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了一眼腳上的拖鞋,是穿着挺舒服的。
趁着天黑,連忙用裙擺藏了起來。
“啊,原來是小趙啊,什麽事?”
“撿,撿到了一串鑰匙……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蘇黯下意識地低頭看包,才發現手提包的拉鏈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挎在手臂上大敞四開,再經過一路疾走,裏面的東西早就亂得一團糟了。
可能是剛才用手機的時候就打開了手提包,但自己忘了拉吧。借着趙琦的手電筒光亮,她打眼一看,普通的鑰匙圈上挂了一串海藍色的鑰匙,很明顯不是她的,但像是寧檬的。
“我也不太清楚,要不你跟我上樓試試?”
子郁的這間房子不新,她前前後後租了也有好幾個年頭了,跟附近的街裏街坊也都認識,平時大家也都相互照應。
趙琦雖然年紀小,但在這個小區當差也有四五年了,現在這個社會能踏踏實實做一份工作不跳槽的大男孩可是不多,趙琦又是出了名的認真負責,子郁跟他走得近,兩個人還一起吃過飯,子郁信得過他,她自然也就信得過他。
“是我的!”
懷裏的小澤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伸着兩只小手,奶聲奶氣,把趙琦手裏的鑰匙拉到懷裏。
蘇黯看了看鑰匙柄背面的一個小小的字母Z,半信半疑,跟趙琦商量道。
“明早子郁回來,我跟她确認一下,如果不是,我再給你送回來。”
天黑夜半,趙琦也沒見到別的人路過,便點頭說行。
拿出登記簿,讓蘇黯簡單的簽字确認,便将鑰匙還給了小澤。
臨走前又仔細地叮囑蘇黯:“你的包敞開了一路,要不要順便看看,有沒有掉了什麽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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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黯想想也對,便将小澤交到他手裏,蹲在地上,翻了翻背包。
“錢包、鑰匙、pad……都在。”
就連手提袋她都檢查過了,包括晚上吃剩的甜點、脫下的高跟鞋和小澤的玩具她都裝得好好的,沒缺什麽東西……但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蘇小姐,值班室那邊不能離開太久,你要是确認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趙琦轉身要走,蘇黯卻一把按住他的手電筒。
“等等!不對,我的手機……我的手機不見了!”
“這……”趙琦有些為難地說:“蘇小姐,如果是園內丢失,那這大晚上的,可就要折騰不少住戶了。”
趙琦讓她再檢查一遍,她連忙把包裏的東西都倒了出來,又倉皇地翻了一遍,還是沒有。
手機裏存着她工作以來所有的客戶聯系方式……蘇黯腿軟到跌坐在地上,她心忖道要是手機丢了,那她這麽多年的心血,可就都白費了……
小澤在趙琦懷裏呆了半天,覺得不舒服,他抓着小手掙紮地爬了下來,拿起地上的玩具收在衣服裏,卻又在玩具底下發現一張藍白相間的紙片。
“海定區中關村大行29號,第三人民框框B框三框……”
一個微弱的可能性在腦海中閃現……
蘇黯連忙轉過頭:“小澤!乖!把顧曳叔叔的名片給我!”
悻悻地從嘴裏抽了出來。
擦擦口水,遞過去。
“哦,原來這個東西,很重要哦。”
找人
“嘟……嘟……”
連夜,蘇黯借了趙琦的手機,撥通了名片上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無法接通,應該是已經進入手術室了。蘇黯咬咬唇,将手機還到了趙琦手裏。
“沒事了,我明早找到人,應該就能拿回手機了。”
“蘇小姐,你确定嗎?”
趙琦的意思,是問她要不要再聯系下他身邊的熟人試試。
“不用了,太長時間不見,他身邊的同事和朋友我也都不認識……我明早會去他的醫院碰碰運氣,如果真的找不到,那也就只能自認倒黴了。”
百分之五十的幾率,她全壓在了顧曳身上。
但直覺告訴她,她貿然的猜測并非只是全無依據。
一晚上輾轉反側,蘇黯幾乎沒怎麽睡着,晚上起了兩次夜,一次喝水,一次去看了眼小澤。小孩子睡覺果然都不老實,她不敢開燈,只能小心地幫小澤蓋好毯子,又蹑手蹑腳地溜出門。
希望手機真的在顧曳那裏吧。
爬回被窩裏,她喃喃自語,深夜裏半夢半醒,睡夢裏也仿佛都是顧曳的身影。
第二天早上一睜眼,天已經大亮了。
“蘇黯,你吃早餐嗎?”
