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帝
陰暗的水牢裏,水滴從少女頭頂地石壁上滴下,姿容妍麗,身姿曼妙的少女坐在石頭上,神色悠然,腳踝上套了兩個厚重的鐵鏈。
水又開始上漲,少女苦惱地嘆了口氣,慢吞吞地站起來,鐵鏈在地上摩擦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女拿起旁邊的水瓢,把地上的水都舀到水牢深處的一個洞裏。
這個洞仿佛填不滿,少女樂此不疲地往裏面舀水,甚至露出了孩子般稚氣的笑容。
終年不見天日的陰暗水牢,這就是她唯一的樂趣。
腳步聲由遠及近,少女動作突然停下,妍麗天真的臉上驟然露出狠毒又興奮的神色,一抹微光閃爍在眼眸裏。
擡起頭時,又恢複如常,仍是那般稚氣的微笑,像是有無窮的快樂。
少女放下水瓢,看着水牢上方,透過鐵格子看着水牢邊站着的老婦。
“時間越來越短了。”蒼老嘶啞的聲音從包裹了華麗衣裳的瘦小身軀傳出,像是破舊的風箱被力氣尚小的孩童緩慢艱難地拉動。
少女微微挑眉,卻不說話,一雙眼睛顧盼流轉,在陰寒的水牢裏閃着奪目的微光。
“不夠,還不夠!”老婦見她無動于衷,聲音陡然拔高,刺耳地尖銳。
少女不動聲色地往前挪動了一小步,還是不說話。
老婦終于失控,俯下身來,臉幾乎貼着生了鏽的鐵格子,一字一頓地狠厲道:“你不能滿足朕,朕就殺了你,你懂嗎?”
少女神色突變,突然躍起一手伸出了鐵格子,掐住了老婦的脖子,卻不敢用力。
老婦似是料到了少女不敢動她,皺紋密布的蒼老的臉上露出微笑,醜陋如厲鬼。
“你不敢。”少女終于開口,聲音清脆悅耳如黃鹂清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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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仍面帶微笑:“你怎的知道朕不敢?”
胸有成竹的得意。
少女洩力般松開手,妍麗的臉上帶了一絲落寞,眼眸深處的愛意被水牢幽暗的漆黑遮擋。
老婦緩緩站起身來,臉上是志得意滿地張揚笑容。
寂靜的洞穴忽然飛出受驚的蝙蝠,鎮守在門口的侍衛大驚失色。
水牢的鐵格子被緩緩打開,刺耳的摩擦聲在洞穴裏環繞。
外面圓月高懸,月光似霜雪般冰冷。
......
宋烈烈覺得自己運氣真是太好了。
正想着用什麽身份去皇都探聽法器的消息,機會就送上門來了。
只能說這位馬車的主子運氣太差,出城十裏地就被刺殺,便宜了宋烈烈。
宋烈烈搜光了小王爺和侍從身上一切證明身份的東西,施了術法變作被刺殺的小王爺的模樣,轉頭一看,正對上長杳怨憤的目光。
莫名其妙的宋烈烈:“怎麽了?你還不快變一變?”
此時相貌平平的長杳恨恨地盯着宋烈烈,不滿道:“我不要當侍從。”
宋烈烈:“......”
為了照顧高傲的七殿下的脆弱情緒,宋烈烈認命的變成了侍從的模樣,把小王爺的身份信物丢給長杳,無奈道:“那你當王爺吧。”
長杳滿意了,立刻變成了那橫死的小王爺的模樣,還沒來得及把懷裏的濯濯放進乾坤袋,手腕就被人握住。
長杳:“!”
他一臉驚詫地看着宋烈烈:“幹什麽?”
青年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彎曲處看上去賞心悅目。
長杳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宋烈烈冷靜道:“把小王爺的記憶給你。”
剛剛變作小王爺之前,宋烈烈将手貼在小王爺額頭,拿到了他的記憶。
長杳:“......”
是我誤會了。
他把濯濯放進乾坤袋。
宋烈烈不多時便放開了他,走到侍從面前把手貼在他的額頭上,拿到了侍從的記憶。
宋烈烈站起來,衣角被人拉了拉,他轉過身,看到長杳一臉凝重。
“怎麽了?”宋烈烈問。
長杳似乎剛剛知道了什麽接受不能的事情,聲音有些艱澀:“這女帝有點不正常啊。”
宋烈烈:“???”
長杳擺了擺手,不再說話。
宋烈烈莫名其妙地盯着他難看的臉色,他看到小王爺記憶的時間短,也不知道長杳到底看到了什麽,于是問道:“記憶裏小王爺經常去皇宮,你看到了什麽?”
