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下午降下今年夏天的第一場雨,晚上的天氣就悶熱起來,新月只能夾在雲層中不時漏出光亮。

山上的小道上有三個孩子擠在一起朝他們的秘密基地挪動,被推在最前面帶路的狐貍眼男孩也很無奈,不明白為什麽兩個朋友明明怕得要死還非要半夜到山上來。

“擔心藏在秘密基地的小狗”這種借口他聽了也不會信。

時年十歲的夏油傑已經有了體貼別人的能力,他沒有嘲笑發出“咿呀”叫聲的風介,也沒有嘲笑抓着他胳膊不停發抖的俊太,更是對旁邊揮舞着翅膀長着扭曲模樣的咒靈視而不見。

“傑你知道那個怪談嗎?”俊太說話的聲音也在發抖,“聽說有人跟我們一樣把秘密基地搭在山上,也養了小狗,然後遇到醜時之女了。”他說話的聲音都哽咽起來,“他們的小狗被殺了,我很擔心我們的小狗。”

風介聽了這些也開始抖起來,他一直就是個膽小性格,如果不是被俊太拉來他根本不敢晚上上山,雨後午夜的深山在月亮不見後伸手不見五指,眼前的光源只有他們手上的手電筒。

夏油傑心想,他們兩個現在應該想不起來本來今天晚上只是準備一起住在俊太家玩枕頭大戰的。

“咚咚咚。”

有敲擊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

夏油傑停下腳步,風介和俊太扯着他的衣服将頭埋到他的後背根本不敢看周圍,他想了想,關掉了手電筒。

敲擊的聲音更清晰,沒有節奏,像是洩憤一樣一下比一下重。

有鬼火從林間飄出,風介和俊太尖叫一聲松開夏油傑就往山下跑去,弄出的動靜簡直比鬼還大。

夏油傑無奈站在原地,只是在想自己能不能打過這東西,能不能「吃掉」它。

不想吃,好惡心。

他從五歲開始就能看到一種奇形怪狀的東西,「打敗它們,吸收它們」簡直像是與生俱來的記憶一般,讓他不用學習就知道應該怎麽做,但是嘗試過後,他就被人叫做「怪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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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普通人看不見。

父母對此也很苦惱,将這當做小孩子為了引起大人注意的胡言亂語,那之後夏油傑就學會了當一個「正常」的小孩子,在今年夏油爸爸因工作帶着全家換城市後,夏油傑也順利交到了風介和俊太兩個朋友。

“朋友是不會丢下朋友逃跑的吧。”

夏油傑聽到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如此說道。

旁邊一米多高的繡球花叢搖動,林中的鬼火也現了身,是被拖在地上的咒靈身上的火焰。

他打開手電筒照在那個不敢掙紮的咒靈身上,借着瑩白的光照看清了咒靈旁邊正拖着那個咒靈的人——是個可能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穿着天水碧色繡茜色蝴蝶的小振袖,黑色的短發散在肩頭,一雙栀子色的眼睛好像沒有什麽感情。

是人還是更強大的咒靈?

那個女孩子擡眸看了他一眼,語氣平平說:“我是人。”

夏油傑愣了一下,思索自己剛才有沒有開口,就看到那個女孩子對他說:“你要吃這個?給你吃吧。”随後嘟囔一句,“真不想把這玩意帶回家。”

他也不想吃這玩意……

兩個人詭異地沉默了,還是夏油傑開口說:“把它給我吧。”

他是個很體貼的人,哪怕自己不情願,也總想着在不給別人帶來困擾的同時多分攤別人的麻煩。

女孩子抿了抿唇,這時反倒是猶豫了:“這個按照山下那些咒術師的分類應該算是二級咒靈,我不确定你吃不吃得了,你先等一下。”她從腰帶裏掏出一個紙鶴放飛,拽着那個死氣沉沉的咒靈離夏油傑更近了幾步。

紙鶴能飛?夏油傑覺得不理解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一分鐘之後一個有着緋色長發的男人(?)從山道上走了下來,夏油傑這時才想起好像山上有一個神社,聽大人說前幾年就已經沒人去參拜了,似乎是比起神明,都更相信自己的力量。

那人長得有一種模糊性別的美,光看臉會覺得是個貌美的女人,約摸二十多歲的年紀,看着他身上的男裝夏油傑才意識到這應該是個男人。

山上下來的男人步伐很快,幾乎眨眼之間就走到了他們兩人面前,先是面無表情看了一眼夏油傑,才蹲在那女孩身前說:“不是跟您說要祓除這個咒靈的嗎?”

