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你問我這三年過得如何?我會笑着說,太好了!
兩年前我開始接觸金融投資,這也是家族引導我去的一個方向,我自己也很滿意,因為我就是有這樣的勇氣與自信,一定會把所有事做好。
最近我在接洽一個關乎于文學市場的投資,我的朋友兼合夥人奧斯卡牽來的線,他對我說,有一位十分有潛力的作家需要我的幫助。
——我和歸小姐面對面坐着沉默了好些時候,久到公司的午休廣播鈴都響了,我還是沒和她說上一句話,仿佛緘默才是我們需要應對的。
往日諸多的事湧上我心,帶着一點纰漏的審視與試探,我開始我的下一步動作:拿起桌上的書,如三年前那個雪夜,用着同樣的動作,同樣的脈絡與紙觸。我還是翻只翻了幾頁,但這一次卻比三年前看的仔細。
大概的情節我已經忘記,但當我翻開時,對它的記憶就和我對歸小姐的歉意那樣同等的沉重,我發現情節有了細微的變動,包括描述方式和用詞的美好,她都換了另一種方式來表達。我有些詫異她竟然聽取了我的建議,但一想到我也并不表裏如一,姑且釋懷了。
“我不知道奧斯卡先生是您的朋友。”在我翻閱她的書時,我的餘光感受到了濃烈的又純粹的注視,不帶着任何雜緒,只是為了注視而注視的視線,卻沒讓我好到哪裏去,如坐針氈也不賴,但我根本不會表現出來。所以表面上,我還是淡淡的表情,淡淡的翻動書頁,仿佛未曾聽見她的呼喚。
歸小姐輕輕補上下一句:“……如果早知道,我根本不會來。”
我聽着有點不高興,她簡直是太壞了,她把我描述成了一個附有攻擊性的魔鬼,好像從我嘴裏說出的話只有對她的不好。所以我淡淡的回道:“這是個好機會不是嗎?一步登天。”
我以為歸小姐會反駁我,但意外的是,她顯然比三年前要穩重多了,一聲不吭,但我知道這并不是認同我的信號,她只是不再徒于争辯。
所以我生氣了,我故意拖着她,在一頁紙上停留的時間久到連我自己都不耐煩,我想要她先出聲,這樣我就可以合上書本,冷漠的給她立一個作為“求職者”需要知道的規矩。
但我很久都沒有聽到她再說話,像消失了那樣,我知道她在那裏,靜靜的看着我,等待着我像三年前一樣狠狠的将她的作品貶低的一文不值,這樣她就可以為惬意的離開這裏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我知曉着她的心思,看着吧,我根本不會讓她得逞,所以我寧願用意念把紙燒穿一個窟窿,手舉到發僵也不要理她。
可我低估了她,我不得不承認,歸小姐或許什麽都做不好,但她卻是一流的發呆好手。我的額間冒出細汗,再看看她,依舊是坐在那裏,駝着背,空洞的瞳孔中是一個小世界,那是我無法觸及的。
最終,我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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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書,胸口壓着一股濃濃的火氣,說:“你應該去寫話劇。”
歸小姐說:“是因為我的書很無厘頭嗎?”
我看着她,一邊臉慢慢松懈了。
我驚訝于她猜到了我心中所想,那句話從她面無表情的臉上說出來更是打動我,我從她眼中看到了毫無聲息的可悲可嘆——她并不懼怕我。
我也許該早點承認的,她确實是個很勇敢的姑娘,當然,這樣的誇贊獎詞不可能從我嘴裏說出口,若要我誇獎她嗎?我只會說她沒什麽腦子,所以說話才這樣灑脫。
我們的談話陷入了最糟糕的境地,恰巧這時,我的朋友進來了,他沒有發現我與歸小姐的尴尬,還在極力的撮合我們,我看到她的臉色越來越差,我想我也沒好到哪裏去。
後面的話我再也沒有聽了,因為這是他們兩個的事,也并不是說給我聽的。歸小姐臨走時與我留了電話,這只是出于禮貌的奉承,我和她都知道,我想她走出門的下一刻就會把我的號碼拉黑,但換作我,我想我比她大度多了。
“我很喜歡她。”我聽見我的朋友這麽對我說,他用那雙眉目含情的眼睛看着我,我從他最深層次的內心看到了裸露的欲望,毫不掩飾的。
我對此沒有什麽異議,我與歸小姐不過是萍水相逢,之中鬧出了許多矛盾但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如果她想要成名,必須付出一些身為女性的代價,而這是她自己選擇要走的路,如果她不走,也大可以拒絕,我又何須來管她的閑事?
于是我笑了笑,就将此事淡忘了,我心中的愧疚感在牽繞着,可我不想向她道歉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需要躲開她。所以兩個月過去了,她沒有消息,我也不會給她打電話,我們擁有了最便捷的通訊方式,卻都拒絕拿起電話。
兩個月過去,歸小姐真的從我的世界消失了,我認為是這樣。所以那天雨夜,我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電話打進來,但給我打電話的不是她,卻和她有關。
我接起了電話,我的朋友奧斯卡用有氣無力的聲音對我說:“我要死了。”
我以為他在開玩笑,還在以另一種玩笑的形式調笑他,但逐漸反應過來,我意識到這并不是一個好笑的笑話。
我驅車到了他社區樓下,當我要打開車門時,忽然聽到了草叢裏傳來的一點動靜,于是我鑽了回去,在漆黑的車窗中窺探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從草叢裏出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誰,一步沖下了車,喝道:“不許動。”
她顯然被吓到了,在黑夜中,她無法判斷身後的我是敵是友,我打賭她根本沒有聽出我的聲音,不然也不會在怔愣一秒後拔腿就跑。她的腿有點毛病,一瘸一拐的,我很容易就追上了她,她回過身,手上拿了個玻璃瓶往我頭上砸。
我和她一同摔倒在濕滑的路面,随着玻璃瓶的破碎,她的眼中一瞬間閃過了一絲星晝般的光芒,我知道,她已經認出了我的身份。
她說:“是您?”
我回:“是我。”
她問:“為什麽在這?”
我這才發現從她額角滲出的血,她似乎受了很大的傷,我們沉默着告知了彼此,彼此攙扶着站了起來,我沒有問什麽,也沒有向她說明來到這裏的原因,可是我們都懂得了。
歸小姐告訴我:“你上去吧。”她的語氣有點奇特的顫動着,像是擔憂害怕,又時不時展現出她堅強的一面。
我大抵知道是怎麽回事了,所以我問:“您要逃跑嗎?如果有什麽事,您逃不脫責任。”
她回我說:“我不會走的,但我也不想和你上去。”
我在思慮她的态度的同時,她也迅速的做出了決定,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便打開了車門上了我的車,那樣的平靜又輕車熟路,如果現在有一盞燈能打在你我的身上,我或許會因着存疑的感情再去探她的臉,這時,沒準我就能發現從她臉上無聲滑下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