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父與子
父與子
“我們其實也才來沒多久的。”相澤順一不敢說什麽“跟着你來的”之類的話, 只好随便找了個借口。
[才來沒多久？可就算是沒多久，就看你們這副一直死死盯着我和齊木君的架勢，應該是看到了我和齊木君說話, 聽到了說要一起逛書法展的話了吧？！]
半田清看了看那邊目光依舊灼熱的灰校衆人, 又看了看旁邊站着一言不發沉默着的齊木楠雄。雖然心底不想承認這件事，但是事實就是這樣——
班級裏, 唯一對他沒有惡感的轉學生在今天、在這個書法展裏被其他同校同學看見和他這個校園公敵交好了。
……完了, 他連累齊木君和他一起承受同校同學的惡意了。他現在裝作是不認識齊木君還來得及麽？
半田清用力閉上眼, 不想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然而逃避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就比如現在，他再怎麽想着逃避，已經發生的事情已然是不能更改了。
“半田君, 你是不是要和齊木君一起去看展？”相澤順一這般問道，眼睛幾乎要發出光來, “兩個人會不會有點少？要不要一起？”
相澤順一雙頰發紅，聲線一路上揚，瘋狂明示自己想要和對方一起去參展的想法。而在他身後，一群灰校生紅着臉和相澤順一一起雙眼放光看向半田清。
然而半田清并不理會他們。
半田清沒有給出确切回答, 反倒是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那個, 能問一下你們來這裏是想做什麽嗎？”
“就是來看書法展啊。”相澤順一繼續瘋狂明示，“所以, 一起麽？”
半田清：“哦，是麽。”
要是放在以前, 他或許還會擔心自己回避會表現得太軟弱, 以致于讓這夥人覺得他軟弱。而在現在, 齊木楠雄就站在旁邊，他雖有勇氣直面危險, 但也不想拖着齊木楠雄受累。
……所以說，有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樣了。
半田清：“那就不好打擾你們看展了。齊木君，我們走。”
說完，半田清伸手攬着齊木楠雄的肩膀，帶着齊木楠雄一起轉了個180°，直接朝着反方向走了。
半田清：從最後一名看到第一名，這麽循序漸進慢慢來也是一種不錯的鑒賞順序。
齊木楠雄覺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那些寫滿了羨慕嫉妒恨的視線看出火來了。然而任憑本人再怎麽焦躁，他也還是沒敢把那雙金貴的手從肩膀上甩下來。
……
灰校衆人就這麽站在原地，怔愣着看向大廳的另一端。在那裏，半田清和齊木楠雄之間1v1講解。
“好羨慕……”人群中，不知是誰說出了大衆的心聲。
有人開了這個頭後，出聲的人漸漸也就多了起來。
“那個齊木真好運，換我我能記一輩子。等到以後長大了，還能指着雜志上的半田君和兒子女兒炫耀，說自己也是接觸過書法大師的人。”
“那個齊木哪裏好了，明明那麽普通的說，半田君和他說話看着也這麽愛搭不理的樣子……”
[為什麽選擇齊木不選我呢，齊木站在那就跟個木頭似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嗯嗯嗯，換我我說話肯定比他要來的好聽。]相澤順一覺得有些不公平。
但是心裏的不滿才冒出來一個頭，就被自己強制性地按了下去。
[亂想什麽呢，那可是半田君，半田君做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與其在這裏嫉妒別人，還不如想着要怎麽好好表現才能讓半田君多看我幾眼，下次說不定就輪到我了。]
相澤順一強制性地讓自己的思考方向回到最開始的那個抗議問題上。他咳了幾聲，轉身面向灰校衆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大家安靜。”
“現在，我們要想的是怎麽讓半田君得到公平的待遇。半田君那麽好的作品，不該只能是第二！”
相澤順一這麽一說，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次回到了這上面。
衆人集思廣益，也算是吵吵鬧鬧地要叭出來一個步驟一二三四了。而就在這時，旁邊想起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不必如此。阿清不會想要你們這樣的。你們要是真的這麽做了，阿清會不高興的。”
衆人說到興頭上，猛然出來這麽一個聲音，着實掃興地很。
“大叔，你誰啊。”筒井茜有些不大高興。
在半田清明看來，面前的都是為他兒子着想的熱情的同學。聽到筒井茜那是在不是很好的語氣，他也沒怎麽生氣，回答了對方的問題。“我是阿清的父親，半田清明。”
這時，這些人才把面前這個人和他們在雜志上看到過的、半田清的父親——半田清明對上號。
