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地獄的第九層（3）

77 地獄的第九層（3）

那次模拟考前的一個月，楚淵又一次在家裏與父親發生争執，賀先生責怪他不學無術荒廢度日。

他看着父親厭棄的眼神，一時間上了頭，頂嘴道：

“您每天除了出差就是應酬，媽又走的早，家裏沒人會管我，沒人真的希望我好！我就算學好又能給誰看？！”

賀先生愣了愣，用一種失望的眼神看着他，忽然提到了莊杭的名字。

“我聽說你跟你那個年級第一的室友關系很差，那你知道他的家庭狀況嗎？父母雙亡，家徒四壁！”

“人家考年級第一是為了給誰看嗎？不，是為了他自己！他不考第一名，就沒有獎學金，沒辦法完成學業出人頭地！！”

賀先生提起莊杭的名字，是為了告訴兒子他現在擁有的一切有多寶貴，教會他懂得珍惜。

可楚淵大概是天生的不懂共情，又或者是太過厭惡被用來與他比較的莊杭，他事後回想這段對話，腦海中的第一反應居然是：

如果莊杭失去了他的第一名，會怎麽樣？

楚淵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來完成他的計劃，他有錢有資源，本來就比平民學生更容易獲得想要的一切。

更何況，請名師來為自己點撥過幾次課程後，他還發現自己平常沒放太多心思的學業知識，也并沒那麽難。

當時他沒想太多，只是想知道，如果莊杭看見楚淵的名字出現在原本自己的位置，臉上那副清高的表情會變成怎樣。

然而事實讓他狠狠的失望了。

當模拟考的成績排名出來，莊杭發現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二，而原本的第一名變成了自己平日裏不學無術的富二代室友時。

他臉上的表情比起周圍或目瞪口呆或懷疑或幸災樂禍的衆人，看上去順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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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又仔細看了一眼，确認自己沒有看錯，自己确實是第二名後，去食堂旁邊的小賣部買了兩箱小面包，提溜着回了寝室。

楚淵在一旁看着，心裏并沒有太多複雜的情緒，不忿或者是憐惜之類的，他只是近乎漠然的看着莊杭連着吃了兩天的面包，再也沒進過食堂。

因為食堂最便宜的飯菜也要六塊錢一份，莊杭沒了獎學金的保障，他吃不起。

當時楚淵想的是，考第一名也沒什麽意思，他這一個月白學了。

但很快的，他發現事件發酵的超乎了自己的預期。

學校裏不知何時開始有流言，說楚淵是靠買通別人作弊獲得的成績。

楚淵本來懶得理這些謠言，但忽然有一天被教導主任戰戰兢兢的叫去了他的辦公室。

辦公室門前站着他的父親，一臉嚴厲的看着他，問他有沒有作弊。

他一臉滿不在乎的回道：“您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賀先生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無所謂道：“好玩，覺得好玩。”

賀先生上去就在衆目睽睽之下給了他一個巴掌。

圍觀的人頓時發出驚呼，有人沒忍住笑了一聲。

還有人在人群裏竊竊私語，說什麽我就知道是這樣，怎麽可能突然就……

狗改不了吃屎。有人接了一句。

楚淵一直維持着那個被打偏的姿勢，感覺被打的那一側臉上爬上了火辣辣的疼。

與此同時，像是溫度守恒定律，他的心底迅速的冷了下來。

就這樣吧，他低着頭想，沒意思透了。

就在這時，他聽見人群裏有個人聲音特別清晰的說了聲：

“我覺得這樣不對。”

賀先生暴躁的回了一句：“作弊當然不對！”

那人說：“我是說您。”

賀先生和周圍的人都僵住了，楚淵甚至聽見離他最近的教導主任喉嚨裏發出一聲尖叫，像雞被攥住脖子擠壓出的聲音。

楚淵突然感覺到一陣輕松，他想笑了。

那個聲音繼續說：“凡事都要講證據，不能聽風就是雨。您覺得他作弊，可以。把他的卷子拿出來，看有沒有雷同卷，或者讓他再做一遍。”

“再說了，我就覺得他沒作弊，因為他這一個月裏，每天都在寝室看書做題到很晚，比我還晚。”

楚淵終于把頭擡起來了，看見了人群裏那張熟悉的臉。

依舊是一個微微仰起頭的姿勢，習慣用下巴看人，但這個姿勢在此時的楚淵看來，卻多了一種不屈的倔強。

賀先生回過神來，揮了揮手，圍觀的人群悻悻的散了。

莊杭也随着人群一邊移動腳步，一邊把一本卷了邊的奧數習題冊塞進背包裏。

他沒了這學期的獎學金，最近又盯上了奧數競賽的獎金，這段時間一直在教室裏練奧數題。

出教室的時候看見教導主任的辦公室前圍了一圈人，過去好奇圍觀了一下，居然看見那個一直為難他的人在被公開處刑。

多新鮮吶。

莊杭不由自主停住腳步開始看戲，但聽了一陣，他卻不得不站出來說話了。

因為不對就是不對，他覺得不該這樣空口鑒抄。

盡管如果楚淵被認定作弊取消成績，第二名的莊杭就能順位再次獲得獎學金，不用每天再啃兩塊錢一個的小面包，莊杭也覺得自己一定要說出來。

不然他沒法原諒自己的懦弱。

莊杭拎着書包回了寝室，翻出床底下的小面包正打算吃，楚淵推門進來，手裏提着一箱礦泉水。

莊杭咬了口幹巴巴的面包，差點咽不下去的時候，面前砸過來一瓶水。

還有楚淵沒好氣的話：

“別噎死在這裏，沒人給你收屍！”

