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71

Chapter71

許知霖睡了整整一個下午,連晚飯都是徐祎給他打包的,吃飯的時候,他的右手動一動都覺得痛,左手拿一次性餐具又用得不習慣,徐祎只能一口一口地喂他。

徐祎倒沒意見,不過還是取笑了下許知霖:“師兄,你都多大了還要人喂飯。”

許知霖坐在椅子上,等着飯來張口:“我現在是病號、病號懂嗎?”

“是是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睡了這麽久,精神怎麽樣?”

在徐祎面前,許知霖洩氣了:“還行吧……我心裏也沒底。”

他這麽多年來,從未在賽前出現過這種狀況,況且還是主場作戰,心态始終有些不一樣。

“師兄。”

“嗯?”

徐祎基本上藏不了什麽話,這邊看到一件事情、聽到一件事情,那邊就會跟許知霖說:“下午訓練的時候,王鵬飛好像很緊張。”

許知霖對這個隊友印象不是特別深刻,只知道他是韓峰教的:“他就比跳自還緊張?”

“我覺得他比我以前還緊張。鞍馬、吊環、跳馬、單杠都只有四個人比了。”

“吊環和跳馬是本來就只有四個人比,林東揚退賽,鞍馬和單杠自然沒人比。”

“人家都是654,到我們隊直接變成644了。”

這就意味着,A隊在鞍、吊、跳、單這四個項目上,不能出現大失誤,否則會嚴重拉低團體總分。

“就算是544、444,我們也要好好比。”許知霖認真道,“啊,再吃幾口,我不想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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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祎給許知霖夾了根青菜,問道:“很油嗎?我用開水燙過了。”

“我把飯吃完就好,我沒什麽胃口。”

第二天去到比賽場館,許知霖才知道,姜城幫他改了出場順序,每個項目都是最後出場。這樣一來,原本四項都在第二出場的徐祎擔當起了打頭炮的重任。

經過一天的休整,許知霖的精神狀态還是不怎麽好,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毫無活力,別的運動員都穿普通運動服,他卻裹上了薄羽絨服。

“師兄,要熱身了。”徐祎伸手碰了碰許知霖的臉。

“知道了。”許知霖剛把羽絨服脫下來,就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他只好穿着羽絨服走到場邊。

許知霖是最後一個熱身的,他象征性地做了兩個低難度動作找感覺,便坐回場下。

葉致寧看着神游天外的許知霖,有些擔心地問道:“姜導,知霖這樣,還能比嗎?”

姜城知道內情,卻不想透露太多:“他緩緩就好了。”

鞍馬場地上,徐祎舉手向裁判示意後,開始成套。

他的旋轉速度有所改善,身體重心比之前高了一些,雖然算不上很飄逸,但也有了一定的進步。

最後的C組下法穩穩站住,徐祎感覺自己的任務順利完成了四分之一。

徐祎走回休息區,發現許知霖居然有些手抖,而且手心是冰的。

徐祎感覺自己的心揪了一下:“師兄,你怎麽了?”

許知霖一個勁地搖頭。

徐祎只能用自己的手,拼命去搓許知霖的手,想把他的手搓熱。

姜城見狀,快步走了過來:“怎麽了?很快就到你了。”

許知霖不說話,他掙開徐祎的手,用力地甩着自己的手臂。

“別甩這麽用力。”姜城抓過許知霖的右手,幫他按摩,好讓血液循環。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第三個上場的林家言完成了自己的鞍馬成套,他一下場,姜城便跑了上去,幫許知霖調整鞍馬的環距,借此多争取一些時間。

許知霖将羽絨服遞給徐祎,他站在鞍馬前,竭力張大雙眼,用還算有些溫度的雙手握住鞍環。

徐祎看出,許知霖想保持身體重心高,但他沒有完全活動開,很快便出現了一處屈肘。許知霖沒有急躁,而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動作,他已經沒有辦法思考動作編排了,只是憑着長期訓練形成的思維,驅使自己的行動——D組下法,6.0的難度。

許知霖一下場,徐祎就往他身上披衣服:“師兄,你還好嗎?”

許知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答道:“嗯,做了一套,活動開了。”

“我摸摸。”徐祎碰了碰許知霖的額頭,“怎麽還燒?肌肉酸嗎?”

