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深夜時分,天上無一片雲。
月華如水傾灑于夜幕中,化作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
到了汴陽郊外的客棧後,聞雲聲便把自己鎖在房間內不見任何人,她雙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樹影婆娑,聆聽枝桠深處的唦唦聲,享受此刻超然于世外的幽靜。
一陣紊亂的腳步聲将幽靜打破,門外一道身影靠近,聞雲聲心一緊将殘燭吹滅,“有何事再明天再找我吧。”
門外的少年瞧見一瞬間熄滅殘晖,身體一頓似發出一陣嗤笑。
她望着那身影妄圖直接把門推開,但門被從內反鎖了,他一陣徒勞後背靠在木門上。
過了許久後,他轉而慢聲道:“雲聲,單府來信讓我先行啓程回府,單老有一支竹笛托我贈予你。”
他的聲音極為平淡,她似乎能夠想象到他平時那副泰然自若寵,辱不驚的模樣。
那支竹笛,在夢境之中是單老為了感謝她救下單靈澤親手所制,聞雲聲心一軟擡手放在門栓上,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打開了門。
他轉身站在那裏望着她,月影倒映在少年面龐上,眉眼清疏,整個人透着清冷似的空靜。
聞雲聲視線掃過他空無一物的雙手,心起一陣怪異,眉心輕輕擰起,她立刻知被耍了,擡手便要把合上。
“啪——”
在門合上的一刻,一只白淨的手扒在門沿上,他嘴裏忍痛地暗哼一聲,傳到聞雲聲耳中,成了無比刺耳的聲響,她心慌的聳了一下。
單靈澤趁着少女失神間,推門而入眨眼間反手将門栓鎖上。
他的目光靜靜凝視着披着白狐裘的少女,細膩的絨毛無風自動,細眉下一雙眼眸下盛滿不安,似一面碧潋的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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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墜為何扔了?”
“你騙我?”
同一時間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聞雲聲擡眸望着月影倒映在單靈澤深邃的輪廓上,眼底閃爍着微渺的光暈,她沉默了很久,聽着窗外微風拂過枝葉發出的聲響。
他怎麽知道那塊犬牙玉墜被她故意留在關都了,而且他們已經沒有關系了,他以什麽立場來質問自己……
她側過臉不去承受他的質問,賭氣道:“東西給我了便是我的,我想要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還有你怎麽可以攔我寄出去的信。”
少女的話似刺痛了單靈澤,雙眸凝視着她一步一步逼近,神色十分難看,似在隐忍着什麽。
他聲音冷冷道:“那我可是要看着你們書信訴情,然後還沒回汴陽便可參加你們的婚禮了。”
聞雲聲覺身體被一陣無形的壓迫所束縛,她的心跳快了幾分,擡手撐着他愈來愈近的胸膛,道:“你想多了,我婚禮的請帖可不會送到你的手中,聞單兩家的交情還沒到這一步。”
單靈澤沒有說話,低垂着頭喉尖在幽靜昏暗之中輕輕一動,少頃後道:“是嗎?”
兩人距離相距十分近,月光下在頸側的小小墨痣如同白玉下的墨點,讓人忍不住的視線停留,少年身上沾染着淡淡的酒香,氣息萦繞在她的鼻息,他喝酒了。
聞雲聲察覺到空中飄蕩着的不對勁的氛圍,她側身越過他,擡手去拉那個已被鎖上的門栓。
就在她指尖碰到門栓前的一顆,一直手從身後伸了過來,修長的手指将她的手腕緊緊地鉗住。
聞雲聲瞬間感覺到一股頓感的疼痛從手腕蔓延到整個手臂,大腦在那一刻只剩一片空白,鼻腔內發出輕不可覺得聲音,心髒急促跳動,仿佛要竄出胸膛的束縛,“你放開。”
“放開?然後讓你去找魏尋嗎?”單靈澤低啞的沉吟從身後響起。
手腕上那股力道不減反增,聞雲聲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憤怒,那股不容忽視地侵略感從後背蹿上大腦。
她下意識地轉過身來背靠向木門,似乎只有這樣才感受到安心些,聲音軟了幾分示弱道:“弄疼我,你先放開我。”
單靈澤望着籠罩在陰影下的少女,眼裏懷揣着不安與委屈觸動了他的神經,慢慢放輕了掌心的力,“魏尋他作為刑部侍郎,審理案件是他職責所在,永光候陷害太子為實……”
他的話在聞雲聲的腦海裏猶如在山谷之中一遍遍回蕩着,她驚嘆、不容置信地擡頭望着他,不敢相信此刻所聽到的話,“什麽?”
