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盛夏的蟬鳴給本就悶熱的天氣加了一層更讨人厭的濾鏡。
勤勤懇懇訓練半個月，一邊抱怨若蝶不愧不是人、一邊嫉妒夏油傑在老家能和表親玩耍的真地未麗往夏油傑那裏放飛了第八只紙鶴。
“沒有怠工，我在老家也有偷偷訓練，回來一定可以跟上你的進度的。”
夏油傑在回信的紙鶴裏這麽說道。
雖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樣，但是未麗确實變得黏他了，可能是因為沒有其他玩伴，之前朝夕相處的人一走反而更加明顯。
畢竟術師真的很少見。
在真地未麗思索要不要開發一下隔空送東西的陰陽術的時候，若蝶先拉開了訓練室的門。
他想帶唯出去走一走。
真地未麗聽到這句話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回過神遲疑地問：“你們去哪裏？”
“您不需要知道。”
九歲的女孩捏緊自己的衣角說：“我不同意。”
雖然若蝶沒有在她面前思考，但是未麗已經結合之前的片面心聲猜到了若蝶的想法。
奶奶的身體不太好，自從五年前中風後連以前偶爾會有的下山走動都沒法做了，當年年幼的真地未麗面對突然中風倒地的奶奶嚎啕大哭，她太小沒有經歷過這些事一時沒有主意，慌慌張張想起奶奶說過爺爺有留下的式神，沖進倉庫翻出那份契約将因為沒有主人的咒力支撐而被迫沉睡的若蝶喚醒。
對若蝶來說，這一睡就是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對于人的一生來說何其漫長，這點若蝶在真地唯的身上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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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當年那個溫和的女性變成了耄耋老人，垂垂老矣，滿頭銀發，臉上布滿溝壑，而且已經不能自理。
但是哪怕她變成這樣，若蝶的心也沒有變，他在二十八年前送走了主人真地清一郎，也能送走未來的真地唯。
……他一開始是這樣以為的，但是唯的死志沒有改變，特別是在看到若蝶之後。
若蝶最初并不長這樣，他現在的長相是年輕時的真地清一郎的外貌，只不過清一郎是黑發黑眼。
看到他這張臉真地唯總是會回想起清一郎，那個與她幼年相識，四十二歲時便去世的丈夫。
若蝶不喜歡她回憶這些，但是她總是會看着花海與若蝶念叨着從她與清一郎初遇開始的故事，一遍又一遍，若蝶想換一張臉，又怕換了外貌之後唯會再也不看他，再也不和他說這麽多話。
在那份別扭的感情中，他用了清一郎的臉，卻是自己的發色與瞳色。
他想帶唯走出這間困住她幾十年的宅邸看看，最起碼想讓唯找到活下去的動力再多活幾年。
他已經錯過了她的二十八年，說來真的是自私，可是他只想讓唯活着。
若蝶沒有看真地未麗，他在真地未麗面前也什麽都沒有想，以前面對清一郎時他就很少想事情，面對真地未麗也是，只是說：“如果不帶她出去，她可能活不了多久。”
未麗也知道奶奶并沒有活下去的欲望，只是放心不下她，因為她很像爺爺。
最終真地未麗只是緘默地點點頭，等若蝶轉身她才小聲說了一句“拜托你了”。
她有些理解不了這種感情，不管是奶奶對爺爺，還是若蝶對奶奶。
第二天若蝶和奶奶就不見了。
真地未麗起床後想起來若蝶沒說歸期，而自己不會做飯……
未麗鑽進倉庫開始翻爺爺留下來的東西想找除了若蝶之外的其他式神，只要能找到一個能做飯的就可以了。奶奶雖然是普通人，有特殊能力的爺爺卻是一直沒有瞞過她的關于咒術和陰陽術的事，在爺爺去世後奶奶也将他的東西保存得很好。
過去她因為有若蝶在就沒嘗試喚醒其他式神，擔心後果是魔鬼訓練×N，現在不得不做。
她找了半天沒有翻到有其他的式神，爺爺的筆記裏寫過他除了若蝶還有兩個式神，當初喚醒若蝶的時候她确實也有看過其他的契約，但是現在全都找不到。
回憶起若蝶的言行舉止，她嚴重懷疑是若蝶把他們都藏起來了。
最後未麗只能剪了幾個小紙人，在裏面塞進從山下抓的咒靈用來打掃衛生，做飯的問題依舊沒有解決。
