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眉來眼去

第26章 眉來眼去

“你今年是不是犯了太歲,怎麽老碰見刺客?”

“你怎麽不說是你布防不力,給了刺客可乘之機?”楚荊一向是倒黴慣了的,聞言偏忍不住回怼道。

陸随這次還真是理虧,他也納悶此次王府的布防他再三檢查,親自指揮,理當天衣無縫,刺客到底是怎麽混入皇帝的房間行刺的。

一夜兵荒馬亂通宵未睡,楚荊一早又陪他到了捉拿刺客的園林裏。

假山前還有一小灘未清洗幹淨的血跡,是刺客被刺傷時留下的。

留春園位于王府正中央,楚荊回到昨日橋上那位置,身後不遠處便是皇帝的寝殿。

楚荊疑道:“此地有暗道?為何他走這條路?”

陸随搖頭,他已經再三确認過,說:“沒有,我也好奇,他身為唐王侍衛最熟悉王府的布局,這麽多路他不走,為何偏偏來到了這處園林。而且此地離皇上的寝殿不到三裏的距離,事發後這麽久,這段時間他都在幹什麽?”

昨日護衛的反應也算及時,迅速封鎖了王府的各個出口,楚荊猜測道:“也許他是猜到自己逃不出去,故意躲在此處,等待人散了再尋逃出的機會。”

事實也的确如此,若不是楚荊察覺到聲響,刺客估計還能再多藏片刻。

陸随卻道:“無論他藏多久,終歸要從這裏出來,外面四處都是侍衛,還不如一開始就趁亂逃出王府。”

園林幽靜,橋下流水潺潺,楚荊一靠近還能看到幾條錦鯉湊過來。

陸随見他看得投入,起了捉弄人的壞心思,悄悄走近往楚荊背後假裝要推。

楚荊吓了一跳,忙回身抓住陸随的胳膊穩住身形,才不至于掉進水裏。

“你幹什麽?”

陸随另一只手一直虛摟住他的腰,當然不會讓他掉下去,笑道:“看得這麽入神,昨日刺客就是這麽偷襲你的。”

橋下水淺,即便掉下去也沒不過肩膀,淹不死他一個成人。

楚荊回想起昨天的情景,若有所思道:“我倒覺得他并非——”

“楚哥哥。”

祝鳶被侍女攙扶着,從假山後那一側出來,唇色蒼白,面容疲憊,比前幾日憔悴了不少。

昨日刺客未能刺殺成功的原因是鬧了個烏龍,他闖入寝殿時房中之人已經歇下了,黑暗中瞧不仔細,床上入睡的人被刺傷驚叫,才知是刺錯了人。

實際上是皇後祝鳶的右臂被刺傷,雖不致命,但還是流了不少血,再加上又受到驚吓,她也是食不下咽,只好命人陪她在王府四處走走散散心。

“殿下何不在房中歇息,此次可得好好修養。”楚荊說道。

祝鳶勉強扯出個微笑來,道:“太醫說了不是重傷,所幸傷的不是皇上,即便是要了我的命也是值的。”

楚荊對此話不甚同意,安慰道:“殿下不可妄自菲薄,若是讓關心殿下的人聽到了,該多難受。”

祝鳶像是在問自己,低下聲來自言自語道:“那楚哥哥算是在關心我麽?”

“為人臣子,自然是關心殿下的。”

“咳!!”

一旁被無視了許久的陸随忍不住咳了一聲,道:“此處風大,殿下還是早點回房吧,還得好好靜養。”

祝鳶仿佛沒聽見陸随說話一般,神色喜悅了不少,對着楚荊道:“楚寺卿也要好好休息,我先回了。”

人還沒走遠,陸随已經按捺不住質問道:“你跟她到底什麽關系?”

楚荊道:“君臣關系。”

“哪對君臣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下眉來眼去的?”

“你別無理取鬧,哪裏眉來眼去了?”

“她都一口一個楚哥哥了,你什麽時候當了她的好哥哥,她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好妹妹?”