許知霖是低燒,他清楚自己的身體情況:“沒有。”

“你坐一下,我幫你收東西。”

許知霖剛坐下沒幾分鐘,廣播員就說要轉場換項了。

徐祎一人背着兩個包,跟在許知霖身後,許知霖那一身藍色羽絨服跟隊友身上穿着的紅色運動服相比,有些格格不入。

熱身時間,許知霖做了兩個簡單的動作就下來了,徐祎不比吊環,便一直幫許知霖按摩手臂。

快到許知霖上場的時候,徐祎往他的掌心抹擦鎂粉,還幫他戴好護掌。

“師兄加油。”看不到許知霖精神煥發的樣子,徐祎心裏有些難受。

“嗯。”許知霖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在姜城的幫助下,許知霖握住吊環,開始第一個動作——慢翻成水平十字。

即使尚在病中,許知霖還是強迫着自己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能因病退縮、不能因病出現失誤,就算是降難度,也要做好每一個動作。

許知霖感覺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尤其是右臂,很刻板地跟着左臂完成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空翻、每一個擺動,都在提醒他,他的右肩在不久前經歷過什麽,徐祎又在他的肩上,粘了多少膠布……然而這才第二項。

“狀态不大好,但穩住了。”姜城對徐祎說,“比完趕緊讓他回去睡覺,心疼死我了。”

徐祎又何嘗不想許知霖早點回去休息:“師兄昨天已經睡了大半天了。”

“怎麽感覺他好像沒睡一樣?”

“師兄睡地上,可能睡得不太好,睡着睡着又咳嗽幾聲。”

“唉……”姜城看着自己的得意門生這般模樣,既心疼、又無奈,“無論如何他都要頂住,不然我們隊……”

徐祎此刻只恨自己不是全能選手,只恨自己的另外兩項還沒練出來:“我的吊環和單杠成套沒練出來,不然可以替師兄減輕負擔。”

姜城很能理解徐祎的想法,只有他,能跟許知霖走得如此近,也只有他,能在許知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在他身邊;許知霖并非不需要朋友,而是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可以成為他最親密的朋友。

“你這傻孩子,比了這麽多年,你還不知道,就算你可以比全能,知霖還是不能退賽。”姜城小聲責怪道。

“對哦……要拿滿兩個名額。”徐祎一點即明,他低聲道:“要不是那個誰誰誰,整天在師兄面前走來走去,生怕師兄退賽……”

他往館內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繼續道:“師兄就算降難度也會堅持的,他緊張什麽?他還打電話給師兄,氣死我了。”

“知霖接電話了?”

“沒有,師兄睡了,我接的。”

“他說什麽了?”

徐祎想起電話裏的那個人,就恨不得把他扔進油鍋裏煎焖炖炸,再剁成塊喂狗:“先表示了一下關心,然後就問還能堅持嗎?又說師兄作為隊長要以身作則……”

徐祎越說越來氣:“作他個大頭鬼,他這麽能吹他怎麽不上去比?”

姜城被徐祎的話逗笑了,也沒有責怪他:“你這孩子……要換項了,去把背包拿回來。”

徐祎便走去叫許知霖轉場。

許知霖一見到徐祎,笑道:“剛剛跟姜導說什麽呢?擠鼻子瞪眼的?”

“說昨天幫你接的那個電話。”

許知霖的聲音有些嘶啞:“其實我應該高興,你幫我去應付他,這老家夥,煩死了,還不退休,天天都在搞事情。”

“切,就一智障,別提他,影響心情。”徐祎想起一次就炸一次。

他隔幾分鐘就要摸一摸許知霖的額頭,早上起來的時候,徐祎發現許知霖有些低燒,因此還準備了幾袋冰,以備不時之需。

徐祎覺得這次比賽真是幹啥啥不順,師兄賽前感冒,林東揚突然退賽,唯一的随隊隊醫王宇是個不盡心的,徐祎找他要冰袋的時候他還不想給,一直在問東問西,要不是想到許知霖往日說話做事都很溫柔耐心,徐祎肯定會黑臉、甩門、走人——韓峰的脾氣火爆,徐祎有時候的脾氣也很火爆,做事還容易急躁。

還有個智障領導,徐祎真想撕爛他的嘴。徐祎簡直跟吃了火/藥一樣,只有見到許知霖,他才稍微冷靜些,不然他早就暴走了。

跳馬比賽,先出場的徐祎順利地完成了自己的兩跳,得分不錯;随後出場的林家言的得分也在正常水平內,不過王鵬飛的表現就很一般了,單腳出界。

許知霖感覺自己的體溫出現了很微妙的變化,但比賽要緊,他只能咬着牙去完成難度5.2的動作。

——落地站得靠右,基本站住,完成分8.9。

“師兄,怎麽好像燙了?”徐祎一摸,許知霖的體溫跟他的體溫完全不在同一個水平線上。

“別摸了,你拿個冰讓我捂一捂。”

徐祎拿出一小袋冰,放在許知霖的額頭上。

韓峰走過來問道:“燒了?”