他這話沒頭沒尾,但長杳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突然真誠地看着宋烈烈,眼睛亮晶晶的:“南池君,本殿突然覺得你挺适合當王爺的。”
宋烈烈:“......”
為什麽他從七殿下認真的眼神裏看到了戲弄?
宋烈烈突然想起剛剛拿到小王爺記憶時腦子裏浮光掠影一般閃過的場景,神色古怪起來。
再看看長杳期待的目光,宋烈烈面無表情地拒絕:“殿下您是君,我是臣,不能尊卑不分。”
長杳:“......”
南池君,我看你把我打暈了丢乾坤袋裏的時候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心如死灰的長杳面色蒼白地跳上宋烈烈的背,命令道:“本王遇到刺客受了驚吓,你身為本王的貼身侍衛,需得把本王帶回皇城。”
猝不及防差點被長杳這一跳砸出內傷的宋烈烈咬牙切齒:“我扶着你也行啊!”
長杳面無表情極為冷漠:“你不可以違抗本王的命令。”
宋烈烈:“!!!”
他伸手握住長杳的膝彎,把他往上提了提,長杳變成了小王爺的模樣,還是比宋烈烈矮了半個頭,此刻“虛弱”的趴在宋烈烈的後背上,更有種嬌小的感覺。
宋烈烈現在是侍衛的模樣,小侍衛挺年輕,看上去約摸二十三四歲歲,跟宋烈烈身量差不多。
長杳幽怨地想:我這輩子是不是都要比你矮了。
宋烈烈腳步未停,穩穩地快步進城。
被刺殺的倒黴小王爺是當今女帝最寵愛的侄子,已故先帝太子唯一的兒子。
小王爺平日任性妄為,鬧市縱馬強搶民女之類的事做過不止一次。
但女帝寵愛他,由着他肆意妄為。
小王爺鬧着要去自己三叔的封地玩,女帝擰不過他,準了他的要求。
誰曾想才出城十裏地,就被殺了?
小王爺有個好聽的名字:沈召南。
現在,長杳就是沈召南。
他之所以想做侍衛,是因為在沈召南的記憶中,他看到了女帝的臉。
他看到了女帝對沈召南做的一切。
姑侄□□,也虧女帝想得出來,難怪她對小王爺這麽好。
可是......長杳默默同情那個女帝,她怎麽知道小王爺願不願意呢。
就他看到的記憶,小王爺明顯不願意。
要不然也不會找借口離京尋求叔父的幫助,妄圖推翻女帝。
可惜呀,可惜。
長杳覺得自己既然變成了小王爺,就得按照小王爺那樣繼續裝下去,不過讓他和女帝交合,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得想個辦法才行,長杳想。
宋烈烈一路把長杳背回了恭王府,小王爺的娘靜太妃問訊跑來,老淚縱橫。
她是知道沈召南和女帝之間的事的,可女帝鐵腕手段,她敢怒不敢言,生怕惹惱了女帝,被人找個由頭給害了。
畢竟沈召南是先帝太子唯一的兒子,多少不服女帝之人希望他發動宮變奪回皇位,而女帝之臣則千方百計想除掉他。
沈召南的處地不可謂不尴尬。
長杳感受到了沈召南的緊張和不安,感受到了他日複一日的惶恐,也感受到了沈召南心底的怨恨和不甘。
可惜啊,死得早。
靜太妃上上下下地把長杳摸了一遍,發現自己兒子沒受傷之後眼淚直掉:“我苦命的兒啊......”
長杳很無奈,他這不是好好的嗎:“母妃,我沒事。”
宋烈烈聽到七殿下這麽勉強的一聲“母妃”,差點笑出聲。
好在靜太妃以為自己兒子只是受驚過度累着了,并不在意。
在一衆婢女的擁簇下,長杳被強行送回了屋裏。
長杳回頭眼巴巴地看着宋烈烈,表示了極度的抗議。
宋烈烈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靜太妃注意到了兩人之間的互動,眼波微微一閃,對宋烈烈道:“莫遲,你來一下。”
莫遲,是這個侍衛的名字。
宋烈烈心念微動,低頭應是,便跟着靜太妃離開了後院,來到了書房。
靜太妃揮退了婢女,定定地看着宋烈烈。
宋烈烈感覺很不自在,但記憶裏也沒有多少對靜太妃的描述,只知道這位太妃曾是先帝太子的太子妃,寵兒如命。
靜太妃默默地看了宋烈烈一會兒,像是認命一般嘆了口氣。
宋烈烈垂首低眉,不敢多言。
“莫遲啊,你對召南......僅僅是主仆情誼麽?”靜太妃一句話,就把宋烈烈問傻了。
宋烈烈:“???”