她傳送去夏油家附近的巷子裏從那裏出去就近吃了午飯，又去買了蕨餅，被店員小姐姐抓着問怎麽那個大美人今天沒有來，真地未麗被纏得煩，就說“他帶別人的太太出去玩了”。
店員小姐聽完不是驚吓或是唾棄，而是驚喜地想着那自己是不是也有機會，就算老公發現也沒關系。
真地未麗：= =你們大人真的好怪。
在回去的路上真地未麗又看到了之前見過的那個心底一片漆黑的少年，他的身上依舊有着血的味道，甚至比上次見到時血腥味更濃。
這次他倒不是什麽都沒想，而是想着“把那幫玩意也殺了算了”、“x的什麽玩意”、“殺了他們讓他們見識一下猴子的力量”。
啊，是這種性格嗎？
真地未麗悄悄離遠一些，擡頭時不期然和對方視線相合。
那雙帶着綠色的眼睛眼型其實相當漂亮，只是細看過去就只有一片死寂。
「這也是個咒術師，長大了也會很麻煩吧，現在把她殺了當做日行一善。」
？？
聽到對方莫名其妙的心聲，再看看那張面無表情陰郁的臉，真地未麗頭回産生這麽強烈的“聽不見就好了”的想法。
“大哥哥。”未麗強裝鎮定決定上供自己剛買的蕨餅。“又見面了，你要嗎？”
*
與這個名為甚爾的少年相遇解決了未麗的一個麻煩，就是有人做飯了。
他沒有告知未麗姓氏，就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姓氏一樣，未麗從他的心聲聽到了他是脫離家族，走之前大鬧一通殺了那幫從前欺負過他的垃圾，又殺了幾個之前看他不順眼的，目前在被家族通緝。
因為在家族過得不好，所以他廚藝鍛煉的相當不錯的樣子。
大家族都會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未麗從爺爺的筆記裏看到過自己家好像曾經也是隸屬哪個大家族的分家，不過在很久遠的時候就分離出來。
最後真地未麗貢獻了家裏的一間客房給甚爾住，甚爾幫真地未麗做一段時間的飯，直到他找到住的地方。
真地家的住宅在這片山上已經存在了兩百多年，因為整個山頭都是他們家的，一直被陰陽術覆蓋安全性很好。山上那間神社曾是他們明面上的居所，過去租給了一群巫女，在她們走後就空置下來。
甚爾住在這裏很安全。
但是同時真地未麗也有了更大的麻煩。
甚爾心裏的負面情緒太多，不是在咒罵家族的傻x，就是說早晚要宰光那幫咒術師，未麗都有些擔心自己睡着明天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
不過他煮的咖喱飯确實好吃，豬排也炸得很脆。
不知道她要是說她想吃可樂餅他會不會做。
若蝶不在沒人盯着她做訓練、也不用擔心大半夜被抓起床去做任務，晚上未麗就趴在長廊上的大燈下做暑假的習題冊，她是個好學生不會在最後一天才趕作業，雖然不喜歡聽到太多人的心聲所以在學校面癱沒有表情，但是一直很聽老師的話。
是被若蝶訓練（毆打）太多次後帶來的餘威。
入夜了小紙人還在勤勤懇懇地打掃衛生，它們都是三級咒靈附着的小紙人，沒有自己的思維只會遵從最開始的命令，有一個奉命擦柱子的小紙人爬不到柱子上，爬一截就會滑下來飄到未麗的腳邊，擦了一天一根柱子沒擦完，未麗寫一行字就要踢一腳那個小紙人。
玩得不亦樂乎。
直到甚爾坐在她旁邊看她寫作業。
有一種被若蝶盯着的感覺，頓時壓力就有了。
未麗縮了縮腳，開始認真寫作業。四年級的作業不難，她成績一向不錯，偶爾考試還能偷聽到講臺上無聊的監考老師心裏想的答案，因此門門考試都是第一名。
甚爾在旁邊翻着她的國語課本，好像只是在看書，心裏什麽都沒想。
真地未麗偷偷看了他一眼，暖色燈光下的少年柔順的黑發服帖地垂在臉側，眉眼與心靈都一片平靜。
總歸不會有什麽大問題，真被殺了也就不用擔心以後訓練的事了，死了我能贏兩次。
未麗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
以至于在接到夏油傑的紙鶴未麗也沒有再抱怨，簡單說了若蝶和奶奶出門的事，讓夏油傑在老家好好玩，畢竟一年才能和爺爺奶奶見一次面。
雖然不清楚未麗态度的變化，夏油傑還是聽話的在老家待到了快開學才回來。
他給真地未麗帶了約定的西瓜和甜瓜，與找到了住處離開的甚爾剛好錯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