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有消除,這是解除他們犯罪嫌疑的官方證明。

但失蹤……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失蹤呢?

她跟他十年沒有聯系,她不知道這期間他發生了什麽,她也不知道在那之前他經歷了什麽。但隐約的,一種奇怪的第六感從腦海中湧現,這件事會不會跟她有關?

他失蹤,跟當年的那起案子……是不是有着什麽直接的關聯?

“蘇小姐,你還沒走啊?”

女警察抱着一摞洗好的衣服走進來,看見她,微微一愣。

蘇黯放下水杯,“警官,我朋友他的口供錄完了嗎?”

女警察點了點頭,“錄完了,十分鐘之前就搞定了,我剛才路過詢問室,裏面都沒人了。”說完又有點詫異地看着她,“怎麽?他還沒回來嗎?”

蘇黯一怔,連忙朝詢問室跑去。

空的,燈都暗了。

對面洗手間,張誠正好提着褲子走出來。

“蘇小姐?”

“張警官,顧曳在裏面嗎?”

她指了指男洗手間,張誠搖頭。

“沒有,剛錄完口供,他就接了通電話,好像是單位有什麽急事吧,一直來人催呢。”說完又看了看蘇黯,“哦,蘇小姐,天也不早了,你是一個人不敢回家嗎?要不要我幫你叫輛出租車?”

蘇黯擺了擺手,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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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了……”

十年不見,顧曳還是那副來去如風的樣子,轉眼間,又過了一個月。

這些天蘇黯每天上班工作,瑣碎又日常,她偶爾間想起那次偶遇,都覺得虛幻飄忽,像一場夢境。而這樣的感覺,伴随着時間一天天流逝,也越來越強烈。

或許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吧。

事實上,她根本就沒有見過顧曳,顧曳也從來都沒有再在她的生活裏出現過。

“嘿!蘇組長,想什麽呢?”

寂靜的辦公室,平地一聲雷,着實是把蘇黯吓了一跳。

從悵惘裏拉回思緒。

“桃子,跟你說了多少次,我想方案的時候不要吓我!”

一扭頭,正瞧見一身粉紅短裙的豔麗美人站在身後,蘇黯捂了捂眼睛,只覺得那耀眼的顏色亮到讓她睜不開眼。

胡桃轉過她椅子,媚眼一抛,笑得暧昧。

“蘇大組長想什麽方案想得連午飯都不吃啊,我看你這整整一上午屁股都沒過離開凳子,茶水間也不去,茶不思飯不想,你這是要搞事情吧。”

蘇黯順勢往後坐了坐,脖子搭在椅背上,一副無可奉告的姿态。

七八年的老交情,蠢兔子再蠢也磨成兔子精了,她還能被她套了不成。

搖了搖手指,悄聲道:“沒有你們能折騰,我們組的艾米請假了,我要幫她把她的那份做了。”

聽見這話胡桃可就不樂意了,踩着高跟鞋一跺腳。

“你這人怎麽就這麽好欺負!”

還沒等蘇黯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呢,她挺直了腰板,就陰陽怪氣地提高了語調。

“哎呦喂……這可真是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不就是跟公司的小老板搭上了點關系嘛,怎麽,給你點好臉色就以為自己是皇親國戚了?平時走路拿鼻孔看人,現在連頂頭上司都敢欺負,呵,請假,一個月請三回假,你來幾次大姨媽啊!”

蘇黯連忙把她拽了下來,驚慌說。

“你要不要命了,辦公室還有人呢!”

“說出來就是給她們聽的!要不然現在這幫年紀輕輕的小姑娘進了公司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整天就想着勾三搭四,工作也都不好好幹……要是項目上出了問題,那不還都是你我擔着!難道咱們賺的那點獎金就都是用來給她們扣的啊,一分付出一分回報,讓她們空手套白狼,憑什麽!”

廣告文案的工作就是這樣,前有客戶,後有美術,四五個人組成的小組,負責的項目動辄幾百上千萬。

組裏任何一個成員出了問題,其他人都要迎頭頂上,而蘇黯和胡桃又分別是組長,一旦項目上出了問題,更是要第一個被拎出來開刀。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你嘴上積點德,回你們組去吧。”蘇黯揮揮手,催她走。

胡桃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手指翻弄着波浪長發,往她桌子角一靠,問道:“那今天晚上的組長聚餐你還去不去了?”

組長聚餐?

