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2章

華虞被驚到了。

她脫口而出,“3000英裏,5000公裏,10000裏。你說開車?”

許箴定定看着她,“你不想體驗一回在路上?辛苦是辛苦了點兒。不過,或許這是一生裏僅有的一次機會。”

華虞扯了扯嘴角,說,“想體驗是一回事,去體驗是一回事。何況我更想早點去洛杉矶見爺爺和奶奶。”

許箴前一個周末去看過兩位老人家。他說,“爺爺和奶奶身體恢複得不錯。你如果不放心的話,我來開車,三四天就可以到洛杉矶。”

華虞再次脫口而出,“你瘋了?”

一天開一千英裏,一千六百公裏,不是瘋了是什麽。自讨苦吃也不是這麽一種吃法。

許箴拿起龍蝦鉗在餐紙上比劃。“沒瘋。三四天有三四天的規劃。一周兩周也有對應的計劃。至于要花多少時間,看你的選擇。我們随時可以調整行程和停留的城市。”

他說完,華虞便沉默了。

許箴追加了一句,“我來做司機。這趟旅行是我送你的畢業禮物!”

華虞已經不關心禮物不禮物的問題。她将話題拉回到他剛才的提議,“你不會是早有預謀吧?”

許箴否認,“臨時起意。”

華虞問他,“臨時起意,你就已經規劃好了行程?”

許箴說,“你忘了?我很擅長記路的。”

再說回小時候的許箴。那時候,他很會示弱,住進她家的第二周,便跟她說,他分辨不出左右,是天生的不分,屬于基因缺陷。用小朋友能理解的話就是他有那麽一點點殘疾症。

Advertisement

華虞因為他那句基因缺陷,有好長一段時間無論去哪兒玩兒都帶着許箴。就這樣,倆人形影不離地相處起來。沒過多久,她便完全接納小猴成為家庭的一員。

後來她才知道他的确不辨左右,每次都要用左右手做參照。但是他有兩項她無法企及的超能力,一是似指南針般辨別東西南北的能力,二是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對,他很擅長記路。

如許箴所言,這有可能是一生唯一一次華虞從東向西橫穿美洲大陸的自駕機會。

這也可能是她長大真正獨立的第一步。

每個人長大的标志事件都不一樣。

華虞一直在家人的庇護下長大,高中畢業才離家來美國念書。波士頓和美國雖說離家萬裏,但這裏有父母置辦的大房子,有照顧她生活起居的阿姨。更別提舊金山有她二叔和幹媽,洛杉矶有小姨和小姨夫,新澤西有爸爸的二舅公一家,德克薩斯州有媽媽的堂大伯一家。她在美國的親戚一點也不比國內少。哪怕是這兩年疫情期間,家人們依然會隔三岔五來陪她小住一陣子。

所以,面對這個提議,華虞心動了。

許箴抛出誘餌後反而不着急。“你慢慢考慮,不急。我們先吃飯。”

剛剛打斷她吃飯的是他,現在催她吃飯的人還是他。華虞把自己盤子裏的龍蝦殼丢他的碟子中,搶了他一對龍蝦鉗子才舒心。

許箴也不甘示弱,立馬出手搶她的飲料。

正當貓猴搶食搶得不可開交之時,認識華虞的一對情侶上前打招呼。

女孩兒跟華虞說,“我原以為你會來我們學校讀商學院呢。”

華虞笑笑,“你們學校門檻太高,我肯定申請不上。”

許箴用眼睛的餘光,瞧着華虞的表情,在心裏默默翻譯她的心裏話,“我是要繼承家業,不是做職業經理人。”

女孩兒繼續說,“哪有。你申請的話,不可能不錄取的。再不濟,讓你爸給我們學校捐一筆錢。”

這話不好聽。

華虞抽了抽嘴角。沒等她有反應,許箴便毫不客氣地插話問道,“你爸給哈佛捐了多少錢呢?說出來讓我們參考一下。”

這話更難聽。

同行的男孩子跟着出聲解圍,問華虞,“你男朋友?”