子郁有她家的房門鑰匙,一大早從老家回來,炒菜煮粥,給她和小澤各做了兩份早餐。她看她房門沒關,又端着一杯牛奶走進來,放到她床頭。
條件反射似的。
“現在幾點?”
蘇黯猛地從被窩裏坐了起來,頂着亂蓬蓬的頭發。
子郁微微一怔,“我剛到沒多一會兒,九點……”
“你照顧小澤先吃吧,我還有事!”
她話都沒聽完,抓起衣服和背包就沖出了門。
被她的反應吓了一跳,子郁愣了愣,轉瞬,跑到門口的鞋櫃裏抽出一雙運動鞋,連忙追了出去。
“蘇黯,今天是星期六!”她以為她是怕上班遲到。
“我知道!”
按下了電梯,蘇黯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甩掉拖鞋,抓起子郁遞來的運動鞋,就又馬不停蹄地沖進了電梯間。
“我休息,可是醫院不休息!”
“醫院?”子郁快走兩步,擋住了電梯門,關切道:“你去醫院做什麽?病了嗎?”
“沒有!”
沒時間跟她多做解釋,蘇黯擡頭一看電梯裏的時鐘,晚了晚了,只好膝蓋用力一頂把子郁從眼前推了出去,按下1樓的按鈕,擺擺手,“等我回來再說!”
好不容易趕到小區院外,門口正好停了一輛出租車。
她趕忙拉開車門。
“師傅,第三人民醫院。”
“不去不去,堵車。”出租車司機正在數錢,聽見有人報地址,回過頭,就要關她的車門。
蘇黯連忙卡住車門。
“師傅,今天是星期六!”
“星期六怎麽了,醫院附近什麽時候不堵車啊?”不由分說,就是光明正大地把她趕出去了。
這附近就這一輛出租車……
蘇黯連忙堵住車頭,好聲好氣地道:“師傅,我加錢。”
“加錢也不去。”
眉毛挑了挑,歷史的經驗告訴她,軟的不行就來硬的。
蘇黯立刻威脅道:“你不載我,我告你拒載啊。”
“哎呦呵,想告我?那你掏手機,打電話啊。”車上的司機一瞪眼,手指着舉報電話讓她打。
手機……
她剛漲起來的氣勢瞬間就弱了下去。
小丫頭片子,他幹這一行十多年,還能怕這個?“沒手機啊,那就乖乖地坐地鐵吧!從這到三院,5元錢,也就1個小時。”
“你……”
蘇黯無話可說,跺了跺腳。
“BF8645,你……你以後最好別再讓我遇到你!”
出租車司機扯扯嘴角,一臉不屑:“小姑娘年紀不大,口氣不小啊。這馬路這麽寬,遇不遇見是你說了算的?”
她沒工夫跟他扯閑話,轉身剛要走,忽聽得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對講機聲。十字路口恰好紅燈,她抽空回頭瞄了一眼,順着聲音來源,卻見熒光綠色的交通制服,分外顯眼。
“BF8645,違規停車,200元。”
年輕的交通警察滿臉冷漠,手上帶着純白手套,伸手就是一張罰單,眼皮都不擡。
“噗……”
雖然不太道德,又有點厚顏無恥,但蘇黯還是沒忍住,很幸災樂禍的……笑出了聲。
一個小時後,第三醫院,B棟三樓。
“您好,請問這裏是神經外科嗎?”