不用說,每次聚餐都是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各組組長雖然平時見面都是溫柔典雅一團和氣的,但一旦聚在一起吃飯,那個個兒說話就都是口腹蜜劍,綿裏藏針,挑撥離間的戲碼從來就沒斷過。

在帝都的廣告公司裏能做到組長這個級別,像胡桃這樣一個頂百個的潑婦可不多見……蘇黯雙手合十,連忙告饒。

“家裏有事,實在抽不出來空了。你替我交份錢,略表心意。”

胡桃挑了挑眉,一副了然地姿态道:“借口,統統都是借口!寧檬不是去南亞了嗎?你在帝都除了那小妮子一個親戚,還有哪個家人啊?”

蘇黯無奈地攤攤手,嘆口氣道。

“房東。”

胡桃瞬間瞪大了眼睛,“東三環的房價又漲了?!”

蘇黯連忙搖頭,“不是!”

怎麽一提起跟房子有關的話題,她這反應就這麽迅速,簡直是快到逆天了都。

“是房東的老家出了點事,今天晚上的飛機,明早才能飛回來,她在帝都也沒什麽親戚,就讓我幫忙照看一下他那個上幼兒園的兒子。”

沒新聞,胡桃一臉冷漠。

“哦,那個寡婦。”

蘇黯連忙吼了她幾句,“我說你這嘴巴能不能別這麽損啊!人家叫張子郁,有名有姓!再說她丈夫原本是維和警察,前兩年出意外死了,她一個人帶着一個三四歲的兒子在帝都生活,也夠可憐的了……”

胡桃撇了撇嘴。

“你同情心泛濫那是你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再說……”話音一頓,她拿精致的指甲勾了勾蘇黯下巴。“晚上薇薇安也去,你……真的不來?”

總監大人,蘇黯确實是得罪不起。

“不去了,那孩子四點半就放學了,我今天工作本來就多,什麽時候能到他的幼兒園都不一定呢。”

爛好人一個。

“蘇黯,你記着我的話。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踩着高跟鞋,提着名牌包,胡桃扭着水蛇腰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蘇黯看着她的背影,不以為意地撇了撇嘴。

子郁平日也經常幫她,她們倆年齡相仿,興趣相近。在大城市的生活不易,能夠聊得來的就是朋友,也就無所謂誰欺負誰了。

下午5點半,蘇黯總算是把最後一份報告解決了。

伸了個懶腰,看了眼時間,吓了一大跳,連忙收拾東西往幼兒園跑。可幼兒園四點半放學,今天還是周五,她奔跑的速度就是再快,也終究是晚了一個多小時。

“不好意思,我加班……來晚了。”

跑了一路,上氣不接下氣。都怪這條街最近整改,出租車限行,她只能跑着來了。

幼兒園門口,一條街空空蕩蕩,接孩子的車早就開走了,整片區域冷冷清清,值班的老師也都等着急了。

“你是張小澤的家長吧?”

蘇黯連忙答應。

“對,沒錯。”

那值班的老師拿出個簽名表讓她簽字,确認無誤,下一秒,把小澤的背包塞到她手裏,恨不得拔腿就跑。

蘇黯看着那匆匆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從這兒走到地鐵站還要半個小時。她能理解她,帝都的晚高峰确實太難趕,每個人都争分奪秒,錯過了一輛地鐵,可能就又會多了成百上千的人跟她競争。

轉過頭,門口還站着個小人,幹淨白嫩地小手握着鐵門欄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正滿眼失望地看着她。

“蘇黯阿姨,我媽媽呢……”

四五歲的小男孩,明明正該是無憂無慮的時候,但這個年紀的小澤,卻很怕跟外人接觸。或許是因為從小就缺乏父親的保護,他對陌生的人和環境,總是會産生一種本能地抵觸。

“你媽媽有事,必須回趟老家。小澤乖,今晚跟阿姨一起住好不好?”蘇黯緩步走近,曲膝,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曼妙的長裙随着微風松散曳地,蓋住了鞋子。沒人知道她穿着新買的高跟鞋跑了整整兩條街,創可貼掉了,後腳跟早就被磨出了血。

“蘇黯阿姨,我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

稚嫩的嗓音,十分委屈。

童年時的某些記憶片段突然襲來……“姑姑,今天是星期一,我媽媽呢,她怎麽還沒下班?”