“我弟。”華虞順勢揉了揉許箴的腦袋,表面上是示意他安靜,別亂插話。其實是趁機将龍蝦味和檸檬味糊到他那鋒利的刺頭上。她昨天就想這麽幹了。

說實話,倆人的學生氣都很重。如果非要對比的話,許箴不谙世事的天真更濃厚一些。

這首先要得益于他的眼睛,那是他身上最像許曉薇的地方。知名科學家Amy Xu最标志性的特征不是常年不變的着裝風格,而是閃爍着清澈光芒的雙眸。

第二要得益于他的刺頭發型。即便他擺出離我遠些的表情,但依然會讓人覺得只是個大男孩。

因為看起來不像經歷過世事,不像熬過夜的眼睛,加上青春幹淨大男孩的面孔,所以女孩兒信了華虞的話,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有弟弟,不是獨生女呀?怪不得你要繼續念化學呢。你弟弟在讀大學,還是在讀高中呀?你家隐瞞的可真好。”

這話更搞笑了。華虞輕微地撇撇嘴角,一時之間都不知該如何回她。

許箴則捉住華虞的手腕,将她的五指爪從自己頭頂移開,然後直勾勾地盯着對面的女孩。他雖然沒說話,但是表情和身體語言寫着被冒犯的不滿。

華虞心裏嘆了口氣,面上又恢複了和顏悅色。

她只是避開了女孩兒的問題,說,“因為疫情,大學有一半時間在上網課,本科讀完了,我完全沒滿足感。Chemistry的本質是Chem is try!所以我再勉強自己多讀兩年書,畢竟我家的生意萬變不離化學。對了,你倆要一起坐,還是随意呢?”

華虞最後還客氣地發出了邀請。

女孩兒卻被許箴盯得頭皮發麻,拉着男朋友去了遠處的餐桌落座。

女孩和她男朋友轉身離開,華虞扭頭一動不動地盯着許箴的眼睛看。她發現睡眠多的一個顯著效果便是眼神有光,尤其是他的睫毛永遠是直愣愣,更襯得眼睛發亮。

許箴不知道她在看什麽,倒是無所畏懼地接住了她的眼神。

他不動,她倒是先開口了。“小猴,我發現咱倆除了眉毛、眼睛、嘴巴、鼻子、下巴,真有點姐弟相。”

得,五官除了耳朵沒提到,其他提到的全排除在外,這算哪門子的相像。

許箴沒跟她糾結像不像的問題,而是提醒她,“我比你大十小時十八分鐘。”

“十個小時跟一生三萬天、七十二萬小時的長度比起來,不重要。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華虞自有一套邏輯說服人。

小貓雖然是媽媽帶大的,但是她的思維更多是理工科思維,講究效率,講究抓大放小。一生三萬日在媽媽作家思維下可以做很多文章,在她這裏只是數字标杆而已。

年齡是倆人經常争論的焦點。以前許箴也叫過她姐,叫的是貓姐。華虞也叫他哥,喊的是猴哥。

這不,猴哥非要較真兒,不認可她的整套邏輯。

“十個小時,開車可以往返紐約和波士頓。在國內的話,可以坐高鐵從我家到你家。怎麽能被忽略掉?”

貓姐轉移話題,“從我家到你家的高鐵需要10個小時?我以為高鐵已經将行程縮短到八小時之內了呢?怎麽還需要這麽久?高鐵降速了?”

猴哥提醒她,“不要轉移話題。”

貓姐只好拿出殺手锏,“我原本有機會領先你好幾個十小時。”

“你也說了是原本。花小貓,你對外人和顏悅色,對我卻橫眉冷對的。未免太雙标了!我抗議一下。”

“抗議無效。好了,你是自己人,自己人和外人能一樣嗎?”

許箴被自己人的說法暫時取悅到,小聲嘀咕了一句,“記得我們是自己人就好。”

華虞沒聽清,問道,“你說啥?”

他瞧了她一眼,說,我說剛才那倆人是誰,你們怎麽認識的。

“女孩是我大學同學Leon的中學同學Kelly。我們去年冬天一起去滑過雪。男的是她男朋友,我不記得名字了。”她的大學同學Leon是蔣循在美高的同學。去年他們喊人去滑雪,華虞原本不想參加,後來架不住小蔣同學的游說,才一起去玩了兩天。她說話的時候,一直低頭處理盤子裏的第二只龍蝦。

許箴問貓姐,“她家捐了多少錢?”

華虞才慢慢擡頭,“不能是人家正經申請來的?”

