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東窗事發
第18章 東窗事發
“動作快點!”
禮部朱門大敞,大理寺差役捧着一箱箱試卷往外搬,一幹書吏站在外頭面面相觑,還不知這案子好端端的為何查到了禮部來。
“少卿,這裏沒有。”
“這也沒有。”
搜了一下午,大理寺已将試卷閣翻箱倒櫃搜了個遍,除策問外,剩下的經義、史論兩科,竟也尋不到趙樓的考卷。
于子和似早有所料,擺擺手打道回府,結束了搜查。
禮部衆人還不知是怎麽回事,叫苦不疊地把翻得亂七八糟的卷子重新歸整放回原位。
一通忙活過後又已入夜了,一矮胖書吏點着蠟燭,正犯着困,還剩最後一箱卷子,他喘着粗氣坐在地上休息,喃喃自語道:“又把活都丢給我,這麽多試卷得弄到什麽時候……”
“小心啊,別把書點着了!”
一滴蠟油滴在試卷上,那昏昏欲睡的矮胖書吏突然驚醒,擡頭揉了揉眼睛,道:“樊兄!”
樊回打了個哈欠,發髻衣服都是亂糟糟的,像是半夜睡醒起夜的,進來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
“唉,還不多虧大理寺的人,我整理半日,腰酸背痛的,方才差點睡着了。”
樊回好心道:“哎喲瞧你的樣兒,快回去睡吧,剩下的我來收拾。”
那書吏連連道謝,随手遞了蠟燭給他便溜之大吉了。
待人走遠了,樊回收起了方才那副困頓模樣,走到窗邊打開了一道縫隙,又觀察了好一陣,确認無人在附近了,才把蠟燭吹熄滅。
借着窗臺漏進來的那點月光,樊回走到“為國求賢”的題字下,取下橫軸的楣杆。那木杆竟是斷成兩節,裏頭中空,露出藏在裏面塞得滿滿當當的兩份考卷來。
那标注着經義史論的答卷上頭正寫着趙樓的大名。
樊回的雙手有些發抖,他忐忑了一整日,心中慶幸這兩份考卷還沒被搜查到,把那卷子收入袖子裏匆匆忙忙就要跑出去。
才踏出門檻,突然從旁邊出現一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慢着!”于子和拿出搜查令牌,“大理寺查案,你藏了什麽東西?”
深夜,大理寺。
楚荊正在查看兩份考卷,這是剛從樊回家中搜出來的。與那日早朝時禮部提供的試卷恰恰相反,那篇寫着《安民疏》的試卷上,赫然寫着趙樓的名姓,而另一篇平淡無奇的文章,則在韓琰名下。
他請了朝中有名的書法家将這兩份考卷的字跡,與趙樓、賀應淮二人另外史論、經義兩科的考卷作比對,确認這兩份才是真正的原卷。
同時在樊回家中搜出的,還有比賬本上多出的三百兩白銀。
于子和把樊回押送回大理寺時是一臉的嫌棄,說他膽小如鼠,這人敢在皇帝欽定的大案中偷藏考卷,說他膽大包天,才剛進大理寺的門就已經腿軟的走不動道了。
還是上回陸随進去過的那所牢房,仍是範主簿執筆記錄,只不過這幾日換了好點的棉絮,還多點了盞燈,不似上次的陰森昏沉。
“樊回,你——”
楚荊擡頭,一句話還沒問完,便聽見樊回撲通一聲跪下磕頭。
“下官知罪!求寺卿饒命!都是吳圩指使的……”
範山疾筆記錄,連磨的墨都差點用完了,也聽着樊回竹筒倒豆子一般把整件事全供了出來。
樊回本是今年會試收卷所的書吏,稱吳圩曾在會試閱卷後花三百兩買通自己,為韓琰操辦“換卷”之事。
會試之前,韓文忠曾示意讓吳圩暗中操縱,幫韓琰奪得會元之位。
本朝科考需彌封、謄錄,判卷結束後,身為主考官的吳圩需一一複核會試考卷,他在考卷拆封後,抽出了韓琰的考卷,而被批了第一甲第一等的趙樓也不幸被他選中,使了個移花接木之術。
随後吳圩将趙樓的考卷交給韓琰,讓他在空白考卷上重抄一遍,填上自己的姓名。又托樊回将韓琰的文章抄寫一遍,填上趙樓的名字。
随後樊回将試卷蓋上假印,又買通了彌封所的書吏陳廷,僞造出密封後又拆封的痕跡,保證韓琰順利中舉。
本來只想讓趙樓落第,不曾想皇帝看了會試的文章,突然下令将今年優秀的答卷編撰成冊,與新科貢士的題名錄一同發行,屆時所有考生必定會看到那篇《安民疏》。
吳圩擔心此事暴露,知道趙樓出身寒門,無權無勢,本想編造個理由誣陷他會試舞弊,讓他離開京城便罷。沒想到趙樓不依不饒,竟還去順天府告狀,他怕趙樓看到刊印的闱墨後東窗事發,便慫恿韓琰下毒先一步殺害趙樓。
大理寺通宵了一晝夜,對今年的會試考卷逐一核對,共查出二十三本考卷存在問題,均為在卷中作了标記、以及謄抄美化,而韓琰賄賂考官吳圩舞弊案證據确鑿。不到半日,禮部侍郎投案自首,稱吳圩曾指使他在殿試中洩題,幫助韓琰奪得狀元之位。
此案一出朝野震怒,各類小道消息傳得極快,大批落第學子聚集在尚書府門外抗議,甚至有人搬了梯子想硬闖入吳府。
家丁已散了大半,吳夫人抱着幼子躲在屋裏垂泣,外面的學子絲毫不知,那日下了早朝後,吳圩并沒有回府,也沒給家人捎帶任何音信,仿佛突然人間蒸發了。
一日之內,彈劾的奏疏如長安城的大雪般紛至沓來,矛頭直指韓文忠。
先是指控他與兵部尚書勾結,在勤王一戰中指揮不當,陷京城于險境,後又縱容侄子韓琰科舉舞弊,誣陷毒殺同門考生。
那些彈劾的奏疏裏除了一向受韓文忠打壓迫害的,還有不少閹黨之流,倒戈把矛頭轉向他們昔日的首領。
韓文忠把持朝政數十年,算起舊賬來幾天幾夜也說不完,這其中的恩恩怨怨甚至能追溯到先帝那兒去。
目無君主、只手遮天、貪贓枉法、以權謀私、讒侫專權……
皇帝樂見此景,一反常态地全部公開了彈劾韓文忠的奏疏。
滿城張貼着吳圩的通緝令,而許久未出現的吳圩正躲在韓府的柴房中。
“反,還是不反?”
吳圩披頭散發地呆坐在地,臉上的血污是幾日前摸黑逃到韓府時,慌慌張張摔破了額頭。
韓文忠的眼窩深深凹陷,沒了從前那趾高氣昂的神色。
“反?”韓文忠眼珠轉動了下,許久才有反應,“拿什麽反?”
他早該知道,當初兵部尚書被斬只是個開始,是皇帝對他最後的警告,可惜他以為獻祭一個兵部尚書便能保全自己,還自鳴得意。
如今他手中既無兵權,也無靠山,樹倒猢狲散,一切都晚了。
柴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沒等到那人敲門,那破木門已被一腳踢開。
十幾個禁衛軍帶劍闖入,把手無寸鐵的韓文忠和吳圩抓個正着。
韓文忠眯了眯眼睛,見是楚荊和陸随站在門外,忽得瘋瘋癫癫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不過是,狡兔死,走狗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