他極力想從莫遲的記憶中尋找蛛絲馬跡,卻徒勞無獲。
在想起之前從沈召南記憶中看到的浮光掠影的片段,宋烈烈蹙眉。
莫非沈召南對莫遲......宋烈烈不敢細想。
一想就覺得可怕。
宋烈烈揣測着靜太妃的意思答道:“屬下對主子絕無非分之想。”
怎麽回事,為什麽靜太妃的臉色更差了?
宋烈烈滿眼茫然。
靜太妃幽幽地嘆了口氣:“吾兒年幼不知事,既然他看上你了,他要幹什麽你從了便是,莫要忘了先太子對你的恩情。”
宋烈烈算是明白了,沈召南看上莫遲了,可惜莫遲是個榆木腦袋不明白,靜太妃這是為兒子着急了。
他面上不敢有疑,依照莫遲的性子低聲又木讷地應道:“是。”
靜太妃長嘆了口氣,揮揮手:“你去吧,去看看召南。”
宋烈烈行禮告退,依照記憶中的路線往沈召南房中走去。
一進去,就被撲面而來的脂粉氣熏了個鼻癢癢:“阿嚏!”
宋烈烈揉揉鼻子,目瞪口呆地瞧着滿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婢女,輕咳了一聲。
聽到這一聲咳的長杳仿佛等到了救星,立刻撲過來緊緊抱住宋烈烈的手臂,戒備地盯着那些婢女:“有他來照顧本王,你們可以出去了!”
那模樣,仿佛這群花枝招展柔媚如水的美人們是毒蛇猛獸。
不對,七殿下不會怕毒蛇猛獸,應該是像一年不洗澡渾身髒污的人才對。
待婢女們退下,長杳才松了口氣,拉着宋烈烈坐下,面色中帶了幾分猶豫幾分痛心。
宋烈烈莫名其妙:“你有話直說啊。”
長杳高深莫測地看了他一眼,似是有什麽難以啓齒之事,半晌,終于認命一般把手伸了出來。
宋烈烈:“?”
只見長杳的手心漸漸聚集了一團白霧,白霧落至地上,漸成人形。
宋烈烈定睛一看,那凝形的魂魄竟是沈召南的模樣!
“他不去投胎!?”宋烈烈驚詫道。
沈召南似乎能聽見他的話,白了宋烈烈一眼:“當然不去啦,有人在等我呢。”
沈召南突然定定地看着宋烈烈,眸中湧動着瘋狂的愛意,因為已是魂魄狀态而絲毫不加遮掩。
“莫遲......”沈召南柔聲呢喃。
宋烈烈一驚,腦海裏陡然炸響剛剛靜太妃的話,捂住臉道:“你認錯人了!”
沈召南呆呆地伸出手,穿過了宋烈烈的頭:“原來你還在這裏。”
長杳:“???”
什麽情況?
宋烈烈:“!!!”
你認錯了!
你真的認錯了!
好在沈召南現在是魂魄狀态,無法真正觸碰到宋烈烈,且宋烈烈為赤龍,周身自有烈焰罡氣護體,沈召南貿然觸碰,魂體已經變淡了許多。
沈召南在手臂穿過宋烈烈的頭時,必然能感受到烈火焚燒之痛,只是他對莫遲的感情太過濃烈,以至于被他忽視。
現在宋烈烈往後退了一步,沈召南才猛然清醒過來,不得不承認他的莫遲已經身死的事實。
他頹然地坐在凳子上,并且驚恐地發現自己變成鬼之後雖然碰得到死物,但碰不到活物。
“所以你現在是變成了他的模樣?”沈召南聽宋烈烈講述了前因後果,問道。
“是。”宋烈烈點頭。
沈召南忽然扭頭看着長杳,突兀問道:“你原本長什麽模樣,太醜的話本王可不許你變成本王的模樣。”
宋烈烈嘴角抽搐很想笑,沈召南這挑剔的模樣跟長杳竟有種莫名相似。
長杳氣了個倒仰,怒而變回真身,絕色姿容着着實實驚了沈召南一把。
見效果不錯,長杳這才滿意,哼道:“本殿變成你的模樣那是你的榮幸,竟還敢挑三揀四,真是好大的膽子!”