“瞧着不像。沒聽說最近幾年國人給哈佛有大額捐贈。難不成她家是…”他還沒說完被打斷。

華虞把從他盤子裏搶來的龍蝦鉗子塞進他嘴裏。“吃你的飯,少八卦。她只是傲慢和蠢,學習能力并不低。”

這頓飯剩餘時間,倆人吃得安靜。

飯後,華虞特意留意了周圍,發現Kelly和她男朋友已不在餐廳,估計是打包外帶了。

不過,她剛推開餐廳門,又碰到一個認識的男生。她沒打招呼,徑直繞過那位男生和他的朋友們,站到路邊等許箴。

許箴遲了一步,出餐廳覺察到周圍有點異樣氛圍。他看了眼華虞,餘光留意到眼神灼灼看着他們方向的男生和他的兩個朋友。他自若地将手放在華虞肩上,推着她朝停車的方向走。“我來開車。”

那位男生身邊的兩個朋友,在華虞和許箴走遠後才後知後覺,一個勁兒追問,“什麽情況?這誰呀?”

許箴也問,剛才餐廳門口的三個男生是誰。

“其中一個是校友,另外兩個不認識。”華虞說。

“你們認識。”他說的是那位校友。

“從國內高中來這邊念本科的學生,一屆就那麽幾個人。想不認識也難。”華虞撇撇嘴,不太耐煩地說。

“還有矛盾吧?感覺矛盾不淺。”許箴根據她的神情,猜測道。

華虞也沒隐瞞,“嗯。他父母鼓動他追我,準備将來吃華家的絕戶。這話被爺爺奶奶聽到了。”

許箴斂起平和,面色不興,眉目淡漠起來。“究竟怎麽回事?”

男生的爸爸以前是個國企小領導,後來辭公職下海做生意。他媽是他爸的下屬還是秘書,華虞記不清了。反正他媽憑借生的兒子,也就是他,小三上位。剛入學那會兒,他媽在學校咖啡館旁若無人地向男生灌輸追上華虞可以少奮鬥幾輩子的觀念。男生和他爸在一旁雖然沒附和,但也沒制止。那天,虞鋒和時月因為逛校園累了,碰巧也坐在咖啡館休息,所以聽了全乎。

“事後家裏調查了他家的情況。我跟Kelly平時不聯系,遇上會和顏悅色打招呼。跟這個男生就不會,我直接當他不存在。”

聽着這番前情,許箴少見地爆了粗口。“狗眼才看不到人呢。什麽年代了,看人還只看性別。腦袋和眼睛裏全是男丁的人,呸,他配嗎?”

華虞用眼梢瞥了瞥他。

一起長大的好處,這時候顯現出來。知道許箴真生氣了,她也因許猴子為自己義憤填膺而倍感欣慰。不過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她也一直漠視對方。對待那樣的人,不分眼神,始終無視就好了。

華虞拉住他的胳膊說,“好啦。壞人只是極少數。我的絕大部分朋友,人都很好。”

“走吧。你不是說你來開車嗎?”她說着踮起腳又搓揉他的刺猬頭,揉完還帶着嫌棄,“喂,許猴子,你頭發有龍蝦味。”

他看一眼始作俑者,拉開車門,發動車子踩着油門往家的方向開。

一進家門,許箴便跑去洗澡。

華虞打開平板電腦跟家人視頻。視頻的時候,她聊到了想要開車去洛杉矶的方案。沒想到,這個計劃居然得到了家人一致支持,包括因公務出差的爸爸。不過對于超長途自駕,爸媽和爺爺奶奶有些顧慮需要打消。

她讓家人稍等,擰開客房的門把手,将剛沖過澡的許箴拽到客廳的平板電腦前。“虞總和華總要訓話。”

許箴坐下後喊了爸爸和媽媽。

虞時南在屏幕另一端叮囑了幾條注意事項,比如不準趕夜路,如果非要趕路,要趕早不趕晚。不準因為好奇去一些城市的特定區域。疫情還沒結束,出發之前準備好必備藥品。一旦身體不舒服必須停下來,不準逞能。

華歆插話說,中途可以随時改變計劃。如果開車累了想中止行程,就近停靠一個城市,将車子運回洛杉矶,搭飛機回。放棄,不丢人。

華虞朝爸媽撒嬌,“還沒開始呢,你們便鼓動着我們放棄。”

