”

蘇荔荔依然隐隐有些害怕。她沒有拒絕他的善意。

在荔荔成年後,常常有人會說羨慕她的成長環境,羨慕她在驕陽烈日下的開朗。

事實上,她以前是會因為一點風、一點雨、一個眼神、一個皺眉而敏感的人。童年留下的印記在心緒的某處,那種印記是被媽媽抛棄留下的恐懼。後來她成長的那些年雖然與風雨和解,卻找不到戰勝恐懼的真正辦法。

半個小時後,在自己家裏的沙發上,她捧着他遞來的涼水杯。喝了一半的杯子,又被他接走,剩餘的水被他喝光。

他從身旁取出一盒酸奶,“冰淇淋的替代品。我幫你打開?”

“好啊。”不過一盒酸奶,荔荔喝了兩勺後又塞回他手裏。葉晴塵吃完盒子裏剩餘的酸奶,又起身添了一杯水。

荔荔丢了顆巧克力到自己嘴裏,邊咬邊說,“張意不知道,我有一陣子挺羨慕她的。她家在首都近郊,家裏有桃園和瓜園。每年桃子和西瓜成熟的季節,她爸媽無論家裏多忙,都會開車往學校給她送水果。還有就是像今天在餐桌上,她媽媽念叨了她爸爸不下三遍,不讓他那麽着急喝熱湯。他爸爸則會微微嫌棄他媽媽的唠叨。我有時候會忍不住想,我爸媽沒離婚的話,家裏會是什麽樣。”

可惜,沒有假如。蘇荔荔剛開始記事的時候,爸媽就在不停的争吵。那時候,郭女士想出國,蘇岩石不願意。兩個人便圍繞着窩囊廢和心太野的話題,沒日沒夜辯論。很快他們便不吵了,因為離婚了。

荔荔說,“我一直是一個人,孤獨一個人。不過因為還有我爸,我才不是孤零零一個人。所以……”

她沒說完,他都明白。

“我懂。我也一直是一個人。”葉晴塵将手擡了起來,手心包裹住了她的手背,手指傳遞着溫度和情緒。

他懂她成長過程中的孤獨感和母愛的缺失感。無論現在的她過得如何自洽,如何俱足,曾經的缺憾無論如何都不會消失。

這一刻起,他不再嫉妒Eric了,不是因為蘇荔荔沒有答應Eric的表白,而是他敢肯定Eric并沒有真正認識過蘇荔荔。哪怕Eric父母的婚姻是商業聯姻,但Eric從出生那一刻起便是天之驕子,有父親寄予厚望,有母親無微關懷,有太爺爺和奶奶的隔輩疼愛。Eric不會理解“一直是一個人”這幾個字的分量和背後暗含的期許。

今晚的情緒,剛才的這些話,蘇荔荔恐怕只跟很少的人分享過,而他是其中之一。這是屬于他們的時刻。

荔荔回握住他的手,手指摩挲着嶙峋的指骨。她不想談自己了,于是問道,“你媽媽在清邁還好嗎?”

“現在很好。她能從悲傷中走出來,除了那堆孩子,也因為這些年我外公外婆一直跟她在一起。”當年是他回國接了外公外婆去清邁陪媽媽住的。一晃八年過去了。“有爸媽陪伴的孩子都是寶兒,雖然我媽跟我外婆每天都拌嘴吵架。”

荔荔擡頭望着他,“那你呢?你是怎麽走出來的?”