沈召南沒說什麽,只盯着宋烈烈的臉看,仿佛在透過這張臉,看着另一個靈魂。
一個令他深愛至死,死後執念深重魂魄不散不去投胎的人。
宋烈烈被他盯得渾身發毛,正準備說些什麽,忽聽沈召南道:“他為什麽不在這裏?”
沒等宋烈烈回答,沈召南茫然道:“他是不是去投胎了?”
他問的時候,眼睛裏的茫然和心痛刺了宋烈烈的眼,宋烈烈覺得這樣的眼神很熟悉,就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這樣看着他,這般的失魂落魄。
宋烈烈沉默半晌,點了點頭:“是的。”
沈召南的神色委頓了幾分,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目光有一瞬的空洞:“那我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他了?”
宋烈烈不想打擊他,但還是如實相告:“凡人身死,執念不深者即刻入冥府,積福積善者走黃泉路,過三生石,登望鄉臺,上奈何橋,飲下一碗孟婆湯前塵舊事皆忘,按照順序投胎轉世,片刻耽擱不得。”
意思是,莫遲了無牽挂已入冥府,入了冥府之後便再無回頭路。
雖然宋烈烈身為南池君,曾與冥主空伽有幾分交情,但生死有命,宋烈烈也不會多管閑事讓空伽發出敕令送莫遲還魂。
“他會忘了我,對吧?”沈召南呆呆地問道,“下輩子,我不會再遇見他了,是不是?”
這樣的小王爺很讓人心疼,偏偏長杳是個不解風情的,冷漠道:“不一定啊,如果你現在執念了卻去投胎,沒準追得上,萬一你們兩心相悅感動了孟婆,她給你們栓根紅線讓你們下輩子續姻緣也說不定。”
宋烈烈眼神制止了長杳說下去,沈召南已經夠可憐了,又何必這樣雪上加霜。
誰都知道,滞留在陽間的魂魄執念必然深重難消,而陰間百日相當于凡間一日,等沈召南了卻執念去投胎,早已來不及,又談何來世續姻緣?
長杳自知過分,閉了嘴。
沈召南突然笑了一聲,笑聲悲切,聞着傷心見者落淚。
“原來我為了他執念深重至此,他卻半分不曾把我放在心上。”沈召南眼裏,已是死寂一片。
想了想,宋烈烈決定騙騙這個可憐的短命小王爺:“其實我拿到了莫遲的記憶,他記憶裏大多數都是你。”只是對你沒有那種男女之情罷了。
沈召南眸光微亮,看向宋烈烈的目光帶着一絲期盼,仿佛宋烈烈接下來的話就是監斬官手裏的令箭,落地或不落地,能定他生死。
那目光仿佛抓住了最後一絲救命稻草,宋烈烈面露不忍。
宋烈烈:“他不是不牽挂你,他是不知道你會滞留塵世,所以才去了冥府,是想等你一起投胎。我算了算,他此刻正在望鄉臺等你,等你執念了卻,便去尋他吧。”
聽了這話,長杳看了宋烈烈一眼,已經知道宋烈烈是在騙沈召南。
凡人總以為可以在陰間等生前的親人,摯愛,摯友,孰不知陰間自有律法,死魂去投胎,半分不得耽擱。
可宋烈烈不會不知道,長杳不由得對宋烈烈多了幾分好感:南池君,還是挺善良的人。
這番話對于沈召南來說卻如救命良藥,他眸光驟亮,幾乎有些癡傻的眼神帶着甜蜜的滿足:“真的嗎?”
“真的。”宋烈烈篤定道。
沈召南微微笑了起來,小王爺長得本就不差,這一笑更如初春桃李般明麗。
“所以你可以去投胎了。”宋烈烈以為莫遲便是他的執念,便道。
沈召南神色忽然一變,眸中的怨毒與恨意不加遮掩,滔天的怒火噴射出來,幾乎要将自己的魂魄燃燒成灰燼。
他道:“我心之牽挂為莫遲,執念卻不在此。”
長杳忍不住問道:“你執念為何?”
沈召南不知想到了什麽,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道:“沈——朝——如!”
沈朝如,是當今女帝的名諱。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小劇場:
長杳(哭唧唧):哇想不到女帝是個變态我的貞潔會不會被她......QAQ
宋烈烈(殺氣):除了我,你的貞潔還想給誰?
長杳(黏糊糊湊上去):不給你還能給誰?
圍觀全程的魂魄沈召南:......(狗男男)
還未正式出場的女帝沈朝如(冷笑):呵。
女帝官配阿暮:今天沒有鏡頭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