“又不是任務。你倆就當是一場假期。假期的話,慢悠悠笑盈盈地去迎接它就是了。以前的假期裏,你們怎麽花錢買便利,怎麽花錢讓時間慢下來,這次也一樣。爺爺奶奶已經痊愈。我八月份才回國。沒人給你們設時間限制,你們自己最好也不要。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安全第一。知道不?”華歆說。她是聽到女兒說他們做了好幾個計劃,其中一個計劃是三四天趕完五千公裏的路程。她對自駕沒意見,但是對于三四天走完全程很有意見。

華虞一把将小猴拉近,表态說,“爸爸媽媽,你們放心。小猴沒分寸,我有分寸呀。”

虞時南皺了皺眉頭,因為屏幕那邊的兩個孩子或許為了讓他們看清,臉貼在一塊兒湊在平板電腦前。如果是小朋友,他倒不覺得有什麽,這會兒已經大朋友了,再這樣沒分寸下去,只會走兩個極端。他想了想,隔着屏幕還是只交待了自駕的注意事項。至于其他的,他想先跟媳婦聊完再找女兒溝通。

虞時南說,“你倆湊到一起,玩什麽都要一鼓作氣玩到散架的勁頭,讓我們很不放心。”

許箴心虛地揉了揉鼻子,保證道,“這次不會。我們一定把安全放第一位。我也會照顧好小貓妹妹的。爸媽放心吧。”

“誰是你小貓妹妹?我是你貓姐!”

“先不要打鬧。每一次出發前都要仔細檢查一下車況。另外,身上帶些現金以備不時之需,有事給我們打電話。”虞時南交待了幾句才下線。他出差的當地時間已是淩晨。原本已經睡下了的他,被媳婦一個電話叫醒來給孩子們訓話。

視頻結束,華虞拉住準備起身的許箴,“你幹嘛去呢?”

許箴慵懶地回,“睡覺。”

是,也不全是。他要在睡前調查一下那個男生。當今中英文互聯網上的信息搜集難度,跟他媽媽當年的信息搜集難度比簡直是小兒科。睡前的時間足以讓他搜集到那人所有的信息。他也不是要做什麽,但對小人必須要有防備。

華虞嘟囔說,“你可真是床神。”

床神也有自己的一套邏輯。“不能這麽說。我趁着年輕,能睡的時候,想怎麽睡就怎麽睡。睡上一覺可以保證我快活一天。一本萬利的事情為何不做呢。”

“回來。今晚把行程安排好。”華虞直接下指令。

“好。聽小貓的。”

許箴拿起平板電腦和觸控筆,沒花多長時間便在地圖上花了六七條線路圖和每天落腳的城市。

華虞接過平板,先是掃了一眼,問道,“為什麽繞開紐約?”

許箴反問,“紐約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

華虞想了想,紐約,她去過好多次。這次确實沒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許箴挨着她,用手指在屏幕上劃拉了一下,地圖被放大。芝加哥及其周邊占據了大半個屏幕。

他說,“芝加哥可比紐約有意思多了。我們在芝加哥停留兩到三天吧,逛博物館,聽爵士樂,打卡城市地标大雲豆!

華虞糾正,“人家叫雲門。”

“大豆子只是綽號。就像你叫小貓,貓貓,花小貓,貓貓妹妹一樣。”

“滾。我是你貓姐!”

“你是我貓總。”許箴點了點平板電腦的屏幕,提醒她,“貓總,請您批閱行程安排。”

華虞又問,“你不告訴薇姨和孟伯伯一聲?”

許箴說,“到洛杉矶再說。”

華虞噢了一聲。

“大小姐請繼續批閱!”說完,許箴慢慢地靠向她的肩膀,幽幽地閉上眼睛,嘴角不受抑制地上翹了一下。

華虞感受到右肩傳過來的溫度和腦袋,扭頭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許箴剛去她家的時候,睡眠很少。那會兒,夜裏他先用假睡哄騙大人們,然後再開燈看書。不過,沒幾天便被加班晚歸的爸爸發現。想要哄一個早慧的孩子睡覺,媽媽和爸爸沒少下功夫。他後來很快意識到自己不睡覺不是一個人的事情,而是全家的難題,一切都變了樣子。

華虞輕輕地将雙腿曲了起來,平板電腦挂在膝蓋上,觸控筆也從右手移到左手。她認真地研究每一條線路,盤算着路上的時間以及車上需要帶的必需品和應急品,花了半個小時補充行程規劃,完善後發進家庭群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