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咒術師的身體素質都很好，是很少會生病的。
但是與夏油傑見過一面之後的真地未麗回去就發了高燒陷入昏迷，家入用反轉術式也不能治療，只能用普通人的方法給她開了退燒藥吊上吊瓶。
夢裏的真地未麗似乎正一遍遍經歷別人的離去，從一開始的喊奶奶變成了不要死，最後只會無意識地啜泣。
趕走其他人跑來看護的五條悟坐在未麗床邊煩躁地揉着自己的白發，他側過身子就能看到那女孩沾滿淚痕的臉，淚珠落在藍色的枕頭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五條悟繃着嘴角拿過旁邊的濕紙巾幫未麗擦臉，心裏想着如果傑看到肯定會心疼的。
傑那個混蛋，過去只會嘴上說喜歡未麗醬，最後還是丢下未麗醬自己跑了。
五條悟搞不懂摯友在想什麽。
入學的初次見面他跟夏油傑相處得并不好，當即打了一架，打架途中有一個紙鶴飛來夏油傑立刻就停下手，去旁邊聽紙鶴的傳音。
在真地未麗入學之前五條悟就知道夏油傑有個心心念念的青梅，入學後的第二個月夏油傑回了一次家，回來給摯友看了傳說中的mirei的照片。
是個姿容上乘的美少女。
夏油傑有時候會和五條悟誇耀自己的青梅，得意洋洋說他的青梅長相好看、學習很好、受人歡迎、還會為了他還會鑽研讓物品味道消失的陰陽術，讓童年時期孤身一人、只能面對家裏的臭老頭們的五條悟十分不爽。
一年級時無憂無慮充滿自信的他們還暢想過未來整頓完爛橘子之後的美好生活。
異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一開始可能是因為天內的護送失敗，他跟傑去盤星教搶回了天內的遺體，那時候他跟傑是第一次感到挫折，兩個人的情緒都不對勁也就沒有察覺到對方的異常。回學校後不到兩個小時就得知總監部那幫爛橘子将罪名栽贓到真地未麗頭上，因為真地和伏黑甚爾有舊。
接到那通未麗用顫抖語氣打來的電話時，五條悟第一次看到夏油傑那麽可怕的表情，特別是在七海形容過未麗當時顫抖的身影之後，夏油傑就像是火山臨近噴發前那樣詭異得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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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未麗被關押，他跟傑想了很多辦法，但因為爛橘子對「真地」渴求甚多，只能由他借用「五條」的權勢訂下婚約保住了未麗和伏黑惠。
再後來真地未麗被禁止和其他人接觸，天元沒有同化「星漿體」導致結界不穩定咒靈變多，他跟傑升到特級越來越忙只能分開出任務，到灰原因為任務去世，他從夜蛾那裏聽說傑屠村叛逃的消息，他才知道真地未麗禁閉的一個月和觀察期的十個月裏，傑一次都沒有申請去看未麗。
他想起後來有一次見到傑吞噬咒靈的場景。
傑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不再對咒靈球用那個消除味道的陰陽術了。
不可能是不喜歡了，只不過是為了未麗而選擇了最極端的一條路。
高熱的少女似乎是因為臉上的濕紙巾的涼度而不舒服，發出了嗚咽聲，五條悟連忙把紙巾拿開，看到少女睜開了那雙因過熱變得霧蒙蒙的栀子色眼睛。
就像是隐在山澗水霧裏的夕陽。
“……誰？”她幹澀的嗓子發出破碎的聲音，“誰都好……別留下我一個人……求你了……”
……怎麽可能是不喜歡了。
五條悟将手塞進真地未麗沒打針的另一只手裏，低聲說：“不會留你一個人的。”
似乎是因為得到了承諾，少女用沒有力氣的手虛握着五條悟的手放在枕側又不安地睡去，眼尾的紅痣貼着他的手背。
五條悟能感覺到真地未麗熾熱的呼吸噴在他的皮膚上。
燙燙的，像是能把人心都燒熱的溫度。
過來觀察未麗情況的家入硝子站在一邊，嘆氣說：“趁虛而入可不好啊，人渣五條。”
五條悟沉默一秒，才像從前那樣沒心沒肺地笑着說：“這可不怪我啊，傑自己退出的，我跟未麗醬結婚還是會給他發請帖的。”
*
真地未麗這次發燒燒了兩天才清醒，醒了之後她發現自己的「靈視」不見了。
不是像以前那樣被她「關閉」，而是「不見」了。