蘇黯恍惚一怔。

“沒有,你媽媽只是回趟老家,明天早上就飛回來了。你年紀小,往返飛機再加上熬夜,會生病的。小澤這麽懂事,肯定不會讓媽媽擔心的是不是?”

蘇黯連忙岔開話題,小澤也跟着點頭。

“嗯,我不讓媽媽擔心。”

眼波微動,這孩子才幾歲就懂得掩飾情緒,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對了,小澤還沒吃晚飯吧,肚子餓不餓?晚上想吃什麽?”說話間,她扶住手邊的栅欄,忍痛站了起來。

“吃什麽……都可以嗎?”

勾着手指,小澤怯怯地問。

蘇黯點了點。“吃什麽都可以!”

落寞的眼神突然雀躍起來。

“那我想吃……對面那家冰淇淋!”

蘇黯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門口擺着零零散散的幾種甜筒樣式,沒什麽新奇。

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澤的頭發,笑道。

“那我們買兩只冰淇淋,再去隔壁的兒童樂園,點一份親子套餐好不好?”

現在正是晚高峰,她腳疼恐怕也走不了多遠,而且事先在電話裏子郁也有提醒過,小澤最喜歡吃的是兒童樂園的親子套餐,小孩子嘛,都喜歡有吃有玩,那家餐廳做菜口味健康,點親子套餐還送限量版玩具。

小澤一口答應:“好!”

嘁,小家夥,還真是容易滿足啊。

“那你冰淇淋不能吃太多,你媽媽說你腸胃不好。”

“知道了,蘇黯阿姨……”

小澤撒嬌似的搖了搖蘇黯的胳膊,說話時還故意拉長了語調。斑馬線上,蘇黯帶着小澤過馬路,一輛白色的中型轎車正好停在路邊,車上下來兩個人,一前一後。

“老大,你看這篇報道,德國醫生為患者治療白血病時意外治愈艾滋病!”

畢超興奮地拿着報紙,大步流星。

顧曳擡了擡眼,眼角餘光一掃而過,兀的停下腳步。“蘇黯?”

收買

流光溢彩,五彩斑斓,充滿童趣的兒童樂園裏,到處都充滿着雀躍的稚嫩面孔,廣播裏随機播放的歡快音樂,都是時下比較流行的兒歌。

隊伍很長,蘇黯抱着小澤站在隊尾。

“誰家的孩子這麽可愛?”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背後突然出現,驚了蘇黯一下。回頭看清楚來人,更是吃驚。

“顧曳?”

整整一個月音訊全無,她以為他這次又要像十年前一樣,人間蒸發了呢?

三伏天都快到了,但顧曳清冷的聲音,聽不出半點暖意。他眯了眯眼睛,上身微微前傾,雙手插在西裝的口袋裏,像打量着一盤餐後甜點的模樣似的盯着小澤。

“你管她叫什麽?”

上次問過她結沒結婚,但好像沒問過她孩子這事。雖然他說話的語氣是雲淡風輕,但表情其實已嚴肅到極點,餐廳裏的人都各忙各的,小澤躲在蘇黯懷裏,有點害怕。

“蘇黯阿姨……”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驚懼,他求救似的看向她。

蘇黯連忙将小澤的臉埋到懷裏,轉過身解釋。

“這是房東的兒子,才剛上幼兒園。他膽子小,你別吓他。”

挑眉。

吓他?他長得很吓人嗎?

餐廳裏清涼的空調配合着他清冷的嗓音,他驀地開口問道:“男的女的?”

沒頭沒尾的問題,弄得蘇黯一怔。

什麽男的女的?

小澤正趴在蘇黯懷裏,聞言,偷看了眼顧曳。趁着沒人注意,他悄悄地貼到蘇黯耳邊,小聲道:“蘇黯阿姨,我媽媽說了,不能跟陌生人說話。”

剛一見面,顧曳就面露不善,也難怪小澤會誤會。

蘇黯無奈一嘆氣,摸了摸小澤細軟的頭發。“這是顧叔叔,阿姨的同學。”

顧曳破天荒地伸出了手臂。

“來,叔叔抱抱。”

“……”

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戲碼可不少見。

小澤不願意。蘇黯有點擔心。但顧曳還是面帶微笑地把孩子搶到了自己懷裏。

他輕眼打量着懷裏的小人兒。

“房東是你媽媽?”

