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031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章

“抱歉, 大公子,承蒙您厚待,可臣女一嗅到龍腦香便頭疼,這車無論如何都坐不成了。”

葉薇欲言又止地看了裴淩車上香爐一眼, 故作頭暈眼花, 上了自家的馬車。

還好桐花很擅察言觀色, 立馬下車攙扶葉薇,憂心忡忡地問:“小姐,您頭疼得厲害麽?待會兒含片薄荷葉醒醒神吧。”

“還是桐花心疼人嗚嗚。”

主仆倆一唱一和上了車。

裴淩眸光幽深, 摸不清葉薇的路數, 暫時沒有妄動。

他莫名噙笑, 回到自家車上, 對葉心月道:“你這個二妹倒嬌氣。”

話音兒裏沒有怪罪的意思, 仔細去辨別, 還隐隐起了點興致。

葉心月皺眉, 不是好兆頭。

但其實,裴淩不過覺得葉薇的手段太稚嫩, 一團孩子氣,被他一眼看穿, 根本不夠格擺在臺面上使。

偏偏葉心月會錯意,以為裴淩很吃葉薇裝瘋賣傻那一套, 手中的蘭草手帕被絞到勾絲, 心情非常郁悶。

葉心月秉持着世家淑女的風範,淡淡道:“她對外一貫嬌弱, 總要迫着旁人多擔待她幾分, 如有開罪之處,還望殿下多擔待。”

葉心月一副拿乖戾庶妹沒法子的寵溺态度。

聞言, 裴淩想到了自己的小皇妹裴青鳶,性子活潑,也很依戀他這個長兄。

裴淩含笑,深以為然:“既是幼妹,确實該多照顧一些。”

葉心月氣悶:……

男人太耿直,她眼藥沒上成。

另一邊,葉薇坐在車廂內,心神不寧。

葉薇剛和裴君琅打好關系,她可不想插兄弟兩刀,又上一艘賊船。

只是奇怪得很,裴淩過去從來沒正眼瞧過她,怎麽忽然就來招惹她了?還是在長姐葉心月的眼皮底子下。

背後是有哪位高人的授意?

還是說,有人要借她來搞裴君琅了?

葉薇頓感不妙,這趟回葉家,定又要被焦蓮敲打。

裴淩真是……害人不淺。

仔細想來,母親徐靈雨其實很有先見之明。

她說裴淩不是好人,那就一定不是個好東西。

即便徐靈雨的提點與提防來的并沒有道理,但這是葉薇思念母親的方式。

她不曾忘記母親說過的每一句話。

小姑娘忽然想起母親溫暖的懷抱,一時間精神恹恹。

葉心月在外讀書,辛苦十多天,一回家定有父親慰問,母親關懷。

可葉薇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小院,沒有人會對她噓寒問暖。

不過幸好,焦蓮還沒有糊塗到會克扣葉薇的月例與吃喝,特別是如今她入官學,在各個世家小姐公子面前點了眼,她也不敢貿貿然發落葉薇。

葉薇低眉,心情沮喪。

如果她今年沒有冷不防被焦蓮弄死,最好的結局應該是當成一個還算得用的葉家女,提溜出去籠絡人。

那麽夫婿便不是葉薇可以挑挑揀揀的了。

這就是隔了一層肚皮出生的下場,葉薇要替自己籌謀。

這一回,她是真的頭疼了。

葉薇想小睡一會兒,車窗外霎時傳來“咚咚”兩聲敲擊。

她呆若木雞。

什麽東西還能在馬車前行的時候,窮追不舍撞她的車?

葉薇困惑,拉開花鳥雕刻的梨木車窗,一只春鷹撲棱翅膀飛到她掌心。

“琅、咕咕、琅。”

春鷹含含糊糊地大叫,把腿上綁着的字條擡給葉薇看。

葉薇摘下字條,小心翼翼捋開。

是流麗清隽的字跡,上面寫着一句:離裴淩,遠點。

規規矩矩的一句話,言簡意赅,很有裴君琅悶嘴葫蘆的風格。

葉薇幾乎能幻想到,他如何寒着一張厭世的臉,一筆一劃寫下這行字。

難能可貴,像是被魑魅魍魉奪舍了。

她忽然很想笑。

若是往常,她和裴君琅關系密切,恰巧被裴淩看到。裴君琅一定會想方設法避開她,拒人于千裏之外。

哪裏像今日。

知葉薇被裴淩找上門,非但不遠離她,還敢私下給她送信,暗通款曲。

甚至是直白地告訴葉薇:別搭理長兄。

他這算對好朋友的占有欲麽?

