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夢

1 入夢

莊杭做了一個噩夢。

陽光晴朗,他站在教學樓走廊的窗邊曬太陽,有人從背後親昵地摟住他的腰。

緊接着,悅耳優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的十六歲生日就要到了,想要什麽禮物?把我送給你,好不好?”

莊杭記得自己沒有回頭,而是笑着罵了一聲滾。

身後的手臂沒有收回,而是漸漸地越勒越緊。

緊到他快要無法呼吸。

窗外天色驟變,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水重重敲擊在窗沿的聲音,在昏暗幽深的走廊上回蕩。

“說話啊,我把我送給你,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大雨帶來的潮濕水汽,連帶着男人的炙熱體溫,沉沉地籠罩在莊杭背後。

壓得他呼吸困難。

耳畔的聲音依然悅耳優雅,卻夾雜了一種讓人悚然的癡迷瘋狂:

“如果活着不能在一起,那死在一起……好像也不錯呢。”

莊杭下意識瘋狂掙紮,卻依然被死死扣在男人懷裏,男人低下頭,冰冷的唇湊上他的喉結。

一點點地,收緊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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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不能呼吸了……

手裏突然出現一把尖利的剔骨刀,莊杭想也沒想,一把向後刺去。

利刃入肉的聲音,男人悶哼一聲,随即從喉嚨裏溢出低沉破碎的笑,禁锢住莊杭的手臂沒有放松,反而越收越緊。

然後,男人用力地對着莊杭的脖子咬下去。

随着皮肉破裂的聲音,鮮血四濺——

“同學,同學!”

坐在教室裏的莊杭猛地睜開了眼睛。

明亮的天空中日頭高照,講臺上年輕的數學老師正皺眉看着他。

外面不是雨夜,也沒有屍體,一切都是那麽的正常。

只除了脖子上,那些微的刺痛感。

莊杭下意識伸手摸了摸,看着手上淺淺的血跡垂下眼,正好看見桌子上那支不屬于自己的陌生鋼筆。

尖利的筆頭上寒光一閃,仿佛還帶着從自己皮肉上刮下來的新鮮血絲。

莊杭蹙眉,餘光輕瞥身旁不遠處,果然看見了一雙狹長的藍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與他冰冷的視線對上,那雙藍色眼睛滿意似的眯起,像只壞心眼的大貓。

大貓笑眯眯對着他用口型說:

——手滑了。

“不要用這麽危險的方式叫醒同學。”講臺上的數學老師咳了一聲:“這位同學,上來做題。”

莊杭費力地撐着桌子站了起來。

随着他站起來的動作,淺色的校褲褲腳松松散散地落下,遮住了他白皙秀氣的腳踝。

莊杭身形高挑修長,面容白皙,鼻梁挺直,是時下最受女生歡迎的那種清冷幹淨的長相,穿着仿英式西裝的校服時,有種腰細腿長的帥氣利落。

然而當他開始慢吞吞朝講臺走的時候,那股令人春心蕩漾的少年氣息便蕩然無存了。

——他是個跛子。

莊杭拖着那條不怎麽靈便的右腿,走到講臺前還被桌腿絆了一下。

背後立馬傳來了一聲懶洋洋的嗤笑。

莊杭充耳不聞地站穩身體,挺直後背來到黑板前,修長指節拎起一只粉筆,扭頭看向老師:

“哪道題?”

數學老師是個年輕的女老師,新來的,不清楚莊杭的身體情況,只是看他上課趴在桌子上睡覺,這才為了懲罰把他叫上來做題。

此時就一臉歉意地看着莊杭,小聲說:“對不起同學,我不知道……要不你還是下去……”

莊杭皺眉打斷了她的話:“哪道題?”

女老師悻悻閉了嘴,随手指了一道,指完才看清那是道附加的奧數題,沒個十五分鐘解不出來。

剛想換一道,莊杭就拎着粉筆在黑板上刷刷地寫了起來。

三分鐘不到的時間,最終答案就已經寫在了黑板上,解題過程簡潔明了,板書字跡清晰漂亮。

莊杭把粉筆往粉筆盒裏一扔,在女老師瞠目結舌的視線裏慢慢走下講臺。

來到自己的座位前,他并沒有坐下,而是拿起桌上那只缺了筆帽的鋼筆,朝自己的斜後方走去。

一個高大俊朗的青年懶洋洋坐在那裏,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雙狹長的藍色眼睛極具異域風情。

濃眉,眼尾微微上挑,哪怕是随便一瞟的眼風裏也帶着兇戾的味兒。

莊杭來到他面前站定,把手裏的鋼筆遞給他。

青年定定地看了莊杭兩秒,擡手去接那支鋼筆。

就在他擡手的那一剎那,莊杭捏着鋼筆的指尖微微用力,松動的墨水囊被擠壓,黑色墨水噴了青年一身。

“你他嗎的!”