小澤窩在他懷裏一動不動,好像有點生氣。“我媽媽是誰,你可以問蘇黯阿姨。”

呵。

小家夥,脾氣還挺倔。

不過既然是女人,那他也就放心了。眉頭微攏,他轉頭問蘇黯,“你要在這兒吃飯?”

蘇黯指了指他懷裏的小澤,“他喜歡。”

點頭。一對夫妻正端着餐盤迎面走來,蘇黯正忙着哄他懷裏的小澤開心,好像也沒注意。顧曳清俊的臉龐微微一側,長臂一展,瞬間将她攬到懷裏。

輕聲道:“小心點。”

中間還夾着小澤,蘇黯驀地紅着臉退出來。

“啊……我……知道。明白。”

十分鐘後,隊伍才排到他們,顧曳抱着小澤在前臺點餐。

“一杯美式咖啡。1:1,不加冰,不加糖,不加奶。”

蘇黯站在他身後,聽着這似曾相識的配比方式,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十年了,顧曳喝咖啡的口味竟然都沒換,這種單調乏味的味道,也就真的只有他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人才喝的慣。

“你吃什麽?”

前面,顧曳沒問她,倒是先低頭問了懷裏的小澤。

“我……我要那個變形汽車!”

黯淡的眼神突然明亮,小澤伸手指了指展櫃最頂端的一個玩具。

蘇黯連忙替他補充。“他是要親子套餐。”

顧曳點頭。

“一份親子套餐。”

“不好意思先生,親子套餐今天售完了。而且那款汽車玩具,由于廠家停止生産,所以我們餐廳也不再贈送了。”

明亮的光芒褪去,小澤瞬間癱軟。

點餐員看見小澤的表情,也有些抱歉。連忙轉換話題道:“其實你們三個人用餐的話,我推薦你們選擇家庭套餐,一家三口正合适。”

“……”

一家三口?

顧曳回頭問她。“可以嗎?”

“啊?”她也是第一次來啊。“要不你問問小澤?”

顧曳兀的轉過頭,直截了當。“就那個吧。”

小孩子哪知道什麽好壞,問他,他肯定只會說一句。

“我想要變形汽車……”

點餐員下了單,她跟他們便換到隔壁等餐。

等餐的過程中,每一秒都是煎熬,身後有人非議,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絕于耳。好不容易熬到餐齊了,顧曳抱着小澤去找位子,所到之處又無不成為話題的焦點,蘇黯端着滿滿的餐盤跟在身後,踉踉跄跄,有種使喚丫鬟的感覺。

她這不是二婚,真的不是!

大爺大媽,求你們別再議論了,小澤跟我長得确實是半點都不像,但你們憑什麽就一口咬定我是後媽啊!

“謝謝你請我吃飯。”

筆直的長腿停住腳步,顧曳突然回過頭。結賬的時候才想起來,他錢包落在後車座了。

蘇黯象征性地笑了笑。

“你幫我照顧小澤,應該的應該的。”

腦子裏突然放空了三秒,可是這孩子跟她好像也沒什麽關系啊……終于知道子郁這兩年一個人帶着小澤生活是有多麽地艱辛了,但是這孩子又不是她的,她這是什麽命啊?

兩個人一前一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顧曳……”

飯吃到一半兒,終于等到小澤去洗手間,她連忙往前坐了坐。其實上次在警局,她就有話想問他,可惜他上次走得急,她沒能問出口。

“哎呀!小心!”

偏她剛一開口,有人存心打斷。不知道是哪兒來的罐裝飲料,迎面飛來,濺濕了她一身。

她上周新買的裙子……

“用紙擦一擦。”

某些人淡定開口。

蘇黯冷眼看去——整潔的西裝一塵不染。顧大醫生手長腿長,躲得倒是真利索。

“小姐,對不起,都是我們家寶寶不懂事,弄髒了你的衣服……你這條裙子很貴吧,我們陪你幹洗費好不好?”

肇事方主動承認錯誤,并想要全額賠償。但蘇黯心說這就是一個某寶爆款,也沒多少錢,算了。

正好這時,濕着手的小澤從洗手間出來,看見吃飯的餐桌一團糟,有些不知所以。地上都是各種飲料,顧曳打量了一眼他那兩根弱不禁風的小短腿,叫他先別過來,以防滑倒。

小澤一扭頭,假裝沒聽到。

“……”好久沒有人敢這樣挑戰他的權威了。

顧曳兩步走近,拎着他衣領就往人群外面拖,小澤一路掙紮反抗,顧曳随手一甩将他扔到牆邊。

“站好。”

偶然間碰到手背,感覺體溫偏高。

“張嘴!”他職業性地檢查他的眼皮和舌苔。卻不知道餐廳的某個角落,有個人還坐在原地,遭遇着另一場麻煩。

“小姐,讓一讓好吧?”