少女嘴角上翹。

看來,她這幾日猛烈的交友攻勢,頗有成效嘛!

-

葉薇回到葉家時,正趕上用晚飯的時辰。

她和裴淩的馬車,同時間,前後腳趕到。

既是夜裏,葉薇想也知道,嫡母肯定要請裴淩留下用膳。

葉薇心知肚明,一家子其樂融融夾雜她一個異類的滋味。

于是,她謊稱頭疼,找了個借口避開吃飯,自顧自回寝院了。

對于葉薇的識趣,葉心月稍感安心。

念在她有幾分自知之明,葉心月暫時不會發落她。

也幸好,裴淩來了葉家,沒再提起葉薇的名字。

仿佛方才邀她同乘馬車,真是沾了家姐葉心月的光,才能讓大皇子看顧一二。

院子裏,蔡嬷嬷左顧右盼,總算等到了葉薇。

“二姑娘餓了吧?老奴早早下了一碗雞蛋肉湯面,你快進屋裏吃兩口熱乎的!”

春末,柳葉初發,夜裏風大,還很冷。

葉薇凍得跺腳,還在想怎麽樣掩人耳目去廚房煮點吃食墊墊肚子。

哪知,蔡嬷嬷居然幫她想好了。

葉薇很驚訝:“你怎麽算到了我要吃面?”

蔡嬷嬷擠眉弄眼,賣個乖:“大夫人晚間都要下人們把上好的燕窩拿出來炖甜湯,還特地叮囑要煨在鍋裏,那不就是等貴客來麽?能被她這樣招待的,恐怕除了宮裏頭的那幾位,沒誰了。”

“奴婢知道,您在大夫人面前受委屈,怎麽可能還上前院吃飯。因此奴婢拿了點面幹和雞蛋,還挖了一勺雞湯凍,在咱們小院裏,用茶爐子給您煮面來了。”

一番話,讓葉薇刮目相看。

她誇贊蔡嬷嬷:“嬷嬷真是七竅玲珑心,有你在旁邊指點桐花,我也不怕手下人吃悶虧了。”

蔡嬷嬷得了主子的認可,臉上笑得皺紋都綻開了:“哎喲,奴婢哪敢擔這麽大的功勞,能為主子效犬馬之勞,已經是心滿意足。不過……您若是覺得奴婢還算得用,往後您出了府,奴婢也可在旁幫襯幫襯。”

葉薇懂了,這是想當她出嫁時的陪房媽媽,一起逃出葉府去。

如果答應蔡嬷嬷這個請求就能把人收買,葉薇倒也不是不能同意。

反正她嫁不嫁人還有的一說呢,先騙一個是一個。

她故意把這個條件當驢腦袋綁着的那根蘿蔔,道:“這有什麽?嬷嬷是我的左膀右臂,和桐花一樣很得我心,當然要帶上你了!”

“嗳、嗳,奴婢謝過二姑娘。”

蔡嬷嬷不再耽擱時間了,忙請葉薇進房間吃湯面,免得面幹泡發了、坨了、不勁道了。

葉薇吃飽喝足,還剝了兩個茶爐烘烤過的砂糖橘下肚。

她在潛淵官學每日睡醒便要上課,下課有空就和謝芙學習基礎蠱蟲的喂養,時不時還要聽沈如意指點畫技,忙得暈頭轉向。

不過,好歹每日忙忙碌碌也有所得。

至少她養的小蠱蟲,能夠稍微折騰點普通人了,起個疹子或是頭疼發熱還是沒問題的。

至于控屍以及幻夢這些高階蠱術,那就得再勤加練習了,總之貪多嚼不爛。

葉薇這幾日老老實實待在寝院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乖巧過了頭,甚至讓葉瑾以為她沒錢出門購置官學用物,又給她拿了一筆錢。