徐祎:“嗯。”

韓峰:“你怎麽不準備個退熱貼?”

“王醫生說他沒有。”徐祎咬牙切齒道,“早上趕着集合,沒時間買。”

“真想一巴掌呼過去,他幹什麽吃的?”韓峰低聲斥道。

徐祎罵道:“賽臺那天我就想揍他了。”

“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帶出來的,說得好。”韓峰跟徐祎,都是一個鼻孔出氣,都看王宇不順眼。

許知霖似笑非笑地看着徐祎,似乎想慫恿他做壞事。

許知霖敷冰敷了沒一會兒,就輪到他上場比雙杠了,向來難度滿天飛的他,今日卻是一反常态地降難度求穩,他在國內比賽的完成分本來就不是特別高,他現在的身體情況,要是再上難度增加扣分點,完成分可能會很難看。

姜城和韓峰都很體諒許知霖,希望他能順利地完成每一個成套——兩人都不在乎許知霖的分數了。

觀衆席上……

滿頭白發的齊佩筠對許振邦說:“老頭子啊,知霖是不是發燒了?怎麽他剛剛又是降難度又是敷冰的?”

“冰都放額頭上了,不是發燒還能是什麽?”許振邦一直留意着場下休息區的情況,一個身材矮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總是在A隊比賽區域附近來回走動。

齊佩筠擔心許知霖的情況,又無能為力,情急之下說道:“那怎麽不退賽啊?”

許振邦緊緊握着椅子上的扶手,眼睛死死盯着那個中年男人:“你看那邊。”

齊佩筠順着他看的方向望了過去,瞬間就明白了許知霖不退賽的原因。

坐在齊佩筠身旁的一個年輕女子柔聲道:“奶奶,要不我下去看看知霖?”

另一個年輕男子也接話:“是啊奶奶,您別急,我陪雯雯下去看看知霖怎麽樣,行嗎?我看他們那個隊醫好像不太靠譜。”

齊佩筠“唉”了一聲,說:“你們去看看,不然我這心裏面放心不下,難受。”

由于A隊只有四個人比單杠,許知霖剛喘過氣沒多久,就上場了。

雖然許知霖一向穩定性很好,但畢竟現在情況特殊,姜城便站在單杠邊,看着許知霖完成動作。

許知霖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他有些神志不清,觀衆席、燈光……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都漸漸模糊成一片。

向前大回環轉體360度,許知霖的眼皮開始打架,可當他看到站在單杠旁的姜城,忽然感到一絲溫暖。

直體特卡切夫,許知霖只感覺自己頭重腳輕,才第二個動作……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許知霖沒有做飛行鏈接,而是用兩個大回環帶起下一個動作——直體特卡切夫轉體180度。

一個越杠動作後,他一陣眩暈,仿佛天旋地轉似的,許知霖眼中出現了重影。怎麽單杠變成雙杠了?杠子在哪裏?前面?還是再前面一點?幾秒的遲疑,許知霖的雙手猛地一抓,他沒有像以往那樣抓在杠上,他在往下墜。

姜城的反應更快,他向前邁了一大步,趕在許知霖掉在墊子前,擋在前面。許知霖被姜城抱住了,可他畢竟比姜城高出不少,盡管姜城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被許知霖撞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才站穩。

姜城:“怎麽樣?”

許知霖沒來得及說話,猛咳出來,他用手背捂着自己的嘴,走到鎂粉盒前,在護掌上補了些鎂粉。

“還能堅持嗎?”姜城又問。

“嗯。”

許知霖抓緊時間,重新走到單杠下。

姜城環着許知霖的雙腿,把他抱上去;許知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動作順序已然被打亂,他機械式地數着自己做了幾個動作。然而,在做斯塔爾德跳轉540度的時候,他松腰了,他在杠上倒立着掙紮了幾秒,便将手松開,跳到地上。

許知霖幹脆将手中的護掌解下來,扔到地上,還不等姜城抱他,他就自己重新跳上單杠。

盡管許知霖知道已是無力回天——A隊在單杠上的總分肯定會很難看,但他依然認真地完成後面三個動作。

可即便許知霖想挽回那麽一點劣勢,卻沒有機會了,他的下法——後直兩周轉體720度,踉跄一大步。

現場盡是一片嘆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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