保潔阿姨拎着拖布往蘇黯面前一站,語氣不佳地說。

四周被殃及的顧客不止蘇黯一個,但大家都站到了一旁,等待保潔人員清掃,就只有蘇黯一個人坐在位置上紋絲不動。蘇黯也知道她耽誤了人家的工作,就先客氣地道了聲歉。

“不好意思啊,阿姨,我現在不太方便,您看……您可不可以先處理別的地方?”

純白的裙擺斑駁點點,髒就髒吧,關鍵是透……沾濕的裙擺緊貼着大腿,曲線若隐若現,她也只能盡力地拿包擋住。

自己今天真的不應該穿這一身出門啊。

流年不利!

可誰曾想,她話音剛落,迎面就傳來一陣炮語連珠。

“你這個女娃娃恁回事!你蛤着呢得是?你知不道介個碳酸飲料幹了有多難收拾啊,嬌生慣養的女娃娃沒吃過苦……”那阿姨的口音很特別,甩了甩拖布頭,操着地方方言,叽裏呱啦就是一通。

蘇黯聽得一頭霧水,睜大了眼睛,雲裏霧裏。

四周的人誰也不吱聲,都在看熱鬧。

自己好歹也算個知識分子,總不能跟一個四五十歲的掃地大媽斤斤計較吧……“不不不,我們用普通話談,如果我有什麽做錯的地方,也請你用正常的服務态度來跟我溝通。”

那保潔阿姨身經百戰,生猛如虎,看蘇黯一個人坐在桌子旁,以為她是一個人來吃飯,自然不會怕她。

翻了個白眼道:“怎麽,會講普通話了不起啊。”

說完,瞪着眼睛,噼裏啪啦又是一通。中間還夾着幾個髒字,說的格外清楚。

“……”

今天這一天都不算順遂,一波三折,她這個月真的是好不容易稍微清閑一天,誰想到又生出來這麽多事端。胡桃臨走前撂下的那句“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突然從記憶底層湧現……現在看來,她說得确實是很對,人老實活不長,她只不過是坐在這裏吃頓飯,到頭來還要被餐廳的工作人員欺負。

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有沒有天理了?當誰不會耍流氓啊!

“對!會講普通話沒什麽了不起!現在普通話這麽普及,小孩子的發音都很标準。但你作為餐廳的一名服務人員,在明明會講普通話的前提下跟我講地方話是什麽意思?我是顧客,我來這裏是消費的,你們餐廳如果用這樣的服務态度來對待我,那我告訴你,12315是消費者權益電話,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打電話!”

“你打啊!”

“我投訴你!”

“你投訴啊!”

“你等着!”

人群裏一片歡呼,吃瓜群衆向來看熱鬧不嫌事大。

十分鐘後……

“……你別拽我!你讓我跟她說清楚!”

充滿童真的兒童樂園裏,廣播裏還在播放歡快的兒童音樂,蘇黯火冒三丈,正在氣頭上,卻被顧曳抓着手腕帶出了門。清冷的馬路上,他高大的身影仿若圍牆一般立在街頭,堵得她無路可走。

“說什麽,你都快哭了。”

顧曳滿是詫異地看着她。女人吵架,他還是第一見到有人吵到一半兒把自己氣哭的。

“我沒哭!”

蘇黯別過臉,紅着眼眶,強忍住淚珠。她怎麽就這麽倒黴,正趕上服務線維修呢……

顧曳輕嘆一聲,眼望着眼輕聲道:“吵架可以,但一定要贏。”

蘇黯不說話了。餐廳經理恰時趕到,看見他們倆站在門外,連忙鞠躬道歉。

“先生小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我們的責任,都是我們的責任!這件事我們一定會嚴肅處理,那個清潔工也肯定會辭退的,只是拜托兩位……千萬不要投訴我們的店面啊!”

兒童餐廳,賺的就是服務和口碑。

顧曳微微側過臉,斜眼道:“我要的東西呢?”

