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她抵死不從；幸好鬧到最後、債主被聞訊趕來的秦夫人娘家長輩及時制止；
長輩替她還清了債務；但随後，秦夫人也因此被娘家徹底斷絕關系、逐出家門……真正流落江湖，開始了沿街乞讨的生涯——
然後，徹底變身乞丐的秦夫人終于想起了、她還有一個自幼被她送去峨嵋派學藝的女兒…于是一路乞讨到峨嵋山求見秦楓。
但是，當時秦楓執行任務外出不在山上；而峨嵋派門規也拒絕收留外人。
秦夫人無奈，只得搶在自己被請下山前，向秦楓的同門借來紙筆——在分別多年後第一次：給自己的女兒寫了一封“家書”。
八個月後，從塞外完結任務歸來的秦楓第一次收到了母親給自己的留書。
她看了一遍內容，又獨自靜思了一天；
然後去向自己的師尊-歸雲觀主請假——說希望能在秦皖十四周年祭日之際，返回擘蕭山家鄉：為亡父掃墓。
秦楓在八歲被母親秦夫人送到峨嵋派學藝後、就再也沒有回過擘蕭山；也從沒為秦皖掃過墓。
——這次掃墓，是秦夫人主動要求。
秦夫人在留書裏竭盡婉轉筆觸，切切懇求女兒能念在父母生身之情，至少重回秦皖墓前一次、略表孝道；同時，如果秦楓願意，也可以順便見見她這位“未亡人”母親……以慰她為人母者，多年牽念秦楓之心……
秦楓同意。事到臨頭，她從不逃避。
在獲得歸雲觀主的準假後，秦楓返回住所也當即手書了一封回信，然後命專人傳遞給秦夫人通知她：
——十四周年祭：秦楓會準時前往擘蕭山。
…山風獵獵，四野空寂。
秦楓跟手抓住她的秦夫人再次沉默對視了一陣後……秦夫人突然淚如雨下——
“楓兒！你不要怪娘！當初娘把你送走也是不得已的——”
“全武林都知道你是長樂派掌門的女兒……你爹被逆徒所害；你是他女兒、你就得學好武藝給你爹報仇——”
“燕楚已入魔教。”
“——！？”
突然開口截住秦夫人的話頭；
秦楓擡手扣住秦夫人的指掌、趁她被這句話驚住時，毫不費力便解脫開了她對自己的抓縛；
雙臂恢複自由的秦楓繼續說明道：
“他當年在離開長樂派後，好像被一名魔教中人收養了；随後就一直留在魔教裏……現在，已經是魔教白水城分舵的舵主了。”
“那、那麽…”
回過神的秦夫人結結巴巴地接口；然後，她像是突然省悟到什麽似的，又擡頭瞪視秦楓、質問道：
“——你是不是不想給你爹報仇了楓兒？”
“因為燕楚入魔教了、你不敢惹他……所以——你就不想給你爹報仇了——？”
看秦楓不答，秦夫人怒火上撞；也顧不得再裝柔弱了、直接沖秦楓吼道：
“你休想！你是你爹的女兒！燕楚弑師犯上殺了你爹、你就得殺了他給你爹報仇！”
“這是你的宿命！你必須——”
随即，秦夫人不管不顧地徑自咆哮了一大堆諸如此類的言辭訓斥秦楓；
而秦楓則不動聲色地看着秦夫人憤恨不已的姿态；
等到秦夫人訓得聲竭力枯、再也發不出完整字音、只得停下大口喘息補氣時；秦楓才心平氣和地說道：“的确，當年是燕楚殺人在先。但是：”
面具女子目注氣喘婦人的雙眼；看得對方也不禁回視她時，一字字、直逼入秦夫人眼眸深處地追問道：
“——燕楚：他當年又為何要刺殺他的師父-我爹呢、娘？”
“！！！”
秦夫人驟然噤聲——連呼吸都仿佛瞬間停頓。
她的身軀在劇烈震顫後立即又像被定身法定住身形；全身變得僵直地凝固在自己女兒面前、瞪大雙眼——
然後，從她面上、那層原本覆蓋着的憤恨表情，也如龜裂掉的面具般開始分崩脫落……
逐漸曝露出了隐藏其後多年的驚愕、憤怒、嫉妒、悲痛；傷心欲絕與不敢置信……以及錯綜複雜全部混合在一起後；最終沉澱埋藏于心底最深處的、那份集結了整整十四年歲月重量的——關于那一晚殺夜的窒息毀滅感——
“……”
秦楓看着秦夫人瞪着自己：下意識地生硬地扯動嘴角、張了張口…卻對自己說不出任何一句話來——
秦楓輕輕呼出一口氣；審視秦夫人此刻的表情，緩緩續道：
“…那一晚，在爹的書房裏——爹到底對十二歲的小師兄做了什麽事……您都清楚知道吧、娘。”
“——！”
秦夫人全身又是一抖；
她瞪視女兒面具下清冷的眼神沒有回答…只顫抖着睫毛、慢慢垂下目光閉上雙眼……面色一片慘白。
秦楓沒有再問下去；只擡起頭，将目光轉投向遠處那座高聳的石墓碑上——
“報仇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秦楓遙望墓碑道：“——這次我來是想告訴你：我以後不會再回來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秦夫人。”
秦夫人聞言身形再次震顫！
她驀地擡頭…重睜大的雙目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感到惶恐之色——
她想開口叫女兒、卻看見秦楓先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信封交到她手上——
“這是至今為止我在峨嵋派的全部積蓄。我已經幫你換成全國通兌的銀票了。”
秦楓平靜道：“你收下吧。雖然不多，但如果節省用、應該也夠你以後的生活了。”
秦夫人看看秦楓，又低頭看了看手上盛放着銀票的牛皮信封……等她再次擡頭時，卻發現面前的面具女子已離開她、飄然欲去——
“楓兒！”
秦夫人抱住信封顫聲大叫道——這次是真的淚如泉湧、痛心疾首：
“對不起！！”
“——是娘抛棄了你！抛棄了長樂派！還有你爹——”
“他…他當年——他對燕楚——”
秦夫人哽咽着想說下去，卻如何也說不出口；只能心痛地掩住面目、恸哭失聲——
“……不必覺得抱歉。燕楚的确殺了我爹；我爹也的确辜負了你；”
“而你當年被債主追債要被賣去青樓時…我也同樣沒去救你。”
在準備轉身展開輕功、飛掠下山前；
秦楓最後道：“——所以，對我這種女兒，對燕楚這種仇人；以及對我爹這種丈夫……你該抛棄、就抛棄吧——”
“別再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