蘇黯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和顏悅色的阿姨,連忙問道。
“對對,就是這兒。”阿姨剛從裏面出來,笑眼眯眯,十分肯定。
“呼……”蘇黯長舒了一口氣,曲曲折折,總算找對了地方。
不過萬裏長征步步艱,這只不過是第一步。因為她找到的只是大體區域,還不知道顧曳他辦公室的具體位置。
悄眼打量了下四周,藍白相間的環境,幽靜安定,角落裏擺放着綠植,大廳的正中央擺着一面落地的複古時鐘,擺錘噠噠作響。
已經将近十一點鐘了。
附近沒看到醫生,醫院免費提供的長椅上也都坐滿了人。蘇黯想找個座位沒能找到,她假裝漫不經心地看着占據長椅位置的那些人——有的像是病人,面黃肌瘦,但有的濃妝豔抹,又不大像是……
服務臺是閑置的,一個女護士站在後面,低頭翻着登記表。
“您好,麻煩一下,我想找顧曳,顧醫生。”
她放棄了休息,打算直接從正事下手。
那護士翻紙的動作瞬間停下。沒擡頭,非常迅速地拿起了桌上的筆,“有預約嗎?”
蘇黯搖了搖頭。
“沒有。”
從桌面上抽出一張紙,“有享有三甲醫院的特殊優待資格嗎?”
“……”
見個面還要特殊優待?
“不享有。”
拿筆的手微微一滞,“請問您屬于特殊社會人士,比如革命軍人烈士家屬或貧苦複員軍人嗎?”
她連少數民族都不是。
“……沒有沒有,不屬于。”
看這小-護士的年紀不大,感覺她可能是誤會了,蘇黯連忙解釋,道:“那個……小妹妹,不好意思啊,我不是看病的,我是來找顧醫生的。”
傾斜垂落的筆尖突然調轉方向,“管誰叫小妹妹呢,我都26了!”
“……”
蘇黯眨了眨眼睛,她說錯什麽了嗎。摸摸臉,覺得詭異。
“那……大姐,你看我今天第一次來咱們醫院,人生地不熟,就是純粹地想見顧醫生一面,您看您能不能給通融通融……”
“不是來看病的,你早說嘛!”
說着,擡頭看了蘇黯一眼,一身的運動家居服,素面朝天……轉了轉筆杆,頓時有了思量。
“是同學?”
蘇黯早上出門着急,就穿着睡覺的這一身出門了。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出來的,連忙點頭。
“對對對!”
“哦……”
那護士撈起桌上的登記表就轉到了蘇黯面前,大手一拍。“姓名,專業,年級,學號。一筆一劃的寫清楚,寫完了就到人群裏等着,老老實實排隊。”
姓名。
專業?
年級……
學號!
蘇黯被她這一番話搞得一愣一愣的。她心說見個面而已,要不要這麽麻煩啊?平常的登記也就算了,但是這神經科的登記手續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前三項她還能勉強理解為基礎信息調查,但學號……她自打大學畢業之後,就沒再用過學號這東西啊!
淡定,淡定。
先穩住情緒按兵不動,蘇黯低頭一看自己桌面上的登記表,好家夥,10多頁紙,已經排到一百八十多號了,要真是老老實實在這隊伍裏面排號等人,那她不得等到下個月啊。
“快寫,快寫,眼看着要午休了,一會兒就沒人在這兒幫你登記了。”
無奈,蘇黯翻了翻包。
糟了,早上走得急,她忘了帶筆。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怎麽回事,出門連根筆都不帶,都怎麽學得習啊?”
那護士十分不情願地把自己手裏的筆遞了過來。
“我也不是不願意借給你,但這都是我今天借出去的第七支了,前面幾支借出去就都沒影兒了,問誰誰都不吭聲,真拿公家的財産不是財産呢!”
“……”
蘇黯低頭填表默不作聲。
也不知道是這護士眼睛不好使,還是她最近真的返老還童了,明明她比她大好幾歲,怎麽張口閉口都把她當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對待,這也太不尊老愛幼了。
“填完了。”
她禮貌性地擡起雙手,把登記表遞了回去。
“嗯。”那護士看也不看,“到那邊兒坐一會兒,等着交作業吧。”
交作業?
蘇黯難以置信地豎起了耳朵。
正當這時,十一點的整點鐘聲恰時響起,擺錘敲蕩,發出低沉的金屬聲響,人群裏突然就開始有了動靜,好多男男女女探頭探腦地站了起來,蘇黯順着他們的目光看去,隔壁不遠處的一間辦公室,緊閉的深藍色門板順勢打開。
“嗯,下個星期再複查一次,應該就沒問題了。”
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穿着白大褂,手扶着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伯伯,慢慢地走了出來。
聽聲音像是顧曳,可是背影不對……
難道人在裏面?