餐廳經理連忙打了個響指,轉過身,往大廳裏大喊了一句。

下一秒,只見數十臺限量版變形汽車從玻璃門的縫隙裏飛了出來……聲控的、遙控的、隐身的、夜視的、飛行的、潛水的……各式各樣,應有盡有。

“先生,您看看,這是您提的要求,我們真的盡力滿足了!本來要送回美國總部紀念館展覽的限量版車型,也都一個不落地拿出來了!”

顧曳點了點頭,還算滿意。

一直沒露面的小澤,突然開着一輛敞篷式的法式小汽車,拉風出現。

只見原本拒顧曳于千裏之外的小家夥,下了車,忽然一路小跑,摟住了顧曳的大腿。蹭蹭鼻子,心滿意足地道。

“蘇黯阿姨,顧曳叔叔可厲害了!咱們不哭……不委屈哈!”

名片

星輝璀璨的街燈亮起。

蘇黯“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

誰能想到,顧曳竟然會趁火打劫,把兒童樂園的限量版玩具洗劫一空?再看着小澤那副好笑的模樣,她就是再生氣,也都被他逗得消散了一大半了。

低下頭,只是她從兒童樂園出來的時候,身上還穿着那條被飲料潑濕的裙子……裙面又濕又皺,毫無形象可言,迎風一吹,還能聞到一股古怪的氣味。

門口的冷風也吹得夠久了,顧曳清咳了一聲。

“時間還早,我陪你商場,買條新的。”

說實話,蘇黯覺得這個建議十分有吸引力,恨不得立馬點頭。只可惜小澤這小不點作息規律,現在都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明明剛才還生龍活虎的……

她抱起地上的小人,搖了搖頭。

“還是回家吧。”

人家媽媽是信得過她才把兒子托付給了她,她總不能照顧人家一天,就給照顧生病了吧。小孩子缺覺是最容易生病的。

“那你的腳呢?你還打算穿這雙鞋回家?”

從一進餐廳開始,顧曳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走路一瘸一拐的,應該是鞋的問題。

顧醫生不是有車嗎,應該也不用走太遠吧……

蘇黯轉了轉眼睛,“要不你借雙拖鞋給我?”

醫生的工作沒日沒夜,一般都會備兩雙拖鞋,常年放在後車廂。

帝都最近經常下雨,一陣涼風吹過,抱在蘇黯脖頸上的小澤蜷縮成了一團。蘇黯自己穿的也不多,兩條手臂抱着小澤,晾在風裏。

顧曳皺了皺眉,“在這兒等我。”

說完,他脫下外套,披蓋到了蘇黯和小澤身上。

仲夏的夜晚,平坦的道路上車輛不多,霓虹初上,他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襯衫,飛快地穿過馬路。瘋狂的車速帶動氣流,吸引他的襯衫緊貼着健碩的手臂,勾勒出美好曲線。

炫目的霓虹燈下,蘇黯看着懷裏的小澤,輕聲複述。

“在這兒等我……”

她還記得在十年前的夏天,他曾經說過一句一模一樣的話,而且也是穿着白襯衫,說完就疾步匆匆地跑掉了……

唉,都是些陳年往事了。也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顧曳握着車鑰匙疾步走至對面的街口,坐到車裏,啓動引擎。後車鏡中,他隐隐約約能看見蘇黯站在馬路邊,嘴唇一張一合,好像在小聲嘟囔着什麽。

調頭,他熟練地将車轉入左側車道。問她:“在想什麽?”

蘇黯低垂着頭,假裝什麽都沒說。

凝眸,他開車門幫她把睡着的小澤抱進車裏,又從後備箱裏拿出了一雙拖鞋讓她換上。

寬敞的車座距離,她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他幫她緊好安全帶,擡頭,又故意跟她對視了幾秒。

“怎麽了?”

蘇黯捂着腳踝,眨眨眼睛。

搖搖頭,顧曳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方向盤轉動,他分明聽見一句。

“……好像也不是那麽瘦嘛。”

從兒童樂園到蘇黯所在的小區,前後差不多十分鐘的車程,顧曳安靜,蘇黯側頭看着窗外的風景。

“嗡嗡——”

手機一陣震動。

小澤躺在車後座睡覺,蘇黯連忙按下靜音鍵,轉過頭,用眼角的餘光輕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顧曳,斑駁的夜景下他側臉沉靜,專心開車,倒是沒什麽反應。