楚荊好脾氣地給他解釋道:“我比她年長許多歲,在翰林院時我便認識她了。她身為官員之女成為皇子伴讀,那時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孩童,稱呼習慣罷了。”

陸随絲毫不接受這個解釋,反問道:“今時不同往日,她是君你是臣,怎麽還能叫哥哥?”

楚荊無奈嘆息,到底問題出在了哪裏,張笠澤這麽說,陸随也懷疑他。

見他不說話,陸随更是狐疑,急道:“你不會真有什麽非分之想吧?我還道那些流言都是無稽之談,沒想到你……”

一口大鍋從天而降,楚荊懶得解釋,搖搖頭走了。“你愛怎麽想怎麽想吧。”

刺客雖已捉拿,但真正的麻煩事還在後面。

該慶幸的是昨天李錫并不在房中,這才逃過一劫,否則後果不可估量。

布防上的失職,陸随本是最大的責任人,而此時問責的重點卻不在他身上。

若是在京,因他此次的疏忽,鋪天蓋地而來的彈劾奏疏就能把陸随淹了。

李錫在議事堂召集了群臣,等楚荊和陸随到時,衆臣已經在議論紛紛。

王府議事堂規模甚小,不比皇宮,兩人進門時還正巧跟溫啓國打了個照面。

群臣受了驚吓,頭上包着紗布的溫尚書卻氣色大好,見了陸随,幸災樂禍之意幾乎寫在了臉上。

盡管這恰恰印證了,陸随在宴會上其實并未砸錯人,只是被那刺客避開了,溫啓國頭上這傷還真只能怪他自己倒黴。

人陸陸續續都齊了,小朝會開始,還未等大臣出來請奏,站在最前的唐王李锂突然出列。

“臣有罪。”

天子遇刺一事秘而未報,衆臣子也尚不知刺客的身份。

李锂下跪請罪,道:“刺客乃臣府上家丁,刺殺一事臣絕不知情,但全因臣用人不察,才讓陛下身陷險境。”

此話一出,倒是幫陸随轉移了視線,衆臣大駭,皇帝出巡落席王府,卻遭遇刺客,且刺客還是王府的家丁。

此事傳出去,唐王輕而易舉便會被貫上個藩王謀反,謀殺君上的罪名。

李锂自然心知肚明,與其等着被揭發,不如先行負荊請罪。

他這一陳情,其他大臣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都等着皇帝發話。

李錫卻并沒有問罪的意思,道:“唐王對朕忠心可鑒,先前京師告急,也是唐王率先勤王,朕相信此事與你無關。”

楚荊想起那次進京勤王,事後也有不少大臣彈劾唐王身為藩王,竟打破了藩王不得領兵的規矩貿然進京,懷疑他意圖趁亂謀反。此等奏疏也被李錫一一駁斥,下令不得再提。

李錫這次這麽說,也讓衆臣不得不噤了聲。

只聽他下令:“楚荊、陸随,朕命你們嚴查此案,找出真相。”

楚荊陸随領旨:“臣領命!”

連城對着王府圖紙思過了一整夜,始終想不明白他的布防是哪裏出了纰漏。比這更複雜的行軍地形圖他都能游刃有餘,連城匪夷所思這一個小小的王府竟然能讓刺客混進皇帝的寝殿。

王府臨時開辟了一處當做地牢,有了前車之鑒,地牢層層設防,較之前嚴格了不少。聽見守門的侍衛正與人交談,連城起身檢查,見是楚荊來了,忙令人放行。

“多謝。”

“楚寺卿,且慢。”楚荊聽見連城叫住了他。

連城正色起來,對着楚荊先是行禮,道:“先前在大理寺冒犯了寺卿大人,是卑職魯莽,還請寺卿恕罪。”

楚荊不明白他為何說起這個,又聽他道:“将軍的身家性命可都寄托在大人手上了,卑職懇請寺卿能既往不咎。”

楚荊恍然大悟,難怪這連城肯當面認錯,他回道:“楚某會盡全力查清真相的。”

王府的臨時牢房顯然不如大理寺監獄陰森可怖,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是誰指使你刺殺皇上?”

