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三
第四十三
他想伸手拉住她, 卻怕她生氣，只能看着她離去。
半妖？一個不算陌生的詞彙，可他沒想過南汐現在也變成了半妖, 他依稀記得少女在他懷中慢慢變冷，氣息不再的模樣。
所以這就是她能活下來的原因嗎, 妖？
楚景宸附近的幾棵樹木都被他自身散發出去的法力震斷, 林子裏大片黑色羽毛的鳥飛起，少年像是想起了什麽, 将手中的長劍在空中揮舞，附近幾棵樹身都留下了道道劍痕。
半妖……他腳步搖晃, 最後跪倒在地面上, 長劍早就脫手丢在一旁，天上電閃雷鳴, 随後下起了大雨。
少年在自己母親前都挺直的背板在此刻微微彎曲了, 雨水落在他身上打濕了他身上的衣裳，淚水混雜着雨水流進他的嘴裏。
袖子裏的銀簪落在地面上，雨水和淤泥濺在簪子上，楚景宸指尖撫摸上銀簪，卻被銀簪尾部劃破了掌心。
有人從林中緩緩而來。
“真可憐啊。”
這人身上濃烈的妖氣十裏開外都能聞得見，只是楚景宸卻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将簪子收好。
“南汐……是被你所救？”楚景宸站起身, “難怪這段時日總有些妖物蠢蠢欲動。”
妖賜望着這人, 一掌拍上了他的胸膛，楚景宸沒有任何動作，只是嘴角溢出鮮血。
“為什麽不還手？”妖賜擦拭着掌心, “你不會覺得這樣子就能讓她可憐你。”
楚景宸眼神變得銳利，一方面是因為被戳破了想法, 另一方面，“你毀了她，她——”
“如果不這樣，她能活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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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景宸，我們來打個賭吧。”
*
南汐回到林府的時候，除了蘇傾和祁玉軒，其他人都已經睡下了，他倆就像是有什麽任務要守着一樣。
再次見到蘇傾的時候，她多少還是有些複雜，只是因為從前的過往，可她很清楚明白現在的蘇傾對于之前的記憶，早就不記得了。
可她就是忍不住嫉妒，原來有些人真就可以輕而易舉得到別人得不到的東西，可那時候，少女将她抱在懷裏，帶着她離開的時候，那個懷抱真的好溫暖。
仔細說來，好像誰都沒有錯，是她自作多情非要像只飛蛾一樣，楚景宸只是選擇了一開始他就堅定的人，蘇傾也沒錯，她只是被很多人都愛着。
南汐眼眶一熱，她正想着要如何解釋，卻聽見蘇傾問她：“南汐姑娘，你還好嗎？”
“他們都已經睡下了，我們也在這附近下了陣法，雖然不清楚他們到底是沖誰而來？不過目前應該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祁玉軒臉色有些嚴肅，他在眼前這個人身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他無聲開口道，你也是妖嗎？
南汐別過臉，“多謝。”
那些妖物大概率是沖着南汐來的，看來她不能再繼續待在這了，否則遲早會給林府帶來滅頂之災，他們是無辜的。
南汐吐出一口濁氣，她該去哪呢？
“南汐。”
趕回來的楚景宸渾身濕透了，比起南汐可謂是狼狽不堪，“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去。”
他向着南汐伸出手，一如初見那般，少年朝着無處可去的少女伸出援助，只是那時是懷有目的，而今時是求得那人。
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她沒有辦法接受。
