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路窄
寄伶在伶仃潭這麽多年,薛家也有不少人靠近過這裏。
遇到合眼緣的,他就放他們進來,跟他們聊天來排遣寂寞,比如薛有玉和薛芸華。
不過寄伶閑聊的內容與宋烈烈封印在山河珠內的記憶有關,沒想到蔓蔓竟全都聽了去。
寄伶難得地尴尬了起來,特別歉疚地看着宋烈烈。
宋烈烈一陣無語。
他沒想到自己失去的記憶會從別人口中聽到。
而且還是自己的法器洩露出去的。
當初阿暮說,自己設了限制,他們雖然知道記憶內容,卻不能告訴宋烈烈。
寄伶約摸是在伶仃潭太孤獨了,逮着個人就忍不住把那些自己知道的事叨叨出來。
宋烈烈不知該感謝他還是責怪他。
“你不是要我的精血麽?”宋烈烈出聲打破了尴尬的氣氛。
蔓蔓這才反應過來,走到宋烈烈面前,仰着頭看他:“司則天君請伸手。”
宋烈烈把左手伸出去,腕上的紅繩栖梧看在眼裏,眸光頓時複雜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宋烈烈一眼,沒吭聲。
蔓蔓并指在宋烈烈腕上劃了一下,宋烈烈凝聚精血至腕間,翻轉手腕,精血很快落在蔓蔓手上。
蔓蔓接住精血,對寄伶招手:“寄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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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伶聞聲走過去。
蔓蔓嘴裏念着古老咒語,天賜梧桐附在嶙峋潭底岩石的根伸展過來,将她與寄伶圍住。
琮九眼神一動,卻忍着什麽都沒做。
“我取天賜梧桐的一段芯木,借赤龍精血為你重塑肉身,過程可能會很痛,不過你得忍住。”蔓蔓的聲音沒有傳出去,只有寄伶聽得到。
寄伶心中一動:“如此說來,肉身若塑成,我便能看得到了?”
蔓蔓搖頭:“很遺憾,你的眼睛被天雷灼傷,傷了靈體,加上你原本靈力消耗過大,不但眼睛無法複明,頭發也難以變回以前的模樣。”
寄伶掩下心中失落,對蔓蔓深深一拜:“多謝了。”
蔓蔓一笑:“不必,怎麽說你也是我看着出世的。”
她身量勉強算是少女,且面龐稚嫩俏麗,寄伶高她一個頭,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奇怪。
她手腕一翻,掌心便出現一截通體雪白的木頭,內蘊靈光,質地如玉。
蔓蔓将精血融進芯木,芯木漂浮在她兩手之間,蔓蔓手指翻飛,芯木便慢慢塑成人形。
一臂長的芯木塑成了小人,蔓蔓擡手貼在寄伶額頭。
咒語念動,寄伶感受到一股從靈魂深處灼燒的痛從胸口蔓延至全身。
“唔!”他悶哼出聲。
“痛極了就喊出來,放心,外面的人聽不到。”蔓蔓柔聲道,眼疾手快地把芯木拍進寄伶額頭。
芯木已在她手心化作光團,寄伶并未有異物入體的不适感。
疼痛愈演愈烈,寄伶撐不住半跪在地上,額間冷汗淋淋。
不得不說,美人就是美人,此刻臉色蒼白強忍痛苦的樣子,有種別樣的病弱美。
蔓蔓撐着腦袋看他,一手畫圈,天賜梧桐的幾個根尖鑽入寄伶體內。
此刻看去,寄伶仿佛是天賜梧桐根部孕育而生的精靈。
他劇烈地喘息,卻沒有嘶吼出聲。
“挺能忍啊。”蔓蔓嘆息。
芯木在寄伶體內橫沖直撞,光團在他體內散開,蔓延至他身體各處。
寄伶覺得自己為數不多的靈力正在渙散,可他怎麽也抓不住。
意識漸漸模糊,寄伶覺得自己似乎倒在了地上,可他無暇顧及這麽多。
琮九的臉,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眉眼唇鼻,那樣清晰深刻。
他不知道白聲與琮九是否長得一樣,但他們的聲音,一模一樣。
那是寄伶在伶仃潭等了六千年,也未曾忘記分毫的聲音。
朝思暮想,執念成魔。
重塑筋骨肉體,将靈體融進新的身體,過程十分痛苦。
可寄伶心中有一股勁,撐着他,讓他不敢輕言放棄。
他的白聲。
他等了那麽多年,不就是為了等白聲回來嗎?
縱然等回來的是琮九,又如何呢?
我是那樣愛你,舍不得你半分難過,所以委屈的只有我自己。
蔓蔓驚訝地看着寄伶眉目間越來越堅毅的神色,眼神中有一絲迷茫。
這麽痛,都不喊出聲麽?
蔓蔓想不明白為什麽,有些煩躁了。
重塑肉身的過程漫長而艱難,蔓蔓在裏面護法,宋烈烈在外面等得無聊。
栖梧在這裏等蔓蔓,琮九在這裏等寄伶,他的小殿下在外面等他。
宋烈烈不耐煩了,招呼也不打,原路返回去找自家小殿下。
他想他的小殿下這麽黏人,這麽一會兒沒見着自己,怕是要相思成疾了吧!
與宋烈烈想的相反,長杳不但沒有相思成疾,反而跟少棋摘花摘得正起勁。
薛塵玉在一旁坐着,對于自己玩心極大的師父很是無奈。
伶仃潭對面的樹林突然響起沙沙的聲音,薛塵玉凝神探查,猛然站起來。
他隐約知道,那片樹林裏藏着一個封閉的入口,直接通往幽剎之淵。
莫非......
