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一切都好,沒問題。”講完,石半雨将茴香煮好的藥拿過來又道:“來,二小姐把這碗藥喝了。”

一陣醇厚的藥味道萦繞在聞雲聲的周圍,與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味道一抹一眼,惡心的反胃感從腹部傳來,她強忍着不适感将碗推開,“這是什麽藥?”

“啊?”石半雨一愣,一臉不解的看着少女。

這股藥味聞雲聲也非常熟悉,明明跟以前小時候喝的藥味是一樣的,但她昏睡了兩日做了那個夢之後,對這個味道居然有反胃的本能。

“就是跟二小姐你以前喝的配方一樣,沒有變過。”石半雨說道。

那股獨特的藥味在房間內散開,聞雲聲聞着越來越難受,惡心感逐漸強烈,她忍不住傾下身子幹嘔,身體在不斷的顫抖,幾日沒有吃食,根本沒有東西讓她吐。

石半雨将碗挪走,給聞雲聲再把一次脈,“二小姐脈象平穩,覺得難聞惡心,應該是剛醒恢複過來,聞不得刺激性的氣味,等過幾日石某再讓人熬一次。”

“姑娘…”茴香輕輕拍打聞雲聲的背,心疼道。

茴香在八歲便跟在聞雲聲身邊,別家的同齡孩子在放紙鳶踢毽子時,茴香見到她的姑娘待在窗邊喝着藥,眼睛看着滿庭院跑的人。

後來茴香才知道聞雲聲是未滿月的早産兒,自小身體就比同齡人要孱弱,要靠喝藥來調養身體。

自此後茴香常會拿些外面的新鮮玩兒回來逗聞雲聲開心。

聞雲聲從汴陽偷跑到正在大亂的關都,吓得茴香和幾名護衛連夜趕過來,聞雲聲昏迷了兩日終于醒過來,茴香把消息告訴了聞行舟。

“你來一趟把半城人都驚動了。”聞行舟見自己妹妹雖臉色慘白了些,但也無礙便打趣道。

茴香在聞行舟身後點頭如搗蒜,非常贊同他的話。

聞雲聲小時候病魔纏身,性子被壓抑壞了,等稍長大些後身體有了好轉,她便如脫缰的野馬到處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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茴香見她自由潇灑也開心,但有時确實會像這樣把他們都吓着。

“哪有這麽誇張。”聞雲聲說。

“你阿母擔心壞了。”聞行舟說話間抽出腰間一份家書放在矮自己一截的妹妹頭頂上。

莫名的熟悉感閃過,這樣的場景她好像在夢中經歷過一遍,聞雲聲的手輕微顫抖着将信件拆開,墨跡像似漂浮在懸浮在宣紙上,一字一句映入眼簾“關都戰事将近,速歸…”

一摸一樣的家信,夢境很長聞雲聲只記得一些關鍵的接點,細節上皆是模糊的記憶,當場景發生在現實中,強烈的熟悉感襲來,心跳如擂鼓般強烈而緊湊。

“怎麽了?信寫啥這副表情。”聞行舟奪過信細看,他表情一陣古怪,“也沒有啥,就這麽不想回家?”

聞雲聲擡眸看着聞行舟,夢裏的他死守着關都城三十八天,傷心又難言的情緒浮上心間,鼻尖漸濕潤,她祈求着夢裏的一切只是她的一場惡夢。

聞雲聲年幼父親多時在外征戰,母親生下她後惡病纏身長年卧病在床,唯有聞行舟亦兄如父般照看她。

聞行舟立業後搬出了永光侯府,兩人開始鮮少見面,直到他授命前往關都,聞雲聲瞞着所有人來找他。

聞行舟愣住了,食指輕輕彈了下聞雲聲的額頭,“怎麽還哭鼻子?”

