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修）
第四十九（修）
夜晚到臨, 鎮子上唯餘的幾間屋子關上了門，匆匆熄滅燭火。
南汐現在一座由木頭制作而成無字碑面前，她想了想, 伸出手在上面刻下了幾個字，宋輝之墓。
疑點重重——為什麽是宋輝來呢, 為什麽會選擇讓他給她們這些人下藥呢。
宋瑤真的, 還好好的嗎，或者說她還活着嗎？
南汐盯着宋輝二字沉默良久, 才啓唇道：“其實捉妖師沒有那麽好當，或許在未來, 你會來到一個新的世界, 這裏沒有那麽多的妖也沒有那麽多的危險，但你一定會在這個世界很幸福的。”
楚景宸來的時候, 就聽見了南汐說這句話, 幸福啊……她甚至可以對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說句話，卻不願對自己說。
少年緩緩上前，“宋輝，他的名字？”
南汐扭過頭準備離開。
“南汐。”楚景宸開口，“你可以只對一個見過幾次面的人說這話，也可以耐心地同那些人交流，為何我不可以呢？”
少女停下來, 夜風夾雜着詭異的叫聲, “他是英雄，那你呢，你又是什麽？”
“有時候我在想, 要是一開始沒有遇見你就好，至少我就不必像現在這樣, 每看見你的一眼，都想殺了你。”
即便楚景宸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當他聽見這話的時候，心髒那處的疼痛還是忍不住襲來，好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捏住他的心髒一樣。
少女擡頭望着天上的月，“……所以，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你放心，我沒有跟蹤你。”楚景宸解釋着。
南汐鼻腔出溢出一聲不滿，“你若是從一開始跟蹤我了，你以為我還會容忍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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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腳就要離開，被楚景宸連忙抓住，可少女冷眼瞧着他抽離自己的手腕，她是真的不願理他。
“南汐。”楚景宸幾步上前來到她身前，“你要去哪？”
南汐側着身子躲開了少年，只見她垂着眼，她不太想跟面前這人說她要去哪，她不想讓他知道。
楚景宸還想再跟上去，一把長劍梗在二人之間，只要他再往前半步，就會死在這劍下。
這一次，他沒再跟上去。
他見着那個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眼中，一點一點垂眸，真奇怪，明明沒下雪，為何這天冷得刺骨呢。
……
南汐順着那個大娘說的方向，一路走去，這路上除了有幾只突然冒出來的妖物和小獸，也再無其他。
她來到所謂的孩子聚集地。可眼前這間屋子早就空空如也，她往裏走了幾步，看見了在地面上的血跡。
少女猛地推開門，屋子裏只剩下幾件衣裳和來不及吃完的餅，就那樣散落在地面上。
南汐想要再進幾步，一塊玉牌掉在地面上，上面刻寫着一個林字。
會是他嗎。
屋外忽然電閃雷鳴，一個人影在窗前閃現，南汐回頭看，就瞧見黑鷹站在那，她一只手擡着下巴，瞧着她。
“你跟蹤我？”南汐收好手裏的玉佩，“怎麽，你是想要利用我威脅誰？”
黑鷹沒理她，只是眯着眼擡起一只手遮住她視線裏少女下半張臉，那雙本就通紅的眼眸更鮮豔了。
“你叫什麽名字。”
“南汐。”
黑鷹歪着腦袋，“你母親呢。”
南汐警惕性極強，她一只手幻化出長劍，那雙眸子緊緊盯着黑鷹。
“說起來這丫頭命還真好，提早帶着這群小鬼跑了。”黑鷹背過身望着漆黑的雲，不一會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鋒利帶着寒光的劍鋒落在她臉側，她兩指夾着劍鋒，“我現在沒有想要對你出手的意思，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氣。”
黑鷹身位四大妖之一，實力自然也是不弱的。