一道紅光突然從樹林裏竄出,直直沖向薛塵玉!
薛塵玉擡手,一把通體漆黑的靈蛇槍出現在他手裏,擋住那道殺氣沖天的紅光。
紅光消散,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離妝。
一半美人骨,一半美人皮。
薛塵玉極度震驚地看着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後,痛心地喊她:“有玉?”
那張臉左邊姝麗明豔,黛眉朱唇,膚色白皙,是個難得的美人。
那張臉右邊是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窩,裸露的牙齒與下颌,鼻子深深陷下去,看上去恐怖駭人。
如此極端的兩面,出現在一人身上。
從右邊單薄的身體,可以大概看出衣服下是怎樣的情景。
“你,你怎會,怎會變成這樣?”薛塵玉不敢相信,曾經明豔動人的小妹會變成這副模樣。
離妝笑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落在薛塵玉身上的目光,冰冷如霜雪。
少棋看到離妝的到來,急忙把還在樹上摘花的長杳拽到天賜梧桐濃密的樹葉後躲起來。
“怎麽了?”長杳還有些迷糊。
少棋輕喝:“閉嘴!”
她已經不是司戰天君,絕不是第七尊主的對手。
為今之計,只有拉着長杳躲起來,見機行事。
離妝不跟薛塵玉廢話,身影如電沖向他,身法詭谲,令人難以預測。
她的模樣對薛塵玉沖擊太大,薛塵玉一時心神不寧,竟被步步逼退。
少棋看得心裏着急,心說你好歹是司戰天君,怎的就如此狼狽?
薛塵玉慢慢回過神來,試圖奪過主動權,一邊防守,也開始回擊。
離妝知道自己必不可能硬碰硬殺了他,所以一開始就打算攻心。
現在薛塵玉開始反擊,正中她下懷。
“哥哥,你還記得薛有玉嗎?”離妝指間紅光耀眼,往薛塵玉眼睛劃去。
薛塵玉迅速偏頭躲開,原本要橫擊在薛有玉腰側的槍硬生生轉了個方向,落在她腿上。
很可惜,是右腿。
白骨與靈蛇槍相擊,靈蛇槍被彈開,離妝似乎一點都不痛,
她輕笑一聲:“你舍不得傷我?”
薛塵玉突然明白,自己的弱點被離妝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素來對她心軟,一生唯一一次對她鐵石心腸不過是殺了弑月狐與陸澈,所以她肆無忌憚地利用他的愧疚。
然而薛塵玉對此無能為力。
他對離妝,愧疚太深了。
這麽多年在九重天,他日夜修煉,不讓自己有絲毫的放松。
因為一旦他松懈,往事便一樁樁一件件地浮現在腦海裏,讓他愧疚不已,讓他不得安寧。
如今,離妝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知如何面對,這麽多年,他一直在逃避。
離妝見此法奏效,心中一喜,紅光聚為刀刃,狠狠劈向薛塵玉。
薛塵玉狼狽抵擋,紅光散開,肆虐刀氣襲向天賜梧桐,正好落在長杳所在的樹枝上。
長杳根本不能抵擋住刀氣,當即腳下不穩,悶哼一聲掉了下去。
少棋忙着自己抵擋,根本無暇顧及長杳。
宋烈烈一出伶仃潭就看到他家小殿下從樹上掉下來。
宋烈烈臉色微變,身形快如閃電,飛身接住長杳。
長杳吓了一跳,下意識勾住宋烈烈脖子。
“宋烈烈......”長杳委屈地撇嘴,把頭埋在他脖頸:“吓死我了。”
宋烈烈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抱着他落在地上。
少棋尴尬地下樹,不敢直視宋烈烈。
宋烈烈不打算放過她:“胡鬧。”
少棋裝作沒聽見。
那邊,離妝見了宋烈烈,攻勢微緩。
薛塵玉得以有喘息機會,靈蛇槍往上一挑,離妝迅速仰頭,槍尖堪堪擦過她的下巴。
離妝借機反手打出一道光擊在地上,借力一腳踹向薛塵玉。
靈蛇槍攻勢未收,離妝動作極快,薛塵玉已閃躲不及!
離妝的腳被一團火焰阻擋,火焰有向上纏繞之勢,離妝急忙收回腳,皺眉看着擋在薛塵玉身前之人。
“南池君?”離妝冷冷地道。
火焰缭繞被宋烈烈收回掌心,他目光淬了冰一般,寒聲道:“你不該動我的人。”
離妝這才反應過來是她的刀氣傷到了長杳,宋烈烈來報仇了。
離妝皺眉,為了讓宋烈烈讓開,不得不道歉:“多有得罪,待我解決完私怨,定向七殿下賠禮道歉。”
宋烈烈不為所動。
離妝:“南池君可否讓開了?”
宋烈烈側頭看了薛塵玉一眼,嗤笑:“怎麽說我也是天帝陛下封的南池君,司戰天君算是我同僚,你要殺他,我如何能袖手旁觀?”
離妝眉眼陰沉,看得出她憤怒異常,面上卻不如何表現。
薛塵玉輕輕拍了拍宋烈烈的肩膀:“南池君,多謝,請您讓開吧。”
宋烈烈氣笑了:“她要殺你,我救你你還不領情?”
“我欠她的。”在宋烈烈灼灼逼人的目光中,薛塵玉別過頭,聲音沉沉。
宋烈烈看了他半晌,嘲諷地笑了笑:“随便你。”
說完,便回到長杳身邊,腳一勾,便把另一張椅子勾了過來,坐在長杳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昨天存稿君就陣亡了,這是今天拼死拼活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