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酒酣耳熱
第19章 酒酣耳熱
歲旦将至,雀居樓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家家戶戶前都挂起了燈籠,才顯出些過年的氣氛來。
舞弊大案中牽涉考官達十幾人,禮部尚書吳圩斬立決,韓文忠在獄中服毒自盡,其餘涉案官員一律革職流放。
皇帝又下诏重考會試、殿試以安撫學子,并讓楚荊主拟定科考新規,才讓這科考醜聞稍稍平息。
而韓琰中毒案中,韓琰殺人在先才遭到報複,趙樓的妻子嫣兒已經跳下山崖屍骨無存。楚荊則稱讓賀應淮潛逃是他的失職,皇帝念他偵辦此案有功,免去了責罰。
朝中大小官員獲得了短暫的閑暇時日,無論是心中惶惶,還是大仇得報,一切都待年後再說。
大理寺官舍內點着燈,楚荊枕着一摞文書,趴在桌上小栖了一會兒。
暖爐燃得正旺,楚荊正要熟睡,突然感覺脖子涼嗖嗖的打了個寒戰,起身一看,原來是窗戶被風吹開了,夾着雪的北風直往屋裏灌。
官舍內布置同以往并無不同,只有那窗扇上貼了片大紅剪紙窗花。今夜是除夕,差役都回了家,張笠澤帶着于子和到街上看煙火去了,大理寺裏冷冷清清,大抵只有牢裏的犯人勉強算是與他作伴。
有多久沒有好好過節了?
親人離世已經十多年,再近些的回憶還是十年前在西北軍營,跟陸随一起度過的年,此後的日子獨自一人在長安,這節日也變得同尋常日子一般了。
屋外朔風凜冽,看了會兒與平常并無二致的雪景,楚荊不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性子,只是每逢佳節也會忍不住想,若他的家人還在世,自己也不至于……
罷了,多想無益。
感覺有些冷了,楚荊把窗關好,熟練地往左撤了一步,然後轉身低頭繞過站在他身後的陸随,成套動作一氣呵成。
站在他身後等着人投懷送抱撞過來的陸随:“……”
“大理寺卿果然機敏過人,這都能猜到。”陸随笑道。
楚荊面無表情,“陸大将軍每回都翻窗進來,下回若是将寒舍房頂的瓦掀了跳下來,我便猜不到了。”
陸随聞言還真打量着有些老舊的屋頂,似在認真地考慮可行性。
“我說笑的,你別掀,這房子漏雨。”
楚荊把書案上的卷宗收好,那多出來的食盒顯然是陸随帶來的,他打開一看,是些瓜果點心。
“啧,楚寺卿可真是日理萬機,除夕夜也不肯消停。”
“都是前陣子科場舞弊案需要結案的卷宗,我想着一并處理了。”
陸随點他:“你這回可是憑這科考舞弊案鏟除了韓文忠,出盡了風頭,沒了閹黨壓制,剩下那群老狐貍可是徹底盯上你了。”
楚荊渾然不在意,說:“既然說是除夕夜,你是特地過來與我聊公事的?”
“好好好,不聊這些。”
陸随順手就給他遞了塊龍須酥,楚荊正要接過,陸随又道:“你手上都是墨。”
方才他寫着寫着,實在熬不住睡了過去,一手按在了墨硯上,弄得半個手掌都是黑印。
陸随滿臉期待,“嘗嘗。”
楚荊只得就着他的手咬了口,說:“還不錯。”
陸随把剩下半塊自己吃了,道:“那當然,這可是本将軍親自——”
“親自什麽?”
“親自吩咐下人做的。”
楚荊輕笑,他哪還能嘗不出陸随的手藝。
邊塞荒涼,那時他們不過都只是半大少年,陸随曾經花光了好不容易攢下的軍饷買了糖,學着做龍須酥給他吃。不知怎的還被他師父發現了,提着長槍追着罵他不務正業。
時過境遷,楚荊識趣地沒有戳穿他。
這食盒有兩層,陸随把上面那層掀開,才顯出一壺茶來。
楚荊啞然失笑,道:“你就這麽嫌棄我,連我這的茶也喝不得?”
“此言差矣。”
陸随還把兩玉杯帶來了,壺嘴傾斜,倒出的不是清茶,而是暗紅色的液體。
“你可知這是什麽?”
楚荊聞到一股果香味,又隐約帶着泥土的氣息。
“不知。”楚荊答道。
陸随說着就給他到了已滿杯,“這是一種果漿,西域多種植一種名為蒲陶的果實,會制成這種汁液,賣給中原來的商人。據說一滴貴如黃金,有延年益壽之功效。”
楚荊喝了一口,入口時只覺得酸澀,咽下後又隐隐回甘,萦繞着一股獨特的果香。
又是半杯下肚,楚荊又覺得有些困了,呆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空酒杯。
“好喝嗎?”陸随問他。
“嗯。”楚荊緩緩點了點頭。
“還想喝嗎?”
“想。”楚荊又鄭重點了點頭,幅度之大差點把頭磕在桌上。
陸随忙伸手給他墊着,說:“那我問你幾個問題,答對了才能喝。”
“……好,你快問。”暈乎乎的楚荊耐心急速下降,還催促了起來。
“于子和是你什麽人?”陸随想問這個很久了,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小孩兒,天天寺卿前寺卿後的,每回他倆獨處都被這人打斷。
“他是上一任大理寺卿的遺孤,祖籍常山,曾祖父曾……”
“這我知道,”陸随打斷背起了戶籍的楚荊,問道,“我是說,他為什麽總粘着你?”
楚荊想了想,說:“因為要辦案,不辦案就沒俸祿,沒俸祿就得餓肚子。”
“……”
陸随放棄,說:“算了,下一個問題。那個戶部尚書張笠澤跟你是什麽關系?”
這題他會,楚荊馬上回答:“他是我的朝中好友,我們曾經在翰林院共事。”
陸随有些醋意,追問道:“有多好?比我還好?若是我跟他一起掉進水裏,你先救誰?”
楚荊捧着“茶壺”有點意猶未盡,颠三倒四地說:“好……你也好,張兄他為人仗義,可是你知道我不會水,我們大理寺那主簿範山倒是會,我見過你泅水的,張兄我倒不大清楚,他老家那邊沒什麽河。”
陸随被他逗笑了,按住茶壺捏着他半邊臉,讓他必須得救一個。
楚荊嘆口氣,似乎是十分不舍得讓張兄淹死,抉擇道:“救你。”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陸随放開手,楚荊仰着頭倒酒喝,那酒液從嘴邊溢出,把幹淨衣襟染成了紫紅色。
楚荊感覺有點熱,解了腰帶,半敞着領子,依靠在桌上,半睜着眼睛看他。
陸随問他:“醉了?”楚荊搖搖頭。
最後陸随還是成了伺候人的那個,把他扶到床上解了外衣,又擦幹淨了臉上的酒液。
才給他掖好被子,楚荊一揮手把被子掀開,說:“沒醉!我還要喝!”
“你醉了。”陸随把人按下去。
“沒有。”楚荊固執地要坐起來。
陸随見他舌頭都快捋不直了,說:“你看還認得出我是誰?”
楚荊仔細辨認半天,只覺得這人搖搖晃晃的,沒控制住力度一巴掌重重拍在他右臉上,讓他別亂晃。
“我知道,你是我的……舊相好!”
【作者有話說】第一卷 完參考嘉慶三年彭莪案
辛酉祭天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