南汐最後沒說話，怎到女人身後，她收起劍，“你認識我母親？”
黑鷹仰起頭深吸一口空氣中彌漫的泥土味，她姿态舒展，沒急着回答。
南汐見狀，也沒說什麽，她看了眼屋外的瓢潑大雨，思考着此時離去的可能性。
夾着着落雨的風吹進屋內，不免有些寒冷。
“會下棋嗎。”
“不會。”
“五子棋你不會嗎？”
南汐聽到這話詫異地看着黑鷹，黑鷹走進屋子，擡手間幻化出一個棋盤。
“來吧。”
明明只是一個五子棋，可又不只是五子棋，南汐一直都在暗中觀察着周圍的情況。
她再一次贏了黑鷹，五子棋本就不似圍棋那般厮殺，但這一盤——
“離開這裏，不要回來。”
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南汐盯着那枚黑子，良久才開口：“是因為我的母親，你認識她對嗎？”
黑鷹看着練成一道線上的三子，最終選擇放了黑子一條生路。
“你母親……”
黑鷹突然就啞聲了，她看了眼南汐，“你眼睛跟你母親很像。”
“妖賜也說過這類似的話。”南汐望着棋盤，“就因為這樣，你要放過我？”
黑鷹眼裏好似有淚光閃過，“他？他以為他自己算個什麽東西，憑什麽評價你。”
話音落地，又是一陣沉默。
“……我不會走的，我的朋友在這，而我身為一個捉妖師——”
“你不是捉妖師，不需要去管這些人。”黑鷹一只手隔空點了一下少女的胸膛，“這裏，有着屬于妖的心髒。”
是啊，她早就不是人類了，右手慢慢撫摸上胸口，那裏的跳動好慢啊。
黑鷹注意到她這個動作，也明白了她的猶豫不決，她偏頭望着屋外的風雨。
“你要去哪？”黑鷹瞧着少女的背影，“是考慮要走了嗎？”
哪知，南汐将黑棋落下，“不，我該回去找我的同伴了。”
“你被那些人類給欺騙了，他們應該就沒有告訴你實情，你以為這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那個宋輝就是那座府邸主人的嫡子，宋瑤是次女。”
“他們不會因為宋輝的死亡難過的，人類這種生物最容易被迷惑，稍稍往外放出一點謠言，他們就覺得那府上藏有巨寶，有些心術不正之人走上歪門邪道，甚至最後求所謂的神。”
黑鷹只要一想起那些人一臉虔誠的在自己的石像面前跪拜着，可心裏那些肮髒的想法一個接一個，人的欲望從一開始的珍珠大小，最後變成了無底洞，真是可笑。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你以為呢？你猜為什麽他們能夠突然擁有財富，是因為我啊，我再順勢透露出一點點消息，那些人就瘋魔了一般。”
黑鷹笑笑搖頭，“人們想要說給你聽的故事，永遠都是經過他們美化修改之後的，南汐你可要想清楚了。”
少女站在窗前，視線裏隐隐約約透露出一點楚景宸的身影。
“所以，你的目标只是妖賜嗎，要這麽多的人類作為你的犧牲品，只是想要殺了妖賜？”南汐想，她終究還是有不可說的秘密。
少年執傘在雨中獨立，黑鷹站起來，望見了低聲道了一句無趣就幻化成一只烏鴉飛走了。
可她飛了一圈，又落在枝頭。
少年這一小段路走了許久，他走到屋子前，南汐擡眼看他，也不問他究竟是從何得知她在這，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盯着他。
“走吧。”
南汐本還想着直接踏出去，卻被楚景宸攔下。
少年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難過，“不要與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身體過不去？
南汐回過頭，分明是笑着道：“可我現在早就不是凡人，一場雨也不會讓我怎樣。”
她真的好懂怎麽樣說話才能往他心上刺，少女早就不是人類了，身為人類的南汐早就死在神崖頂上了。
可偏偏南汐還仰着頭，仿佛要将他眼中的情緒全都收入眼中。
楚景宸眼中的淚落下被南汐看見，少女的笑容僵硬幾分，手中的傘被他抛下，現在的楚景宸什麽都不想做，只想把懷裏的人緊緊抱着。
從秋季到冬季，從冬季到春季。
可南汐輕而易舉推開了他，她一步又一步，撿起了地面上的傘，然後踩進了雨中。
枝頭上的烏鴉悄悄飛走了。
楚景宸望着那個身影，眼底早有癫狂之勢，紫色的霧氣在他腳邊徘徊着，仿佛在提醒他什麽。
“我不會輸的。”楚景宸絕對不會認輸的。
*