她的靈視呢？什麽時候消失的？她現在想去聽為什麽反而消失了？
她就是個沒用的人對吧？什麽都做不到什麽都改變不了？她這樣自我中心只會逃避虛假度日的人沒有人想陪着她也很正常吧。
真地宗介都說過她是怪物，就算在咒術師裏也是怪物吧？救人也只是為了僞裝成英雄，可她的本質可能和咒靈沒有區別？
她想起奶奶下葬那天真地夫婦走後，若蝶一臉疲憊，曾經的緋色長發一夜之間變成了白發，跟未麗說“您放我走吧”，之後換了天星出來再也沒有回應過她。
不管是奶奶還是若蝶，不管是父母還是夏油傑，是不是也都認為她不配得到別人的陪伴？
胸口好像撕扯般地疼，真地未麗忍不住跪坐在地上捂住胸口将自己蜷成一團。
“天星，好疼。”
真地未麗的手鏈貼在胸口，她呼喚着天星的名字遲遲沒有得到回應，低着頭有些呼吸過度，像是瀕死的魚一樣張開嘴。
聽到聲音的五條悟過來看到的就是臨近崩潰的真地未麗。
他伸手想去扶起未麗，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白色長發的男人攔住了。五條悟看到這人身上有未麗的咒力氣息，想起傑和他說過未麗擁有的式神，五條悟就沒有再靠近。
滿頭白發的若蝶像抱着小時候的未麗一樣，手上帶了治療術沿着未麗的背一下下安撫地拍着，等把未麗哄睡着，若蝶不自覺皺起的眉頭才舒展開。
本打算不再出來、但察覺到未麗崩潰的情緒後強制和天星換了身體的若蝶低下頭，看着他懷裏即使睡着也神情緊繃的未麗，伸手理了理她的頭發，語氣平淡地問：“你知道夏油那小子現在人在哪嗎？”
若蝶明白未麗在唯去世和他躲起來之後肯定會把對他們的感情轉移給夏油傑，他冷眼看了幾年，也以為夏油傑不管怎樣都不會抛下未麗，沒想到看走眼了。
他是契約的主體，所感知到的比天星或是桫椤都多。
找到夏油傑，打一頓拆了他的手腳讓他老老實實陪着未麗他可能不願意，那就再試試把他的神志也剝奪，留一具軀殼陪着未麗也行。
察覺到若蝶的危險，五條悟神色認真地看着他，還是選擇包庇了好友：“不知道，未麗醬也不會希望你傷害傑的吧。”
若蝶冷笑一聲。
*
盤星教。
用血腥手段鎮壓完教衆的夏油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沒有開燈，四周無窗的房間一片漆黑，他坐在其中還是忍不住幹嘔起來。
什麽都吐不出來。
喉嚨裏屬于咒靈的惡心味道不斷翻湧，讓他難受地倒在地上。
未麗……未麗……好想見未麗……
夏油傑聽信了九十九由基和羂索的話，認定了普通人的負面情緒造成的咒靈才是咒術師痛苦的來源，只有将普通人都轉化成術師才會讓咒靈消失。
術師不會生成咒靈，咒力只會在術師體內流轉，殺光所有普通人不現實，但是有能讓所有人都轉變成術師的辦法。
只要犧牲一部分人，催生恐懼促使其他普通人進化成術師，就能将身為少數的術師變為人群中的多數，爛橘子死了一批還會有下一批，只要被轉變成術師人數夠多，爛橘子這種東西就得由暗轉明，迎來對多數人的公正，也是自下而上的改革。
他不想看到未麗難過，想保護未麗，也不想再有像灰原那樣的孩子無辜犧牲。
可他又不敢主動去見未麗。
從小時候開始他就知道未麗對人類沒有好感，他知道未麗能聽到人心的惡，但是并不知道她聽到的都是什麽惡，未麗對若蝶和奶奶說的“保護人類”沒有一點興趣，但是她又那麽乖巧從不會讓奶奶失望。
從前他不懂，所以他以為他替不情願的未麗做這些，由他來保護別人，未麗就不用再糾結，她不用去為不喜歡的人戰鬥，可以去追尋她一直想要的自由。
但是總有咒術師在為了普通人犧牲，死在沒人知道的地方，連一句感謝都得不到。
所以現在他在近乎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偏執地相信九十九由基和羂索。
可是夏油傑又清楚明白犧牲少數人的做法是錯的，猶如自虐一般不去見未麗，猶如自虐一般不再消除咒靈的味道。
他連陽光都不敢見，因為他已經沒了太陽。
他在做錯的事。
癱倒在地上的夏油傑摸到手機，亮起的壁紙還是那張手捧橙紅色玫瑰的少女，他一遍遍想到叫着他名字的真地未麗，想到最後見到的那個已經長開的真地未麗。
忍不住發出被抛棄的小狗一般的嗚咽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