女孩用鞋底踢了一腳安靜的咒靈,“哦”了一聲才指着旁邊的夏油傑說:“這孩子說他可以吃咒靈。”

“您又偷懶。”男人語氣篤定。

“我沒有。”這位更是理直氣壯。

被兩個面無表情的人盯着,夏油傑只好硬着頭皮将手伸到咒靈面前,運用咒力想把那個咒靈壓縮,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年紀太小力量太弱,只扭曲了咒靈的手臂,反而引得一直老老實實的咒靈突然暴起想要攻擊他。

然而咒靈還未如願就被那個女孩卡住脖子(?)摁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慘叫聲。

這種事對夏油傑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啧。”男人扯掉咒靈的兩只手臂,“你再試一下。”

夏油傑毫不懷疑他再吸收不了,這個男人也會扯掉他的手臂,好在這次終于成功。

殘破的咒靈被凝成黑色的光團,夏油傑視死如歸的将光團塞入口中吞咽下去,不知道為什麽,他從那女孩的眼中看出來“怎麽有人比我還可憐”這句話。

好難吃。

看他既沒有爆體而亡也沒有被咒靈取代,一大一小兩個面癱都收回視線,女孩語氣輕飄飄地說:“可以回去睡覺了吧?再不睡我真的要長不高了。”

“把「帳」撤了就回去。”

順着女孩子的視線夏油傑這時才發現天空的黑不是他以為的黑夜的黑,像是不透光的布料,擡頭向上已經連烏雲和細碎的月光都看不見。

“若蝶……我不想走路。”

“那您睡在這裏吧,明天我下山買菜可以順便幫您收屍。”

好刻薄的人。

“對吧,他超級刻薄,只有臉是優點。”好像能聽見夏油傑心中的話一樣,女孩轉頭跟他說,“下次見,夏油前輩。”

還沒等夏油傑回話兩個人就消失在他眼前,天上的月光零零碎碎照在面前的地上,輕得讓他以為是一場夢。

“傑你在哪裏?”

他聽到了風介和俊太帶着哭腔呼喚他的聲音。

雖然不合格,但也勉勉強強算是朋友吧。十歲的男孩想着,往山下走去,走向了「日常」。

第二天在學校看到那個有着栀子色眼睛的女孩,夏油傑還以為是幻覺入侵現實。

那個小女孩穿着校服站在四年級入校的隊伍裏,背着紅色的書包,頭上戴着學校女生統一制式的黃色貝雷通學帽,一張精致的臉寫滿了生無可戀。

而後,輕輕擡眼向他看來。

她的睫毛很長,顯得本就剔透的眼睛有種流光溢彩的美。

“早啊未麗親,今天也要開心哦。”四年級的老師和她打着招呼。

叫做「未麗」的小女孩依舊面無表情,老師似乎也習慣了,略過她直接向下一個孩子打招呼。

夏油傑走快幾步來到未麗身邊,不等他開口女孩就像又聽到他的心聲似的,說到:“想知道就放學到昨天的那裏來。”然後她擡頭,栀子色的眼睛掃了他一眼,“能聽見。”

能聽見什麽?

夏油傑這時才看清她左眼眼尾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未麗突然停步,眼睛一瞬不瞬盯了他兩秒,說了一句“你确實奇怪”加快腳步往教學樓走去,像是後面有什麽怪獸在追她一樣。

上課的時候夏油傑一直在想那雙栀子色的眼睛,連老師講到哪裏都沒有注意。

“四年級的未麗?哪個?”風介趴在夏油傑的桌子上,想了半天才說,“是住在山上神社裏真地那家的孩子吧?那座山都是她們家的哦,不過她們家一直很奇怪吧,說是住在山上的神社,但是好像沒人在那裏見過他們。現在也已經沒有人去參拜神社了,那座山很容易把人困起來,之前有人偷偷上山在山上迷路兩天,被救後說是美貌的狐仙大人想留下他。”

狐仙……說的不會是昨天的男人吧?

“那你們怎麽還要把基地建在那裏?”

“因為那是私人的山,小孩子被教導不能上山,大人也不會去那裏,作為基地很隐秘啊。”俊太回答得相當誠實。

非法入侵啊,夏油傑心裏吐槽。

“……那就不要因為啄木鳥吓成昨天那個樣子。”

夏油傑對昨晚的聲音解釋是夜間的啄木鳥,兩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就信了。

風介指責俊太說:“還不是因為俊太昨天先說了奇怪的話。”

俊太直接反駁回去:“明明是風介你先叫出來的吧!”

幼稚的男孩子又因為幼稚的話題吵了起來。

夏油傑托着下巴看向窗外,窗外的雲很漂亮,像是柔軟的棉花糖一樣。

不知道那個女孩子笑起來是什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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