她吸了下鼻子搖頭道:“沒有,想吃茴香做的鮮花餅了。”

“想吃東西了,基本沒有什麽問題。”石半雨将問診所用的東西收起來,轉身與茴香擦身而過時輕聲說:“我也想吃茴香做得鮮花餅了。”說話時還摸了下自己左邊的臉頰,模樣十分委屈可憐。

“還鮮花餅,你先把東苑裏的幾個兄弟料理好再吃!”聞行舟一腳踹在石半雨的屁股上。

後者靈活地提屁股扭腰一躲,提着藥箱嬉笑道:“茴香姑娘,我晚些再來吃。”

茴香想到方才自己給他一巴掌,愧疚之意寫滿臉上,“那我去做鮮花餅…”

聞雲聲嘴角擠出一抹微笑,夢境終歸是夢境,醒來後夢中所經歷得與現實相比變得虛幻缥缈。

袖子之下,她用指甲掐着指縫的肉,酸痛一陣一陣地從指縫傳來,她的阿兄還活着,茴香也還在她的身邊,阿父阿母在汴陽給她寫信,一切都是真實的。

聞雲聲披上鬥篷,通過長廊,來到木門前,叩門的手卻在空中停下,她咬着嘴唇。

少女的身影映照在格扇門上,影子在門前徘徊,最後離去留下一大片餘晖在門上。

“姑娘!你怎麽走出來了。”茴香提着食盒,長廊見到聞雲聲斷魂似地走着,喊了一聲。

聞雲聲反應過來往聲音來源處一看,“這是要去給石太醫送鮮花餅?”

茴香臉一紅,雙手提起食盒點點頭,“算是賠禮。”

“我與你同去。”聞雲聲說。

*

昌平侯府修與邑門人煙稠密的地段,在街上孩童手拿樹杈比作武器,“我是聞将軍,你們是我的小弟,你!”孩童指着皮膚黝黑的孩童,“你是邬達丹耶。”

皮膚黝黑的孩童将樹杈扔在地上,“我不要做丹耶,不玩了。”

“那你就做李常忠将軍,還是我小弟!”

稍黑的孩童聽完才勉為其難地撿回地上的樹杈,“那誰是丹耶?”

另外一名孩童他環顧了一周,目光最後落在一條路過的狗身上,“它是丹耶!打它打它。”

聞雲聲看着一群孩童在“圍攻”一條狗,他們沒有真的用樹杈打到它,而是在與它嬉戲奔跑。

“那條狗是得罪他們了麽,路過都要被罵一下。”茴香來了兩日,連她平時鮮少出門的也都知道,丹耶是關都內最臭名昭著的人。

他是這場戰争的發起者,關都高原的少數民主,帶着幾千邬達人就敢襲擊關都的縣鎮,後來聞行舟授皇命來到關都才把他們趕回高原裏。

近幾月,丹耶又帶着人馬頻頻試探關都的禦敵能力,大家在心底都有個數,丹耶與聞行舟遲早會有一場大戰。

孩童跑累了喘着大氣把樹杈往地上一扔回家找娘了。

那條狗原本原本興奮地尾巴耷拉下去了,它路過茴香的身邊,嗅到了食盒裏的鮮花餅,尾巴又重新搖了起來。

“餓了?”茴香食盒裏面拿來了塊餅給它,狗嘗了幾口覺得味道不佳不吃了。

“這裏狗不吃的,在關口是他們靠搶才能得到的口糧。”聞雲聲蹲了下來伸手摸着油光水滑的狗頭,低語道。

茴香癟了下嘴,“現在關口堵了好多人,大公子說比前兩日還要多。”

“是發生了什麽。”聞雲聲問道。

茴香垂眸看了聞雲聲一眼,“大公子,吩咐了人給他們施稀粥和幹糧,其它地方的難民都跑這兒來了。”

聞雲聲撓着狗下巴的手停了下來,有些傷心地看向站着的女子,“茴香也覺得我錯了麽。”

“現在關都是闵朝的,他們也是闵朝的子民,姑娘這樣做沒錯。”茴香蹲下雙手抱膝,與聞雲聲平視,“只是現在關都不安全,大公子安排了三日後回汴陽的馬車,姑娘還是早些回汴陽吧。”

“嗯。”聞雲聲點了點頭。

茴香有些意外聞雲聲那麽快就同意了,聲音也輕快了不少,“大公子請了魏公子來接姑娘。”

聞雲聲腦海裏閃過站在樹蔭下撐傘的人,“刑部的侍郎魏尋?”