眼前突然像是無數道狂風掠過,狂沙亂舞。
蘇黯怔在原地,連服務臺的護士都着急了。
“同學!你沒看那些同學什麽反應嗎?顧主任的病人都出來了,你怎麽還不進去交作業啊!”
同學?
那些同學?
哦……蘇黯恍然大悟。“交什麽作業?我是顧曳的同學,不是他們的同學啊!”
虛掩的門突然開了又關。
一個清瘦的身影,從狹窄的門縫裏跳了出來。畢超速度迅猛,長腿一旋,瞬間在原地圈出半個圓。
“哎哎哎,午休時間還沒到!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畢醫生,我們都等了一上午了!”人頭攢動,大家七嘴八舌衆說紛纭……
畢超無奈的掏出了擴音器,組織現場。
“統統安靜!”
擡手瞄了眼時間。
“現在11點,我們老大吩咐了,半個小時之後再來!”
人群裏怨聲載道,“唉……”
等人
一兩百的人群,哪是那麽好組織的。
畢超堵住門口,使出了渾身解數,好不容易才讓擁擠的辦公室門口變得安靜了些。只是學生們一個挨一個地擠作一團,沒人帶頭,自然就沒有人會主動離開。
蘇黯看準時機,找了個空位子坐下來,旁邊還有兩個跟她一樣慢半拍的學生,悻悻地回到座位上,幾個女人湊到一塊,不一會兒就聊起了天。
“……”
“哦,我們是醫科大學的學生,今天過來交作業。”
“……”
“顧主任是我們校長這個學期特聘來的講師,跟另外一個老師一起負責一門限選課,四學分呢。”
“……”
“不是,不是那個老師教的不好,只是這新老師立下一條規矩,承諾期末前給他交了作業的學生,這學期就不用再考試了。”
“……”
“那當然了,能不考試自然就不考試了!”
“……”
“哎……斯坦福大學留學歸來的教授級人物,上課總要有點新花樣嘛。”
“……”
“咳咳,雖然準備作業也是麻煩了點,但是看在他長得那麽帥的份兒上,忍一忍就過去了。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
蘇黯坐在一堆花癡少女中間,自覺有些不适。
原來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都是這麽意淫帥哥的啊……她一邊象征性地随聲附和,一邊悄悄地挪了挪位置。
太開放了,七八年前的大學還不這樣,她年紀大了,受不來受不來受不來。
“美女,你坐的好像是我的位置。”
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男同學,剛從洗手間出來,錯過了剛才的百人狂奔,他站在空曠的座椅前,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
蘇黯立刻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啊。你坐你坐,我出去轉轉。”
不就是半個小時嗎,她等,窗外豔陽高照,陽光正好,她打算出去散散步,十一點三十分之前準時回來。
低頭緊了緊鞋帶。
“哎哎哎,出來了出來了!”
她提着包剛要下樓,突然,人群沸騰,蘇黯連忙折返。她穿着一身運動服,融入到學生裏,倒也真像是個同齡人。
“什麽情況?”
門開了,顧曳穿着一身整潔的白大褂,站立在人群之中,脊背筆直,颀長的身形格外顯眼。
穿過人群,他習慣性地整理袖口,兩個剛進門的住院醫生跟在身後,疾步匆匆。
“48歲,女,意外遭受車禍,造成短時間昏迷。初步判斷為右腦硬腦膜外出血,拍了CT,中線移位嚴重,有明顯的腦疝形成,需要緊急手術。”
皺眉,“有明顯的腦疝,急診那邊為什麽不處理?”
“出事的是副院長親戚,指名了要找您……”
整理袖口的手一頓。
“人命關天,他們也真是耽誤得起。”
畢超正好站在門外,顧曳叫他一起過去,原本堵在門口的醫科大學學生,得知顧曳有緊急手術,也都不敢耽誤,趕緊給讓出了一條順暢的通道。
蘇黯就還是像剛才一樣站着,遠在隊尾,但經過人群內部位置的這樣一調整,她莫名其妙地就站到了最前排。
行走的姿勢突然停滞,顧曳驟然回過頭,像是發現了什麽。
“你怎麽在這兒?”
