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杳

記憶從浩遠的歲月而來,讓宋烈烈直面那些驚豔甜蜜、痛不欲生的過往。

他茫然地望着眼前破碎的水晶,巨大漆黑的骸骨。

那是麒麟骨,是他所愛之人的骨。

他恢複了人身,幾乎有些無措地呆立在那裏。

他站着不動,一直站到了黃昏時分,暮鴉掠過,晚霞燦爛。

“烈烈......”栖桐擔憂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宋烈烈茫然地轉過頭,眼裏驀地浮現一層水霧,又很快消失無蹤。

“栖桐,多謝。”宋烈烈說。

他恢複了記憶,連帶着,那場戰争中沾染的戾氣也回歸。

玄灼騙他,說宋醉西戰死。

在失憶的宋烈烈面前,保全宋醉西最後的臉面。

宋烈烈恢複記憶之後,便辭別了栖梧栖桐,去往九重天。

他的阿妄,他的長杳,他的小殿下,還在等他。

他去帶心尖上的小殿下回家。

長杳此刻還未醒來,他倒在月老殿前,月老殿內小學徒們整日忙碌,竟沒有一人發現他。

宋烈烈掐算時間知道他應該就在月老殿,于是直接去了月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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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的,他就看見長杳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宋烈烈的心忽然痛極了,他腦海裏又浮現出黎妄皮肉分離,慘死在他面前的景象。

那日的火,就和黎妄的血一樣紅。

燒進了宋烈烈心裏,令他永世難忘。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将眉頭緊蹙的長杳抱進懷裏。

懷裏的身體溫暖真實,他的長杳,就在他身邊。

觸手可及。

宋烈烈靜靜地抱着長杳,懷裏的充實感讓他空虛的心也滿了。

長杳眼睫微顫,慢慢睜開了眼。

那些前塵舊事,與他而言,已如隔世。

他一時有些混亂,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長杳,還是黎妄。

是風流名天下知的折花公子,還是一柄绮霜橫掃戰場的黑麒麟?

是宋烈烈的阿妄,還是他的小殿下?

他茫然地睜眼,對上宋烈烈溫柔地目光。

不管內心有多麽痛苦、委屈、悲憤或是愧疚後悔,面對着長杳事,那雙眼裏只有溫柔。

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只屬于他的長杳。

“......烈烈?”長杳一開口,宋烈烈便怔住了。

他果然......想起來了麽。

宋烈烈不說話,低頭輕輕吻住長杳的唇。

唇舌交纏,宋烈烈與長杳皆壓下心中至苦至悲,享受着重逢的喜悅和愛人的安撫。

等到唇齒分開,長杳眼中的茫然不安都化作熾烈的愛意。

“我是長杳,烈烈。”一句話,卻讓宋烈烈險些潰不成軍。

宋烈烈對于那段記憶也覺恍如隔世,那仿佛是另一個人的一生,看可以,卻不能把自己代入。

他在怕,在怕長杳變成了黎妄就不愛他了。

他和那個宋烈烈不一樣,他眼中最重要的,始終是長杳。

哪怕長杳如黎妄一般要殺宋醉西,在不知真相時,宋烈烈絕不會對長杳刀刃相向。

失去記憶的一萬年,他與黎妄,都變了。

現在,長杳說,他是長杳。

他不是黎妄。

輪回轉世,哪怕記憶回歸,也是隔世了。

長杳是神骨仙身,九重天的七皇子。

黎妄是天生神獸,飄零島的黑麒麟。

而宋烈烈,也非從前的宋烈烈。

對他來說,就好像自己也轉世投胎,上輩子他愛着黎妄,這輩子他愛着長杳。

哪怕記憶回歸,他愛的仍是長杳。

他的長杳啊,永遠是世間最好的少年。

即便失憶,他潛意識裏仍然避開所有與黎妄有關的一切,他沒有穿過藍色青色的衣衫,不喜歡扇子,不喜歡多管閑事,甚至不怎麽喜歡貓。

還好,長杳回來了。

補全了他。

宋烈烈想,得找機會去與玄灼道謝,謝謝他,把長杳送到了自己身邊。

長杳忽然用左手小指勾住宋烈烈的右手小指。

一根鮮豔的紅線出現,連接二人的小指。

他們一手系着紅線,一手繞着紅繩。

前生注定,緣分未盡。

......

離妝走出了煉之地。

此時人間百年已過,九重天不過十日,她在煉之地,卻仿佛經歷了千年歲月。

煉之地沒有日夜,沒有繁星璀璨,只有灰暗如幽剎之淵的天空,只有一片灰蒙。

魔氣一次次将她的身體貫穿,幾乎碎盡她的骨,撕裂她的皮肉,露出那顆已經不會跳動的心髒。

然後再慢慢愈合,循環往複。

一次又一次,将她肉身摧毀,将她肉身重鑄。

她是煉之地出來的魅魔,早已死去,如今這身軀,不過是承載她罪惡魂靈的容器。

鶴見擔心她神形俱滅,真是多餘的。

她早就不是活人,死了之後也不會有魂魄留于世,煉之地是育出她的地方,即便一次次讓她骨肉碎裂,也會把她重新拼回去。

哪怕過程極為痛苦,哪怕一次又一次的生而複死死而複生足以摧折她的心神。

她忍受着無人能忍的劇痛與煎熬,只為有一天,能有足夠的力量,向她的哥哥讨回自己的公道。

讓她的哥哥跪在幽剎之淵面前,對着陸澈飄散的枯骨認錯。

離妝能從幽剎之淵出來,鶴見很是意外。

“百年不見,我還以為你死了呢。”鶴見一如既往說話難聽。

離妝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那可真是讓第三尊主失望了。”

鶴見便笑:“你出來得正好,第一尊主已經準備完畢,三日後,便是我們撕裂結界,大軍攻打九重天的好時候。”

離妝對攻打九重天不甚在意,她關心的只有:“薛塵玉會來?”