“岳父。”一個熱情的女生喊出聲來。然而她只說了一個字，就被eraser直接解決掉了。
半田軍圍成一個圈讨論。近藤幸男本來就不是很贊同他們的做法，聽到了半田清明這麽說，感覺整個人都解放了出來似的。“既然半田君的父親都這麽說了，我們就算了吧。”
“那我們就算了吧。”相澤順一說話的時候，語氣聽着像是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
另一邊，半田清帶着齊木楠雄去看展。整個過程根本就是把那夥盯着他看的人當做是空氣。
他們看他們的，他講他自己的。在進行詳細講解的同時，還能很自然地帶着齊木楠雄略過那個“灰校觀光團”。
就像是那夥人看的作品不屬于這次書發展的參賽作品似的。
半田清帶着齊木楠雄看得差不多後，擔心齊木楠雄出事，還直接把人親自送到了門口。
“那個，齊木君，剛才的事很抱歉。”半田清語氣裏盡是歉意，“連累你遭罪，真的是很抱歉。”
“……沒事。”齊木楠雄這個回答不只是說給半田清聽的，還是說給不遠處躲在牆角陰影裏的金城美代子聽的。“我也有錯。”
錯就錯在他那時候怕麻煩，沒咬咬牙跟着相澤順一他們一起去搞事。這下好了，相澤順一他們沒搞事，他倒是真的出事了。
半田清說，“沒有的，齊木君你別說了，這次真的都是我的問題。”
[都怪我，怪我沒看清楚周圍人群的臉，害得那群人知道了齊木和我關系還好這件事。這下齊木君是真的要被我連累了……不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齊木君還安慰我和我說不是我的問題，簡直就是天使！我以後一定要對齊木君更好一點。]
齊木楠雄：……求你，別這樣。
看着半田清似乎是還要深剖內心，似乎是還想說些什麽的樣子，齊木楠雄直接來了一句：“我突然想起來還有點急事。半田君，拜拜。”
半田清這人單純，也聽不出來什麽是借口。
……更何況，在此時的半田清心裏，齊木楠雄已經是一個集合了人間所有真善美的天使了。
天使怎麽可能會說謊呢？
反正半田清是信了，“那再見。”
……
在半田清的目送下，齊木楠雄終于離開了展廳。
然而事情還沒完。
走出去沒多遠，他就被之前還殷殷切切讓他去和半田清搭話的半田軍等人攔住了。
這會的半田軍完全沒了之前那副和氣的神情，表情一個賽一個兇惡，用實際行動表現出來了用完就扔的意思。
“你快說，你和半田君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你做錯了什麽，你哪裏對不起半田君了，啊？！”
齊木楠雄：我就該知道的，這群人心都偏到沒邊了的。
之前半田清那句情真意切的“抱歉”就和沒這回事一樣，反倒是他意思意思的一句“我也有錯”讓他們全當了真。
……
半田清送走了齊木楠雄，就回到了展廳。等着展廳裏的灰校生走得差不多後，這才慢吞吞地走向門口。
而在門口，他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他的父親——半田清明。
“一起回去麽？”
“……嗯。”
半田清和半田清明并肩往家的方向走，這反倒是讓半田清覺得有些不大适應了。
事實上，在他上了國中之後，就再沒被父親接送，或是和他那有些忙的父親一起走了。
半田清明突然問，“今天感覺怎麽樣？”
半田清知道半田清明問的是他之前一直耿耿于懷的第一第二的問題。
他不想說實話，那樣顯得他軟弱又小氣。他也不想說假話，那樣顯得太虛僞，假話到嘴邊，哪怕可以稱作是什麽善意的謊言，那也實在是說不出口。
“就，還好吧。”到最後，半田清也就憋出來了這麽一個回答。
“真的麽？”半田清明說，“可我看你臉上的表情并不是這麽說的。”
知子莫若父，更何況半田清的性格和年輕時的他在某個方面上，确實很相似。
“你是不是覺得，能得第一名的那個字，你也能寫出來。”半田清明轉頭看向半田清，“你是不是開始後悔自己那時候把那樣的作品上交去參賽了？”
“……嗯。”
“可要是我來說，你這次的這張字，真的是我看過的最好的水平了。”半田清明說，“再沒有哪張字比它更适合拿去參賽了。”
“可是我最後還是輸了啊。”
……要是真的像是你說的這樣，最後的結果就不會是這樣啊。
“輸贏其實并不能代表什麽。因為判定輸贏的東西太少，實在不能說明什麽東西。”
半田清明說，“如果從其他方面看，你的那張字肯定是要比以前所有字都要來的好。後者可能會出現在很多人筆下，而前者，卻只有你能寫出來。”
“可這能說明什麽呢？”半田清反問。
“在我看來，寫出能被認同的字才是最重要的。”
半田清明沒再說什麽話去勸他了。他知道半田清的性格，清楚他說得再多也不會有什麽別的用處。
半田清明換了個話題，“今天我看到你的同學了，他們人還真不錯。”
……那些人對自家兒子的态度真的是好得過分，甚至還說着想着去找評委什麽的。
他也算是能稍稍放心些了。
半田清“嗯”了一聲，說，“他人真的特別好的。”
……齊木君簡直就是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