被突如其來的問話驚得一怔,她一擡頭,正好跟顧曳撞了個對面。
大廳裏上百號人,瞬間都将目光齊刷刷地投擲向她,這備受矚目的感覺弄得蘇黯有點尴尬,她讪讪地笑了笑。
“我……我是來找手……”
機。
“嗡嗡——”
懷裏的手機震動,是副院長打來的。
“主任,還是先安排手術吧。”
身後的住院醫生小聲催促,外傷性的顱內血腫,一分一秒都不能猶豫,時間緊迫。
顧曳目光微黯,“你們先過去,安排一號手術室,準備開顱。畢超,骨瓣減壓手術,你沒什麽問題吧。”
畢超正盯着顧曳剛才看過的地方,從頭至腳地打量着蘇黯。膚白貌美,長發及腰,清新自然……總覺得有點眼熟啊。
“畢超!”
顧曳語氣一沉。
“是……是!老大,我知道了!我沒問題!我這就去!”
話音一落,只見他像一陣風也似的,拽着兩個住院醫生就往準備室跑,大廳裏瞬間靜默,上百人屏息以待,似乎都在等着顧曳的下一步動作。
他淡然地回過頭,看向蘇黯。
“不是來找我的?”
“啊……”
蘇黯轉了轉眼睛。
“不是……嗎?”怪只怪事發突然,她沒時間準備,不然早知道他會這麽問,那她剛才肯定就不會那麽說了。
傻了吧唧地說不是來找他的,那多不給主任面子啊……
了然,顧曳一看她那副心虛的樣子,不用親耳聽到,他也知道她在想什麽。
“雖然不是自願來找我的,但你現在出現在這兒,也肯定還是有一些話要跟我說。”
蘇黯連連點頭。
顧醫生這麽聰明,不用她開口他就已經都全知道了。
颔首,他瞥了眼身後的學生,揚聲道:“你們,是要交作業是吧?”
人群裏連聲呼應,點頭稱是。
顧曳挑了挑眉,擡手,溫柔的摸了摸蘇黯的額頭,微笑道。
“你知道該怎麽做。”
嗯?
蘇黯眨眨眼睛,她好像……不太明白……
清冷的語氣壓低了兩分,顧曳的臉湊到跟前,十分篤定。
“你知道的。”
“……”
沒錯,她好像确實是領悟到了什麽。
回頭看了眼衆人期盼的神情,蘇黯清咳兩聲,小聲地呼籲道。
“大家……
作業……
給我?”
話音剛落,幾乎半秒都沒用上,排山倒海的作業本驟然撲面襲來。蘇黯瞬間覺得她自己腰酸背痛腿抽筋,非常像電腦游戲裏總說的,就好比……經歷了一萬點的暴擊?
莞爾,顧曳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隔着幾個人,扔進了她半敞着的背包裏。
“在辦公室等我。”
身影匆匆掠過,只留下一抹純白的衣角飄揚在半空中。
蘇黯正在人海裏苦苦掙紮,看着那潇灑的背影,欲哭無淚。好的,為了手機,為了偉大的社會主義事業,如果她還有命活,她一定會等的。
近兩百份作業,單說整理就要好一陣子。
幸好服務臺的年輕護士還在,有她主動幫忙,蘇黯才勉強把将近兩百份的作業搬到了顧曳的辦公室。
“真是麻煩你了,高護士。”
“哪兒的話,顧醫生的這些瑣事,本來就都是我在幫忙的。”
說着,又有些慚愧地拉了拉蘇黯的手。
“剛剛在大廳,我态度不好,你別放在心上。”
蘇黯哪兒有那麽小氣,笑言道:“你記得我跟顧曳同歲就好。”
高岚頓時羞紅了臉。
“看不出來,真的看不出來,我以為你頂多二十歲。”
蘇黯對她的說法難以茍同。
“我要真是二十歲,那顧曳得小到什麽程度啊?”
高岚一臉暧昧地朝她微笑。
“就憑我們主任那張臉,小到什麽程度,那也都是有人争着搶着要的。你們兩個一對兒童顏,正合适。”
“……”
蘇黯連忙擺手,正色道。
“不是,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系。”
“不是?”高岚比她更驚訝,“顧主任回國半年,在他身邊,我就見過你這麽一個女人。”
“顧曳才回國半年?”