“不急，我會等你答複。”楚景宸擦去臉色的水珠，“只是有件事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
他湊到少女耳邊，“我或許有辦法能夠幫你，回家。”
回家二字一出，南汐心中的稱平在慢慢傾斜，楚景宸說他能夠幫自己回家，居然會有這麽好的事情。
她猛地推開那人，“我需要再考慮考慮。”
本以為這事情還要再考慮許久，兩天後，南汐找上門了。
……
“姐姐，你在想什麽呢，快跟我一起出去玩。”
南汐被迫親的小姑娘的時候帶她出去，在往前廳走的時候，她注意到一個仆人，很是臉生，好像之前從未見過。
“安安，府上自己新來了一批仆人嗎？”
林知安搖搖頭，“沒有啊，我都沒聽過這事，怎麽了姐姐。”
南汐聞言，又回頭看了眼那仆人的身影，是她多想了嗎，可看樣子不像。
林知安還想着繼續跟她玩，卻被南汐婉拒了，小姑娘擡起頭一臉不解，“安安，你現在立刻回屋去，去跟祖母說讓她別出來。”
瞅着眼前人嚴肅沉重的臉蛋，林知安點點頭，她又想起那日她偷跑出去發生的事情，想要開口問她是不是有什麽妖物，但最終還是沒有張開嘴問。
她相信南汐。
把林知安送到老夫人門前，讓她進屋就別出來了。
“姐姐。”林知安扯着她的衣裳，“姐姐小心點。”
南汐點頭，她在府內四處巡視着，再一次見到了那個仆人的模樣，她跟在那人身後，目光緊緊追随。
那仆人發現了自己身後的南汐，暗中一笑，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睛煞是恐怖。
南汐也在跟随了一段之後，發現自己走進了陷阱裏，她大概率明白了這眼前的妖就是前夜的畫皮妖，只是不都說畫皮妖喜歡俊美的皮囊嗎？
“哎呀，被發現了呢。”那妖轉過身，那張皮囊軟趴趴批在身上，“我找了好久，可是也沒幾個俊俏的，那沒辦法了，我只能随意挑選一個了。”
南汐：“為什麽？”
“嗯？”
“我是在問你，為什麽非要殺我呢？”
畫皮妖發出詭異的笑聲，“那大概就是因為，你的心髒吧，妖王的心髒誰不想要，更何況你的血肉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香氣，幾乎要把我饞死了。”
“所以你背後其實是有其他妖物作祟吧，我明白了，因為即便妖王削弱了，你背後那個人也打不過他，對嗎？”
她曾經聽妖賜說過，即使他現在是萬妖之王，地下難免還是會有不少小動作的大妖，除了白虎和水蛇，應該還有兩只，龜壽和黑鷹。
黑鷹應當是跟水蛇差不多實力的大妖，只是一個優勢在水裏，一個優勢在天上。
畫皮妖鼓掌，“猜對了，看來妖賜對你很是上心，否則怎麽會告訴你這些？”
畫皮妖每靠近一步，身上的皮囊就往下掉一塊，看得南汐直犯惡心。
她忍不住退後兩步，一臉嫌棄地看着眼前的妖，當畫皮妖只是笑笑，“我猜其他的下人們應該死得差不多了。”
南汐站在那輕笑道：“那我猜，你們應該死傷慘重吧。”
話音落地，妖物的哭聲喊起，時不時還夾雜着幾聲害怕的尖叫聲。
畫皮妖略微擡頭，什麽情況。
“你應該不清楚這附近都下了陣法吧，你當真以為只有我一個捉……嗎？”
畫皮妖自然是捕捉到了這個漏洞，“唉，看來你是妖的身份沒有被捅出去呢，真可惜。”
畫皮妖這話是什麽意思，南汐再了解不過，如果把她是半妖的身份捅出去，只怕林府是待不了了。
皮囊落在地面上，畫皮妖變成一團妖火四處飛着，想要逃離這裏，但陣法早就下好了，她又如何飛得出去。
被陣法傷到的畫皮妖忍不住尖叫，“你們做了什麽？”
蘇傾走進來，“當然是請君入甕了，沒想到你們這麽容易就上當，早知道就不會那麽大勁兒了。”
祁玉軒點頭，确實是他們高估了這些妖的智商，也是，大部分靈智都未完全開化。
畫皮妖只能躲在角落瑟縮着，她看着祁玉軒，“你也是妖，妖不幫助妖，反而跟這個捉妖師混在一起。”