“姑娘記錯了,魏公子還是刑部主事。”茴香扶起聞雲聲邊走邊道,“魏尋公子剛好從池洲查案回來途徑關都,大公子就請他幫忙了。”

聞雲聲意識到自己講的,腦海裏的東西又竄出來。

茴香又道:“說起魏公子,鄉試會試殿試連中三元,卻推了翰林院的官請去刑部,還剛上任就敢上書奏三法司五年前斷錯案,得罪了老多官員了。”

“刑部還受冤着清白,将有罪者繩之以法,理應如此。”

“咦,姑娘竟還會為了魏公子說話。”

“……”聞雲聲默聲一笑。

到了路口茴香準備問路,而聞雲聲率先左拐,留一臉驚奇的茴香在原地。

沿路兩旁支滿了小攤,吆喝聲砍價聲絡繹不絕,她們走到一處四合院處,門前只有兩尊石獅子看門。

聞雲聲徑直走進,茴香楞了一下才半信半疑跟上。

庭院內忙活的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奇怪得看着兩名陌生的女子,交頭接耳嘀咕着什麽。

茴香扯了下聞雲聲的衣袖,“姑娘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聞雲聲仿佛沒有聽見般,神色凝重地繼續往前走。

剛才在路口她下意識地就左拐,仿佛有一條牽引着她,告訴她石半雨就在這四合院內,明堂內一棵大榕樹,大榕樹左拐穿過長廊,右手邊第三個房間,他就在這幫他們的兄弟縫紉傷口。

聞雲聲的手心出了汗,她所恐懼的東西随着裏面傳出一聲吶喊,而變得具象化。

“姑娘你來過這裏?”茴香說。

“我沒有來過這裏。”聞雲聲小聲得像是在與自己說。

茴香被她的一句話弄得不知所措,她看向聞雲聲,少女臉色慘白,瞳孔收縮,擔心道:“姑娘你沒事吧?”

聞雲聲伸手推門時,門先打開了。

石半雨口罩半挂在耳上,手袖衣袍上都濺有星星點點血跡,神色沖忙從裏走出來,與聞雲聲裝了個滿懷。

幸好他反應快及時拉住聞雲聲,待看清眼前,“二小姐?!茴香?”

聞雲聲越過了石半雨往裏看,觸目驚心。

觸目驚心的不是裏面血肉綻開的血腥畫面,而是士兵躺在席上接受軍醫的醫治的場景與聞雲聲夢中某刻場景,完全重合。

此前是某個細節的熟悉感,一閃而過的畫面,那麽眼前就是一個活起來片段,夢中照進現實所帶來的荒誕感,沖擊着聞雲聲的神經。

她的兄長未來将會死在與邬達首領丹耶的手上,十九歲後的她人生将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聞雲聲後怕而渾身顫抖。

“茴香,你先帶二小姐回去休息。”石半雨發現了聞雲聲的不對勁,對茴香吩咐道,眼下他還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聞雲聲腦海裏出現一雙雙充滿滄桑的眼,她稍微冷靜下來搖搖頭。

那個夢是上天給她的一次機會,一次改寫命運的機會。

“我跟你過去…”她拉住欲要走石半雨。

“石某是要去關門,二小姐先回侯府,晚些石某再找二小姐。”石半雨勸說道。

“是關門那邊的百姓起來亂,對麽?”聞雲聲問。

石半雨狐疑地看着她,心中百般個問題湧上來,但他還是選擇了先以去備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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