蘇黯也着實吃了一驚,難怪這些年他都消失不見,原來是人一直都在國外……轉念才想起來,這個問題,她似乎不應該問高岚。
清澈的眸眼微動,“你看,我連他什麽時候回國的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是他女朋友呢。”
高岚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
“那看來真的是我誤會了。也是,主任的那種氣場,一般人還真的很難配合。”
“那是當然了……”
蘇黯頗有心得的長嘆一聲。
“而且顧曳他不喜歡我這樣的,比起臉來,他更注意身材。他喜歡□□,妩媚動人的。”
說着還用手比劃了兩下。
高岚差點沒噴笑出來。
“□□,妩媚動人……你确定?”
“他親口說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蘇黯仔細地回憶了一下,那是十年前?十一年前?總之是空氣悶沉的一個下午,他親口告訴她的。
“顧曳這個人很較真的,做事也好,為人也好,都很容易鑽牛角尖的。他是那種喜歡一個人就會喜歡一輩子的人,不喜歡誰呢,那關系再近,就也只能當朋友。”
她十年前就是他朋友了,十年後,還能指望他跟她多發展出什麽來。
“沒戲的,我早就沒戲了。”
高岚卻是不以為然,“你這麽說,就是在表明,你其實是喜歡顧醫生的咯?”
“喜歡……過。”
蘇黯特意強調了一下後面的那個字。
“實話實說,我又不是性冷淡,認識他的時候正值青春時期,那麽一個大帥哥擺在眼前,任誰都難免會想入非非的嘛。
不過現在那些都過去了,十年不見,我早就看開了,這男人啊,不能看臉,要看心的。
再說這十年間,我一個人經歷了很多,顧曳肯定也一樣。他現在的變化已經大得都快讓我認不出來了,你很難想象他以前會是那樣的一個人,那麽陰沉抑郁……”
說到一半的話題突然停了。
門口站着兩個學生,怯怯地說:“不好意思,路上堵車,我們遲到了。”
高岚看了蘇黯一眼,走到門口把作業本接了過來。
蘇黯整了整手邊成摞的作業本,“不說了,總之我們兩個很複雜的,一言難盡了。”
高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帶她們去服務臺登記一下。”
蘇黯應聲,高岚随後便走了出去,随手還關上了門。
一轉身,肩膀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個人。高岚連忙回頭,看清人後更是吃驚。
“顧主任?”
顧曳靠在牆邊,好像在這兒站了已經不是一時半會兒了。前額的頭發有些淩亂,深色的碎落短發下,他眸眼低垂,漠然開口。
“忙你的吧。”
高岚點點頭,沒敢多說。
開門,顧曳長驅直入,大步走進了辦公室。
“吃過飯了嗎?”
桌子上的作業本還是一團糟,蘇黯有些吃驚他怎麽這麽快又回來了。“不手術嗎?”
“普通的程度,他們幾個足夠了。”
神情冷漠,他雙手插在口袋裏,說完話,轉身便走了出去。
停在門口,側過臉。
“不走?”
蘇黯微微一怔。倏爾,連忙拿起背包,微笑道:“啊,來了。”
共進午餐
正趕上午休,醫院的停車場人滿為患。
烈日炎炎下,四周一望無際的汽車,連個庇蔭的角落都沒有。蘇黯拿手扇着風,她覺得自己好像是掉進了一個熱氣騰騰的蒸爐裏,就快吐舌頭了。
“其實……醫院的食堂也不錯。”
跟在顧曳身後,亦步亦趨。
她以前工作的時候來過這附近,都說醫院的食物是以難吃聞名,但三院的夥食卻沒有那麽糟,三菜一湯,也挺營養的。
“衆目睽睽,你是想讓我被同事非議,還是你自己。”
不以為然,顧曳遠走了幾步,從車子的後備箱裏推下來一輛淺藍色的自行車。純白的襯衫配着牛仔褲,碎落短發沾上了濕汗,眉眼安寧,倒真是不乏當年青春年少的影子。
“你要騎這個?”
蘇黯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要是不想要手機,也可以不去。”
原來他都知道她來的目的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黯連忙擺手,扭頭翻了翻自己的包。
自行車租賃卡……還是她上大學的時候辦的呢,她隐約記得前兩年出外景的時候用過一次,再就沒注意,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你幹嘛?”