葉薇受寵若驚,勻出一些給蔡嬷嬷和桐花打點,其餘的錢照常埋在院子裏那一棵歪脖子棗樹下。

這幾天,謝芙通過春鷹給葉薇送了兩封信。

第一封是說她大姐也放了假居家,一見到她便要對招,若是沒打過,妹妹就會被關柴房兩日。

為了保護妹妹,謝芙險勝,打那以後,謝道玄有兩日沒找她麻煩。

第二封是,她和長姐出門赴皇後設下的宮宴時,看到周銘的傷已經好了,周家有內力護體,果然不容小觑。

她本來想幫葉薇下點蠱毒給周銘,替她報仇,但是謝道玄盯得很緊,還罵了她一頓。

葉薇知道謝芙很護短,她連忙給她發了一封回信,勸她不要擔心,也不要輕舉妄動。若是為了替她報仇招惹周家,很可能謝道玄會禁止謝芙再靠近葉薇,如同妹妹的下場一樣。

謝芙懂了,她聽小薇姐姐的話,不再生事。

那次以後,葉薇發現,葉家出售的春鷹都經過專人訓練,又能聽懂人言,對京城各個地界熟門熟路,用來傳信最方便不過,幾乎人手一只。

距離回潛淵官學還有兩天的時間,葉薇收到了裴君琅送來的信。

他一貫是吝啬言辭的風格,信上只寫了八個字:明日卯時,藏星書齋。

葉薇知道,是裴君琅想要行動了。

這夜,葉薇準備收拾出門的行囊。

她是個謹慎人,不喜歡兩手空空出動。

思來想去,好像也沒其他什麽緊要的東西,葉薇選擇帶了一包蜂蜜肉脯和綠豆糕。

裴君琅的馬車上不會放任何吃食,有的只可能是苦澀的清茶。

翌日,葉薇趁父親葉瑾出門上早朝會,嫡母焦蓮去其他世家府邸訪客的時辰偷溜出去。

雖說她光明正大出府也無人會說,但到底有個差池,萬一回來晚了,她還能讓桐花幫忙掩護。

裴君琅說的藏星書齋位處于北市。

京城的買賣,以東西南北四市區分,以環形的範圍,逐次遠離皇宮。

東市是出了名的富人區,八大世家的産業基本都置辦在這裏,唯有皇親國戚才消費得起。

顧名思義,最末尾的北市,便是離皇宮最遠,離京郊外城最近的地界。

每月十八日,京城大開城門,容許江湖人進入北市進行商貿。

而這兩天,最靠近皇宮的東市便會關閉坊市大門,豎起高牆,禁止不開眼的流民與俠客冒犯天威。

葉薇跟着春鷹找到了裴君琅停靠在書齋門口的青帷馬車。

她屈起指骨,敲了敲香木車壁。

很快,車內遞出一聲清冷的“進來”。

葉薇從善如流爬上馬車,一面鑽進車廂,一面抱怨:“小琅,你真是越來越不體貼了,連個腳凳都不放下給我。”

裴君琅剛想回話,卻見葉薇毛手毛腳,足下一個趔趄,一包糕餅從懷裏抖出,一下翻到裴君琅的膝上。

嘩啦一聲,油紙包散開,糕餅的粉屑落了一身長衫。

俊美無俦的少年郎指骨微緊,忍住呼之欲出的殺心,“再帶吃的,信不信我把你丢下車?”

聽到這話,葉薇也不似從前那樣瑟縮腦袋。

她刁鑽得很,知道裴君琅是刀子嘴豆腐心。

女孩故意裝純良,雙手捧臉,抵在裴君琅面前那一張茶案上,頗具風情地朝他抛媚眼,“小琅,你舍得嗎?”

她靠得這樣近,桃花滿繡的袖緣透出一股衣上香,淺淡的草木味,攝人心魄。

裴君琅不喜她的輕佻,本要呵斥,可對上那一雙嬌媚的杏眼,不知為何,重話卻困在了喉頭。

終于,裴君琅垂下濃密長睫,勻了紅潮的眼角,一枚焦茶色的淚痣,若隐若現。

他冷聲:“葉薇。”

“你在蓄意勾引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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