祁玉軒不喜歡混這個字，他擡腳慢慢逼近，吓唬着那只妖，“你想要什麽死法，我滿足你好不好？或者你告訴我黑鷹的下落和水蛇的下落，都行。”
南汐聽到水蛇的名字側眸瞧了眼畫皮妖，她并不覺得畫皮妖知道水蛇的下落。
“我……你在威脅我嗎？”畫皮妖轉向南汐，“這座府邸的小主人好像還沒有回來吧。”
林知平！
他只是個手無寸鐵的凡人，必須得去找他！
祁玉軒攔下了她，“不用擔心，楚景宸去找他了，不會有事的。”
是了，她就說楚景宸怎麽會不來，原來是去找林知平了，他居然算到了這些妖物會對林知平下手嗎？
“先把她抓起來。”
蘇傾說着就要上手，被一旁的祁玉軒眼疾手快拉過，畫皮妖本就是一團妖火，可此時，她身上莫名又多了一股火焰，暗紫色的火焰把她吞噬。
“等等……不要吃我！”
“救救我！”
畫皮妖最後一個音節都沒有吐出來，就消失了。
祁玉軒：“是妖賜！”
可南汐卻搖搖頭，“不是他，這不是他的妖力。”
祁玉軒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南汐竟然真的……
少女望着藍天，而後眸子看向祁玉軒，緩緩點頭。
就在她點頭那刻，祁玉軒眼裏隐約有淚光閃爍，為什麽感到難過，為什麽聽到她是妖之後會心疼。
一旁的蘇傾也絕對不對勁，她開口說出來的話語有些結巴，“……你、你是妖？你不是、不是人類嗎？”
明明已經失去了記憶，卻還記得她最開始是人類啊，南汐鼻頭紅了，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也不清楚，說了之後他們會不會記起來，只是覺得這段記憶好像有些沉重了。
蘇傾眼中無光，“死……死亡？”
誰死亡？南汐死亡了？可南汐分明就站在眼前。
一陣喧鬧的聲音在庭院裏響着，南汐率先回過神走出去，還有妖物沒有處理，不能陷進去。
庭院裏兩只妖已經奄奄一息，還有一只被長繩綁着，恢複原身在地上蠕動着。
“你們沒事吧？”
楚景宸帶着林知平回來了，林知平看上去倒是沒什麽問題，可楚景宸卻受傷了，一道細長的傷口在他臂膀那處劃開，傷口不深但吓人。
林知平看上去有些失落和自責，他沒想到楚景宸竟然為了保護自己受傷了，他雖然心底對這人有些厭惡，但沒想到關鍵是可是人家保護了自己。
楚景宸看着傷口，搖搖頭，“放心，養幾天就好了。”
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只是那雙眼一直盯着南汐看，試圖在那人臉上看出些什麽，只可惜要讓他失望了，少女将自己的情緒掩飾得很好，他什麽都沒看出來。
心底劃過一絲失落，但這是他活該，他認了。
祁玉軒：“看來你退步了呀。”
蘇傾用手肘撞了一下身旁的人，這家夥到底會不會說話，這個時候應該說些關心的話。
楚景宸倒是無所謂，确實是他大意了。
“林公子，你快去看一下你的親人們是否受傷。”
林知平這才想起來，匆匆朝着後院走去。
少年見着林知平走了，才問南汐：“想好了嗎？”
這樣的事情已經連續發生了兩三次了，你能護一次兩次，難道能夠永遠都護下去嗎，總有一輪你會不在，那他們要怎麽辦？
南汐聽懂了他的畫外音，是啊，只要離開了林府他們就不會三番四次受妖物侵擾，林知平也不用再去糾結他的感情。
可說到底，心裏還是有一絲不舍。
南汐回頭望着廳堂，往事一幕接着一幕在眼前浮現，她終究是要回家的人，不能耗着林知平，林府對她已經夠好了。
……
那天夜裏，下起了大雨，南汐關好屋子，整理好自己要帶的東西，悄悄離去，可是離去之前，還是碰上了林知平。
“你要走了嗎？”少年手裏還捧着一份糕點，是栗子糕。
南汐垂下眼，試圖掩蓋悲傷，“嗯。”
她不能害了他們。
“南汐。”他喚了她一聲姓名，站在原地許久，最後只是把糕點送了出去，“後會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