鶴見:“他是司戰天君,奉天道而行,保世間清明,我們做的是亂六界秩序之事,他如何會不來?”

離妝淡笑中帶着嘲諷:“你也知道此事亂六界秩序?”

鶴見哼道:“知道是一回事,至于做不做,是另一回事。”

離妝不想跟他這種人多說,徑直去了魔宮。

第一尊主古燼,已經等候多時。

“來了。”古燼站在那高高的臺階之上,垂眸看着面前威嚴的王座,神色晦暗。

離妝微仰起頭望着他:“第一尊主,魅魔歸位。”

古燼蒼白的臉龐露出一抹笑意,眼中的興奮幾乎點亮黑暗。

“與我一起,恭迎主上吧。”古燼走出魔宮,站在殿門前。

狂風吹起他的衣袍,黑色翻滾,衣袍下的一只手骨節分明蒼白至極,他伸手在天空中一揮,十六道黑影便随之竄出,來到魔宮前。

魔界十八尊主,終于齊聚。

少棋的陣法,并非沒有解開的辦法。

只要十八位尊主齊聚,獻祭出他們全部的魔氣,就足以撕裂司戰天君的鐵令封印,讓他們的主上,從那個裂口出來。

魔族皆自私,古燼早已在飄零島設下陣法,只要十八尊主都進去,他們就算不願意想逃也逃不掉了。

宋醉西于他,有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恩,所有人都可以背叛宋醉西,離開宋醉西,他不能。

十八尊主齊聚,古燼帶着他們來到了飄零島。

飄零島無四季,哪怕萬年過去,這裏似乎也沒有絲毫改變,昔日戰場遺跡已經随着歲月變遷消失,古燼此刻站在這裏,恍如隔世。

就好像宋醉西還沒被封印,帶着他來到飄零島,布下鎖龍轉神陣。

一如從前。

古燼眸中有一抹水光閃爍,很快便泯滅不見。

他給自己施了避水咒,潛入海底。

離妝心裏隐約覺得不對勁,所以她是最後一個施避水咒下去的。

飄零島海底,粗壯的鐵鏈鎖着一個黑衣男子,巨大的結界隔離了男子與海水。

越發靠近,越能感受到那陣法的強大,越能感受到少棋當年的強大。

血衣戰神,名不虛傳。

少棋果然是自第一位司戰天君之後,最強的司戰天君。

不過此刻她已經不是司戰天君,如今的司戰天君還是太弱了。

古燼唇邊笑意深而苦澀,他等了這麽多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這麽多年,自己只有拼盡全力,才能與裏面的宋醉西交流一炷香的時間。

“主上......”古燼握緊了拳,終于下定了決心。

“來吧。”古燼道。

他往前走,尊主們都跟了上去。

唯有離妝,猶豫了一步。

便是這一步,讓她逃過一劫。

古燼啓動了陣法,包括古燼在內的十七位尊主盡數被吸取了魔氣。

只有離妝,驚愕而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切。

古燼發現了力量的不足,他愕然轉頭,在看到陣法外的離妝時憤怒至極。

然而陣法啓動,無可挽回。

古燼咬牙,十七個尊主都離不開陣法,魔氣盡數被吸取。

他轉頭看着那搖動震顫的封印,眼眶通紅。

不可以,他謀算了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了魅魔,好不容易成功挑起人間戰亂,如今卻要功虧一篑他怎能心甘?

不可以!

不可以失敗!

人間氣運他已亂了,修真界觸手可得,他便可以攻上昆侖,攻上九重天!

離妝!!!

古燼此刻恨透了離妝,他心中飛速思量,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

本來只是想吸取他們的魔氣,可如今,怕是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了......

古燼眸中堅定愈盛,他毅然爆了自己的丹田。

劇痛瞬間席卷全身,古燼咬着牙一聲不吭,沖入結界。

魔氣肆虐滔天,聚于一點,古燼以自己的身體為媒介,在猛烈的撞擊下,結界被生生撕裂開,古燼撞上了鐵鏈,令宋醉西壓力一減,他立刻脫身,出了結界。

一瞬間,山搖地動,魔尊歸來,勢必要攪得六界翻天覆地。

宋醉西面色冷厲,萬年囚徒未曾折損他半分傲骨,古燼死了,他也沒有絲毫難過的樣子。

離妝第一次直面這位傳說中的魔尊,只覺得渾身發冷。

魔族十八位尊主,一死十六廢,只剩下她魅魔。

她心中到底有些怕宋醉西追究自己沒有獻祭魔氣之事,立刻單膝下跪:“恭迎主上!”

宋醉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移開眼神。

“走。”他唇齒未啓,聲音已經落入他們每個人耳中。

鶴見咬牙切齒地盯着離妝:“第七尊主,你都知道!?”

離妝漠然搖頭:“我不知道,古燼這次做得太絕,我只是時刻心存顧慮罷了。”

語畢,她便轉身跟上宋醉西。

古燼已死,宋醉西才是她的主上。

何必留戀呢。

反正她離妝,生而如浮萍,效忠誰都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看虐文,看得心痛啊卧槽,這什麽沙雕名字神仙虐文啊我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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