莊杭擡手接住，打開蓋子喝了幾口，好不容易把嘴裏的面包咽下去，一臉不滿的看着楚淵。

“幫你說了那麽多好話，就給我喝這個。”

“……愛喝不喝。”

前任年級第一說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楚淵的父親真的叫人把楚淵的卷子找出來，一道題一道題的對過去，沒有發現雷同卷。

與此同時，第一波散布流言的人也被找了出來，就是楚淵以前的那些家世類似的富二代“好友”，因為看不慣楚淵忽然改性，随口在酒吧說了幾句。

随着楚淵的家世被爆出，楚淵在校內的口碑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不學無術的富二代，一轉變為了天賦異禀的天才少年。

老師和學生像是忽然發現了他隐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極高的智商和過人的才華，對他簇擁了起來。

而同樣發生翻天覆地變化的，還有楚淵和莊杭的關系。

兩人從一言不合就翻臉打架的死對頭，忽然變成了形影不離的好友。

這一天，楚淵剛從一個研讨會上出來，遇上剛從校外回來的莊杭。

莊杭背着書包，看樣子是剛從做家教的學生家回來，兩人一起回了寝室。

進了寝室，楚淵忽然說：

“下次月考，最後兩道大題我會空着。”

莊杭驚訝的問他：“為什麽？”

楚淵看着莊杭帶着薄汗的臉，他周末一直在外面東奔西走的做家教或是發傳單，為了賺一點辛苦錢。

因為原本屬于他的研讨會的學生代表名額，被楚淵拿走了，而參加研讨會是有補貼的。

就因為楚淵的成績與他不分上下，而且還是校董事的兒子，所以學校高層推選了楚淵。

楚淵本來覺得沒什麽，他也看不上那點補貼，但看着莊杭這段時間一有空就往外走，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那點他看不上的補貼，可能是別人半個月的飯錢。

楚淵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想這件事，他覺得自己好像搶了莊杭的什麽似的。

于是楚淵說：“我想把第一名還給你。”

莊杭看着他的眼神慢慢變了。

從一開始的純粹善意變得冷漠受傷，他說：“你可憐我？”

楚淵連忙解釋，說這個第一名得來的優待對他來說沒什麽用，但對莊杭來說，卻舉足輕重。

他不想看着莊杭因為一點飯錢就東奔西走的忙碌，擠壓了自己的休息和學習時間，這麽惡性循環，下個月的成績下滑。

畢竟他也是看着莊杭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能看上去毫不費力的一次次奪得第一名的桂冠。

聽了楚淵的解釋，莊杭的神情這才松了下來，看着楚淵的眼神裏又帶上了小狗似的親昵。

他無所謂的說：

“就為這個啊，不要緊，花點時間而已，就當換個狀态了。”

楚淵有些猶豫：“可是我搶了你的獎學金，還有那些本該屬于你的榮譽……”

學校裏的學生在談論起第一名時，越來越多的提起楚淵的名字，傲人的家世，極高的智商，出色的外表，共同組成了一張光芒璀璨的星圖。

而莊杭就像是星圖背景上一顆暗淡的星子，就這樣被他們遺忘了。

莊杭忽然快步走到陽臺上，雙手撐着圍欄探出頭深深吸一口氣，然後輕輕吐了出來。

然後，他忽然回過頭，朝着楚淵說：

“這個世界很大，我們的一生很長。”

楚淵不明所以：“嗯。”

莊杭仰着臉，天空灑下的陽光層層疊疊的映照在他臉上，他在晴朗的天空下露出一個意氣風發的笑。

“我們的未來不只是這所高中，我們的征途是更廣袤的世界！所以，一個高中的第一名而已，沒什麽的。”

楚淵愕然的張大了嘴，露出與他俊美臉龐不符的怔楞神情。

“所以，答應我，不要為了任何人放棄你的天賦。”最後莊杭這麽對他說。

楚淵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他其實什麽都沒聽到，腦中的神經還在為剛才莊杭那一瞬間散發出的巨大魅力而目眩神迷。

莊杭又問了句什麽，見他沒有反應，疑惑的用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什麽？”楚淵一下子回過神來。

“我說，你願意跟我去同一所大學嗎？”莊杭說了一所大學的名稱，國內數一數二的頂級學府。

其實那時候父親已經為楚淵聯系好了國外的常青藤，但楚淵幾乎是立刻答應了莊杭的話。

“我願意。”他喃喃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