寬敞的人行道,顧曳推着自行車,走到了一片樹蔭底下。
“那你騎車,我總不能走路吧。”
将包裏的卡全都翻了出來,看見一個C開頭的,應該是這個了。
清涼的夏風拂過發梢,他輕眼瞥了她一眼,不甚贊同。
“想要騎車,就不該穿裙子。”
“我,我這是褲子。就是……寬松了一點而已。”睡覺穿的,舒服就行,哪有那麽多要求啊。
她跑到路邊的自行車站,拿着借車卡試着刷了臺自行車,可刷了半天,也看到提示……難道是太久沒用消磁了?
“收起來吧,我載你。”
修長的手指握着筆直的車把,他長腿一擡,端坐在了一塵不染的車座上。
“……”
蘇黯低了低頭。
一看這就是個留學派,國內的交通法明令禁止,在城市道路上不能騎自行車帶人。
等了半天沒人靠近。
顧曳的耐心有限。
“我今天的午休時間只剩一個小時零四十分鐘了,兩條街外就有家餐廳,以這輛車的車速,大概5分半鐘可以到達。你如果真的覺得浪費我們彼此的時間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那我不介意我們徒步前行……”
“來了來了來了!”
蘇黯瞬間迅速地坐到了後車座上。
死就死吧,長這麽大,違法犯罪的事也不是幹了頭一回了。
仿佛是竊聽到了她的心聲,顧曳咬着牙轉過臉,一字一頓道。
“說真的,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蘇黯連忙扯住顧曳的衣角,怕他把自己丢下。
“我,我就是沒想到,有生之年,你竟然還會主動載我一回……”
顧曳的後車座,高中那會兒,多少女生夢寐以求啊。
“呵……”
陽光和煦,有人冷笑一聲,“你又不是沒坐過。”
“那,那主動跟被動,差別還是很大的啊……”
說着說着,又想起十多年前的囧事。
那是一年秋天,她錢包丢了,小偷從商場裏跑出來,她沒能跟上,眼看着人就要沒影兒了,結果正遇到他在路邊停車。她喪失理智,強占他後車座上讓他騎了整整九條街,結果後來小偷抓到了,錢包也拿回來了,但一打開錢包,才發現原來裏面除了一張學生證和兩張照片,現金只有5元錢。
那是她第一次遇見他,很慌亂,也很啼笑皆非。
後來她轉學,寂靜的講臺下他一眼就認出了她,清澈的眼眸,高束的馬尾……能把初見演繹的如此難忘,倒也真是難能可貴。
往事如青蔥,顧曳搖了搖頭。
“抓好,坐穩。”
後座有些抖,蘇黯小心地往前靠了靠,“那個……事先說好,是包比較沉。”
低着頭,顧曳踩着腳踏板,也不駁她。
“嗯,知道。”
四月秀葽,五月鳴蜩。
她不說話,躲在他身後,靜等清風。
沒過多久,兩人平安着陸。
街邊,一家不大起眼的港式茶餐廳,門面很窄。
顧曳走了進去,蘇黯跟在他身後,環顧四周,店裏的顧客不多,後廚也十分清閑。
帝都這兩年外賣行業興盛,許多老店也都紛紛轉型,改送快餐,這家店倒是稀奇,門口非但連個送餐員的影子都沒看見,店裏服務員的态度也高冷至極,菜牌一甩,轉身就走,好像存心不做生意似的。
“吃什麽?”
顧曳将菜牌遞給了她。
“我?”
蘇黯左右翻了翻菜牌,跟外面的茶餐廳相比,這裏還真都不便宜。轉了轉眼珠,試探道。
“顧曳,你是不是上次被我請吃飯,這次打算請回來啊?”
他肩膀輕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搭在胸前。
“我們兩個之間,一定要算得那麽清楚嗎?”
撇撇嘴。
“那俗話說,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呢。十年不見,誰知道你有沒有學會外國人AA制那一套。”
抽出張紙巾,擦了擦桌面。
“不跟你算那麽清。”
蘇黯拿起鉛筆,随便勾畫了幾下。
“那我就随意點咯……”
擡筆突然又頓了頓,連忙劃掉。
“才想起來,你不吃燒臘是吧?”
來港式茶餐廳吃飯,那麽外焦裏嫩的燒鵝飯,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