少年的薄唇輕啓,低垂眼眸眼中皆是虔誠,“聞家手握三十萬兵權,當今天子忌憚聞家勢力太大,永光候深知他們之間終會有一人落幕,所以他聯合二皇子策劃謀反,先是陷害太子被天子抓住把柄,謀反是誅九族的死罪。”
窗外帶進一陣涼意的細風掀動他的衣袍,他的指尖一動,用犬牙玉墜的編繩纏繞住她的雙手,他害怕她逃掉。
“我費盡心思為求來了一道流放的聖旨,只要伯父認罪,聞家上下都能夠得以保全,是伯父,不堪受辱在家中自缢的,而我的心上人死在懷裏,重來一次,她的兄長前世慘死沙場,我便給聞少将軍獻策,少将軍平定西北功高卓著,百姓愛戴,只要伯父不重蹈覆轍,天子不敢動聞家半分。”
立在她身前的單靈澤,慢慢地靠近,近到能夠聽到彼此的呼吸起伏,他低吟道:“即使如此我所做得還不夠嗎?這些都比不上魏尋嗎…”
聞雲聲明白了方才一閃而過的怪異源自哪兒,眼前的少年他帶着記憶而來的,她的心如被利刃一刀一刀劃開,每一次心髒的跳動感受錐心的刺痛。
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接受現實。
在邑門救下他之後,她的所有任性與頑劣都使在他身上,假如不是相識他怎會回到鳴沙岡,回到那個讓他生不如死的地牢,又怎會願意幫助她的兄長,明明他如此憎惡戰争。
想到無力感從此刻無限被放大,仿佛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壓下來,壓得喘不過氣來,眼眶酸澀,眼底倒映着幾分水色。
“我阿母她後來怎麽樣了……”少女聲音哽咽道。
“伯母居住在供奉着你兄長,伯父的寺廟裏,那兒很安靜,茴香陪着她,伯母的病好了許多。”說完他微斂眉眼,俯下身來,兩人相近不過咫尺之間。
那一瞬間她額頭感受到單靈澤微涼的嘴唇,她被綁着的雙手抵在胸前,全身緊繃着不敢動。
額前輕輕一吻後,他繼續道:“單靈澤騙了你,他帶着目的接近你,他所求始終只有一人。”
緊接着,他的薄唇近乎貼近地落在少女挺翹的鼻梁上,親昵暧昧地蹭了下,見她沒有抗拒,虔誠地落下一吻,“他的心上人死後,她的靈牌立被擅自立在後來修建的祠堂裏。”
眼淚悄然的落下,聞雲聲緊咬着唇,緊攥衣襟的指尖發白似在極力的壓抑着某種情緒,她看着他一副虔心而執着的模樣,心底泛起一陣陣酸楚的漣漪。
她竟不願見到他這幅失落的樣子。
“我想親吻你。”他呼吸加重了幾分,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的後頸,沒等她的回複便雙唇傾覆而下,陌生的侵略感似要将她融化。
聞雲聲害怕地輕輕推了一下那滾燙的胸膛。
單靈澤結束了那短暫的,令他陶醉的一吻,他目光落在她微紅的兩頰,将臂彎間的人兒揉入懷中,下巴親昵地蹭着少女的頭頂,細細感受着她的碎發輕撓過他的脖頸。
“你醉了。”少女臉頰枕在少年寬大的肩窩裏,淚水已浸濕了他的素衣。
“與他解除婚約,好不好?”單靈澤用近乎祈求的口吻道。
聞雲聲輕輕抿了下嘴唇,唇上沾染了些不屬于她的酒香,她擡眸望向那個凝視自己的少年,“魏尋他退婚了。”
她感受到少年的呼吸一頓,黑白分明的眼眸裏閃過一陣複雜的黯然。
以前她竟不知他會有如此情緒外放的一刻,他的情緒如三歲孩童般寫滿臉上,她解釋道:“不是退而求其次……”
單靈澤牽起她的手,指尖纏繞在少女的指縫裏,感受着屬于她的溫暖,在她發間一吻道:“跟我走。”
“去哪兒?”聞雲聲問。
單靈澤沒有說話,帶着她來到客棧後院。
“這塊玉墜是我自小的貼身之物,你戴着它,我們朝着西北方向兩拜,我的雙親藏在那個位置,這算是見過我的父母了。”單靈澤道。
“我什麽時候答應見你父母了……打算綁我到什麽時候。”聞雲聲覺耳尖一燙,雙手腕心輕搓,試圖用嘴唇解開綁着的編繩。
“沒有答應嗎?”少年驟然靠近,一手攬過她纖細的腰肢,在她耳邊細語道。
聞雲聲微微側過臉,細細喃喃道:“沒有。”
單靈澤凝視着少女水光潋滟的雙眼,雙手捧起她的臉頰,他的唇微微輕啓,在她的眉心落下親昵的輕吻,“我無父無母早已孑然一身,将來,你我的名字共入一本家譜之中,死後,我入聞家祠堂,莫要抛棄我,雲聲。”
她的目光落在單靈澤的臉上,輕道:“好。”
“我們回家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