低頭,才看了看,原來是胡桃發來的。

“小黯,你完了,總監大人飯吃到一半回了趟公司,回來的時候,說是路遇你跟一個陌生男人上了車。人證物證俱在,你被捉奸了。”

安靜的車內,她十分淡定。

“我今天應該去買彩票,一定能中大獎。”

“……”

胡桃對她這種答非所問的談話方式十分鄙夷,隔了半天,又發來了一段語音。

蘇黯一看屏幕,标紅的60多秒的時長,有些膽顫。

快速回道:“特殊情況,聽不了語音。”

這一次胡桃的回複迅速,只見她先發了一個揮淚的表情,然後在屏幕下方,又瞬間彈出幹幹淨淨的四個字。

“周一見吧。”

好吧好吧好吧……她知道她肯定是把總監大人給得罪完了。

“那個……顧曳,你有耳機嗎?”她想聽一下胡桃發來的語音,可她沒有随身帶耳機的習慣。前方紅燈禁止通行,看見他把車子停在了一個十字路口,便讪讪地開口。

“按一下右手邊的按鈕。”

上翻翻,下翻翻,蘇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嘴裏說的所謂按鈕。

顧曳看着坐在身邊的那個人在他附近上下摸索,十根細白的手指就差沒摸到他身上了……嘆口氣,傾身,臉貼到了蘇黯面前,按下了儲物箱的按鍵。

說話的語氣十分篤定。

“我說的是右手邊。”

蘇黯的臉瞬間變紅,收回雙手,尴尬地轉了轉眼睛。“那可能是我聽錯了……”

他無奈地搖頭。老毛病了,這麽多年還是沒改。

顧曳開了頂燈,蘇黯就借着頭頂的燈光翻呀翻,男人的儲物箱裏面都是白手套、紙巾、充電器之類的,耳機盒堆在一個很不起眼的角落裏,蘇黯打開借用了一下,聽完了語音,又仔細地幫他纏了回去。

60多秒的語音,閑聊家常,總監本來也沒說什麽。

可惜同事們“開明大度”又“很明事理”,在她們的細心勸導和合理引誘下,總監的小宇宙……是徹底爆發了!

蘇黯用力地按着屏幕,發給胡桃。

“替-我-謝-謝-她-們-全-家。”

靜默的空氣中,另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盯着隔壁人按着的手機屏幕。

倏爾,顧曳眯了眯眼,重新踩下油門。修長的手指摩挲着微勾的嘴唇,繁華誘人的夜色裏,他眉眼彎彎,是難得的放松。

有句老話兒是怎麽說的來着?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

他對蘇黯就是這樣的感覺。他不用看,就是猜的,也知道她肚子裏裝的都是什麽亂七八糟。

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顧曳臨時接到院裏的電話,讓他回去一趟。

或許是病人突發什麽狀況,蘇黯怕耽誤他工作,抱着小澤連忙下車,讓他能盡快趕回醫院。

臨走前,顧曳降下車窗,遞出來一張名片。

“蘇黯,有空給我打電話。”

說完就迅速地調轉車頭,疾馳進川流的道路當中。

蘇黯看了看名片,有些摸不清頭腦。

“海澱區中關村大街29號,第三人民醫院B棟三樓,神經外科副主任,顧曳。電話號碼……”

挑了挑眉,一張名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也沒看出什麽名堂。

至于麽……

就他們倆的關系,想留個電話需要這麽拐彎抹角嗎?現在呢,白紙黑字地報上自己的單位、職稱和單位地址是怎樣?總不會是想要炫耀自己的頭銜有多高吧!

“嘁,這年頭,醫療機構的含金量真是越來越低了。沒到三十歲就能夠上副主任醫師級別,靠臉選的?開玩笑呢!”

虧她那天還擔心他不去開會會丢飯碗呢……蘇黯抱着熟睡的小澤往小區裏面走,邊走邊嘟囔,話裏酸溜溜的。

殊不知小區的保安,從大門口開始追着她跑了一路。“小姐!蘇小姐!你……你等等我啊!”

一直走到單元門口,蘇黯才隐約聽清,趕緊停了下來。

“蘇,蘇小姐……你,你走得真快啊……”

門口負責看監控錄像的保安趙琦,又快跑了幾步才追到她跟前。單元門的感應燈壞了,他開了手電筒照明,見蘇黯停下等他,這才扶着膝蓋粗喘了幾口氣,接着又上氣不接下氣地感慨。

蘇黯低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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