“沒有人……是我自己。”那人聲音嘶啞,淩亂的發絲糾纏在一起,臉上的面具已經摘了下來,才發現這人右半邊臉布滿猙獰的疤痕,顯然是有過燒傷,才總以面具示人。

逐月身上的傷口深可見骨,右臂被繃帶潦草地纏繞紮進,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王府地牢。

陸随沉默擡手,下屬收起了長鞭,任由他躺在地上,白色的裏衣早已被幹涸的血跡染得發黑。

“是楚寺卿。”

有侍衛來通報,楚荊就在站在門外等候。

陸随點頭,“讓他進來吧。”

刺殺皇帝是誅九族的死罪,沒有皇帝和陸随的直接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地牢。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陸随問道:“你怎麽來了?”

楚荊提着一個藥箱,答案不言而喻。

“進展如何?”

雖說二人聯合審查,可楚荊孤身在兖州,手下無人,搜查、提審等一幹事宜只能交給陸随的人。

陸随自然也不會瞞着他,說:“沒什麽進展。刺客名為逐月,為唐王家丁,自稱無人指使,刺殺皇帝是出于一己之私。”

楚荊透過木欄杆看了他一眼,見他毫無反應,說:“可否讓我進去看看?”

陸随一眼猜出他的心思,“如果只是想看看,你又何必帶着一箱藥來?”

“人死了,就什麽也問不出來。”

“你去吧。”陸随揮手,屏退了所有人。

繃帶已經移了位,那裂口還在往外冒血,染紅了地上堆垛的幹草。

“且忍一忍。”

拆開繃帶才發現布條已經勒進了裂口,黏連了血肉,逐月卻毫無反應,一聲不吭,似乎已經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楚荊幫他換了繃帶,上了半瓶金瘡藥才堪堪把血止住。幫他上好了藥,楚荊給他一瓶丹藥,又囑咐按時吞下。

逐月的手腳被鎖住,他是沒法靠自己按時服藥了,這話是說給看守的侍衛聽的。

逐月卻緩緩開口說,“不必救我,成王敗寇,我輸了,死了也罷。”

陸随眼眉一挑,看着兩人。

“弑君,罪當誅九族。”楚荊邊收拾藥箱,邊說,“即便你自己不在乎性命,那你的家人呢?他們也要陪着你一起死。”

逐月半邊身子已經疼得沒有了知覺,他面無表情地靠着牆,氣若游絲地說:“那便是是我對不起他們,大不了,下輩子我做牛做馬給他們贖罪。”

楚荊不動聲色試探道:“既然如此,你不如交代出指使你的人,說不定皇上能網開一面,不禍及你的家人。”

逐月笑了起來,牽扯到劇痛的背部,猛烈咳嗽了好一陣才停下來,說:“沒有什麽幕後指使,都是我一個人做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楚荊搖頭,“既然沒有幕後主使,你對皇上有何仇恨,才冒死也要深夜行刺?”

逐月不出聲,頭擰過一邊不看他。

地牢裏一陣濃重的血腥味,見問不出什麽,楚荊無奈起身要走。

不開口的囚犯比比皆是,楚荊不認為自己是個仁慈的人,他從來都有辦法讓他們出聲。

或是嚴刑逼供,或是父母妻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軟肋和理由。

陸随吩咐給人用了刑,楚荊又帶着藥來唱紅臉,可這個人是軟硬不吃,既沒有求生之志,也沒有對親人的愧疚,連刺殺的原因也毫無頭緒。

楚荊搖搖頭,裝作不經意地對陸随說,“什麽也問不出來,自己王府裏的家丁刺上皇上,只是怕是要拉唐王下水。”

逐月死人一般麻木的眼神終于有了點生氣,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口。

陸随把這一細微動作捕捉到了,看向背對着犯人的楚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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