葉晴塵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彎了彎眼角,說,“一開始很難接受的。但是天亮了總有很多事情要去做。要照顧媽媽,要念書,要管理公司。好在我從七歲起便在公司打工賺零花錢,十五歲起做黃爸的小秘書,公司的事情接手起來并不難。這些事情都做完,還難過的時候,我便去跑步,去沖浪,背包跑戶外。三千個日子,就這麽過去了。”

其實不止這些。葉晴塵講他比媽媽過得輕松一些,因為媽媽頭幾年一直在懊悔中度過。

他把他媽媽與黃爸的結合講給她聽。“兩家是同一社區的鄰居。為了不讓我爺爺把我帶走,我媽媽想出來的辦法便是再婚。婚後很長一段時間,我媽心裏深愛着我爸,黃爸無怨無悔地喜歡着我媽。”

葉晴塵一點點地講述自己的成長經歷,過程中不可避免地會有葉家人蹦出來,不過葉家人不是主角。主角是他們在洛杉矶的一家三口。這也是他第一次跟家人之外的人講過去生活的細節。

“我媽找黃爸談結婚,很戲劇化。一天深夜,翁女士敲響了黃先生的門。她人沒有進,站在門口詢問黃先生願不願意和自己結婚。願意的話,會附贈一個剛滿一歲的兒子。那時候他倆才剛認識不到一個月。我媽當時虎不楞登的。”

荔荔聽到這裏,突然間心跳得有些不對頭。這是一個似曾相識的故事。或者說,自己那晚的莽撞在他眼中可能也是一場戲劇。

她此時不再低落,不再難受,只想用眼神暗殺掉身旁這個人。

荔荔的嘴角下撇,他卻笑着拍了拍她帶着幹發帽的頭。

她擡手扯帽子。

一時着急,一縷頭發被扣子纏住了,葉晴塵伸手幫忙。指尖不經意地,輕輕地,微微地,接觸到了她的耳垂和臉頰。

荔荔一雙眼睛水汪汪地瞪大,“葉晴塵,你看我笑話。”

他幫她撥了撥頭發,“生氣了?”

“我不能生氣嗎?在你眼裏,我當時一定是小醜,是魯莽的狗子。”她端起面前的杯子,猛灌了幾口,才将湧現的尴尬壓下去。

葉晴塵用大拇指抹去她嘴角的水漬,笑着說,“你怎知我當時沒有欣喜若狂呢?”

荔荔問,“因為我傻不愣登送上門而開心?”

葉晴塵搖頭,“我也想小心又大膽地做點看似不理智的事情,無論什麽後果都心甘情願承受。借由陌生的體驗來完成一件人生心願,成不成功都是圓滿。你說我能不開心嗎?”

“你……”

“我一宿沒睡。”葉晴塵用指尖撫摸着她柔軟的臉蛋。

她避開他的眼神,問,“不成功也是圓滿?”

“成長的體驗都是圓滿,過程很重要。從這個角度講,愛情沒有悲劇。”他正在撒謊。他真正希望的圓滿是百分之百成功,過程重要,結果也同樣重要。

“葉晴塵,你很有慧根!”她又在忽悠他出家。其實不是,她只是在轉移話題。因為她開始對這段關系有了患得患失的念頭。

葉晴塵知道。他放過她躲閃的眼神,将注意力都傾注她的唇上。他低頭,慢慢地,漸漸地含住她的唇。

荔荔為之一變,嗚咽又從喉間發出。這一次,他卻緊緊地吸住。親吻由緩到急,由輕到重,由快樂到極樂。

荔荔在丢盔卸甲之前決定要掌握主動權。她一個翻身坐到他的胯間,半濕的頭發順勢散落下來,冰涼和刺激覆滿了他的脖頸。

“蘇荔荔,你。”

蘇荔荔變本加厲地拿捏着發尾在他的下巴和喉結處輕掃。

她有一雙笨手,笨手有莽勁兒。

葉晴塵沒有縱着她,雖然享受的是他,痛苦的更是他。他重新将她的手拉到胸口,急切地親吻了她的唇。

“我該回了。晚安。”

蘇荔荔望着他慌忙離開的身影,心想以後自己可能會懷疑自己的定力,但是會絕對相信葉晴塵的定力。

不過,等房間裏真正平靜下來後,荔荔躺在沙發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動不動。計劃外的人,計劃外之外的體驗,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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