青年霍地起身。

他個子很高,莊杭一米八的個頭,只堪堪到他的鼻尖,幾乎把陽光都擋住了,莊杭整個身體都籠罩在他的陰影裏。

有幾滴墨水濺到青年的側臉上,烏黑的墨滴更顯得藍色瞳孔光彩溢目。

只不過,現在這雙眼睛裏黑雲壓城。

教室裏響起了低低的抽氣聲,莊杭身處低氣壓中心,卻顯得尤為自若,他徑自把鋼筆放回青年桌上,将指尖沾上的墨跡在青年衣領上揩幹淨,語氣平淡:

“下次注意,別再手滑了。”

青年伸手抓住莊杭的衣領,猛地向上一提,帶翻了身旁的書桌。

青年似笑非笑:“莊杭,你好樣的。”

莊杭面無表情回瞪他。

無數書本和紙筆嘩啦啦落了一地,身後是年輕女老師的尖叫。

“你們兩個,給我出去站着!”

——

兩個人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站了十分鐘不到,就被路過的教導主任恭恭敬敬請了回去。

年輕的數學老師被叫出去聽教導主任訓話。

“都什麽年代了還搞體罰?再說你知道那個藍眼睛的是誰嗎,你就敢讓他在教室外站一節課?”

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數學老師不服氣:“他們在課堂上打架,讓他們出去冷靜一下怎麽了。”

教導主任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那個藍眼睛的姓賀,是賀先生的獨生子,剛從國外回來,還不太懂國內高中的規矩,你就忍忍吧。”

“賀先生?”數學老師吃驚地瞪大雙眼,“是校董事會的那位賀老……”

教導主任點點頭,又說:“還有那個叫莊杭的,他上課睡覺你也別管了,只要他的成績不退步,随他睡去。”

“可……”數學老師還想說什麽,教導主任已經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遇到莊杭這種學生,你就偷着樂吧,居然還叫他出來罰站,真是不知好歹。”

下課鈴響起,數學老師回到辦公室,不甘心地拉出學生檔案,找到莊杭的名字,越看眼睛張得越大。

常年年級第一,全國數學競賽金獎,更是在不久前的全省模考上拿下了第一的好成績……

哪怕是在星泰高中這種重點中學,省狀元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如果能出一個省狀元,不僅明年的招生線能大大提高,就連她這個老師的履歷都能水漲船高!

可惜是個瘸子。

而且根據剛才向其他老師打聽的結果,還是不可逆的那種。

有這麽嚴重的身體缺陷,就算考了全省第一,進了社會也不好混吧……

被數學老師搖頭嘆息着的莊杭,正渾然不知地坐在教室裏,目光看着虛空。

他還在回想剛才做的夢。

被男人禁锢、親吻,最後被咬破喉嚨,對他來說,這絕對是一個噩夢。

但現在回想起來,他居然在膽寒不适之中,還感受到一股無法忽視的悲傷……和失落。

就好像,他曾經失去過什麽重要的東西似的。

莊杭垂下細密的眼睫。

教室門砰的一下被從外面踢開,賀濯川帶着一陣風走了進來。

像是剛去洗手間洗過臉,他頭發微微濕潤地垂在額前,烏潤的黑發更襯得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光芒璀璨。

胸前的墨跡沒洗幹淨,大片大片的暈染在白襯衫上,露出隐約胸肌的輪廓,看上去卻不狼狽,反而有種浪蕩的潇灑。

賀濯川沉着臉,路過莊杭的時候厲眸狠狠剜了他一眼,随即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整個教室都不由自主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賀濯川和莊杭兩人互相看不順眼,是一對死對頭。

但他們還沒有像剛才那樣,直接在課堂上大打出手過。

莊杭的同桌同情地看了身邊正垂目做題的沉靜少年一眼,然後,不着痕跡地把椅子往外挪了幾分。

誰也不敢跟莊杭走得太近,那等于是跟賀濯川硬杠。

畢竟,賀濯川的父親可是橫水中學的名譽校董,剛給學校捐了一整棟實驗樓。

而莊杭除了偶爾上課睡覺,平時為人低調沉穩,誰也沒有招惹過。

誰知道他怎麽會這麽點背,惹上了賀濯川這尊瘟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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