“你回來了？”祁玉軒瞧見撐傘的那人，本以為是楚景宸，沒有想到居然是南汐。
南汐點頭，她看着眼前這兩人身上的血跡，不明所以。
“前面不知道怎麽回事，屋子的窗戶被人擊破，有幾只妖爬了進去。”祁玉軒拍了拍身上的灰，“不過已經收拾幹淨了。”
少女颔首，接着又去看蘇傾，蘇傾沉默着移開視線，一副不願意與她溝通的模樣，因為她傷了楚景宸。
少年是後半夜回來的，那個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楚景宸推門而入，南汐并不在這間屋子裏，他又找了幾間屋子，都沒有少女的身影。
“……你在找誰？”南汐忽然出現，“我還以為你會淋着雨回來，沒想到你居然還是等到了雨停，真是便宜你了。”
南汐正要從一旁走開，少年忽然就倒進了她的懷裏，南汐身軀差點倒在一旁，她正要開口說他，就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
南汐的手摸到了一塊濡濕溫熱的地方，她擡起手一看，是血液，是楚景宸的血液。
周圍的妖物開始蠢蠢欲動，南汐只好先把他放在一旁，止住他的血液，然後除盡這附近的妖物。
這些小妖大多都不怎麽強大，但就是數量有些多了，南汐擦掉臉上濺到的血液。
可随即而來的，是另一股強大的妖力，南汐沒來得及躲過，硬生生挨了一掌，她瞧着眼前這雙綠幽幽的眼睛，冷笑一聲。
只見龜壽擡起拐杖要再往她身上打，楚景宸醒了過來，擋在她前面。
少年的血液噴灑了她一臉，南汐茫然無措地眨眨眼，楚景宸替她擋了這一下……
少年緊緊擁着她，擋在她面前，“南汐……”
他想了好久好久，要是當日他沒有回頭去找蘇傾，要是他當日能夠擋下那一擊就好了。
他吐出的鮮血将眼前那塊土地染上暗紅色。
“蠢貨。”龜壽的拐杖打下了第二下，拿一下震得他心髒都在疼痛。
“楚景宸！”南汐這才反應過來，推開楚景宸，兩人滾到一邊去，龜壽落了空。
南汐搖搖晃晃站起來，她看着那一頭的楚景宸，少年蜷縮着身子躺在地面上，血液從傷口流出，一點一點浸染大地。
“龜壽！”黑鷹來得及時，“你這是做什麽？”
龜壽回過身看她，“做什麽，自然是替你除掉障礙，你前面是去見了這小丫頭吧，她的血肉是最為滋補的東西，可你不但不願殺她，竟然還想放她走？”
南汐擡手将臉上的血液擦拭幹淨，一只手握着長劍尋找時機。
“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
“怎麽會與我無關，是你說想要除掉妖賜，他能當王為什麽我們不可以。”龜壽無奈搖頭，“我看你們就是糊塗，一個個都想着虛無缥缈的東西，那女人死了，死了一百年了，一個凡人女子竟然可以把你們迷得神魂颠倒！”
黑鷹聽不得這話，趁着二人出手的時候，南汐識趣地跑到一邊，想要帶楚景宸走。
“你帶不走他的！”
南汐步伐停在原地。
“小姑娘，你跟你母親一樣，都是禍害！”龜壽把拐杖朝着南汐扔去。
一把玉制的拐杖竟然可以有如此威力，就像是生出了自己的意識。
“黑鷹，這麽多人為你所用，用血肉教你養成如今這副模樣，怎麽，你現在又後悔了？”龜壽氣急敗壞，他高聲呼喊着糊塗。
“你們都糊塗啊！”
南汐嘴角邊溢出一絲鮮血，她偏過頭瞧着昏迷不醒的楚景宸，氣息一個不穩，被擊倒。
眼見那拐杖朝他們二人打下來，蘇傾和祁玉軒及時出現了。
楚景宸昏迷不醒躺在血泊中，南汐強撐着一口氣站起來，神色倔強。
“帶他走。”蘇傾擋在她身前，“帶他走，南汐。”
蘇傾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冷色，祁玉軒瞧見這模樣，站在蘇傾身側，一同護着二人。
“你們立刻離開這，快點！”
南汐後退了兩步，最後把楚景宸攙扶起來，帶着他離去。
一路上被吸引來的小妖南汐無力去管，她一路朝着妖賜的宅子奔去。
“咳咳——”楚景宸一口血噴灑在她胸前，“南汐。”
南汐不敢低下頭看，她從未這樣抱過人。
“你當時也這麽疼，對嗎。”
南汐看不清去路了，眼前一片朦胧。
“抱歉啊。”
“我死了，你也會來墓前看我嗎？”
“你會為我哭嗎，南汐。”
楚景宸閉着眼，曾經與少女的相遇宛若走馬觀花一般在腦海浮現，他笑着吐血。
“不會。”南汐回答他，“這個世上只有你，不配我這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