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第20章20

唐郁差一點就要在驚恐之下叫出聲,幸好在回頭之前他就有所猜測,才能在這個時候努力屏住呼吸。

三個紙人依舊直勾勾盯着唐郁。

唐郁不僅屏住呼吸,全身上下都不敢動彈,他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精美異常的紙人。

兩個大紙人的眼珠子開始轉來轉去,像是在搜尋着什麽。

下一秒,它們突然直直沖向唐郁,兩張慘白又塗着腮紅的臉貼在了唐郁的臉上。

每層站着至少一個玩家。

第一條規則說,遇到危險請立刻聯系物業并按下多個按鈕,以免暴露自己的真實住所。

舍曲林按下了三個樓層按鍵,分別是6、11、4。

很快就玩家在群裏發言:“20樓沒有發現怪物,你們說怪物會不會直接進NPC家了?要不我再撬個鎖呢?”

“6樓有怪!卧槽卧槽我們就兩個人!你們快來!”

“4樓也有那個死人!快來人!快點!”

“11樓為什麽沒有啊?@舍曲林你真的按了11樓嗎?!”

“可惡啊!這個怪物怎麽看得到抓不到?!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是它的背影,怎麽也抓不到它!”

“……”

他按下的6樓和4樓都出現了怪物,唯獨11樓沒有,看來那位詭異是真的很忌憚唐郁家中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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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玩家們現在都圍着那個怪物,但怪物并沒有跟着玩家,因為那群玩家目前暫時都還沒簽下租房合同或者買房合同。

這個世界一切都很真實,不管是租房還是買房,都需要錢和時間。

舍曲林是用加倍的錢去砸,才節約了時間,高效成為了這棟樓的住戶。

舍曲林繼續按鍵,他将除了11樓外的每一個樓層全都按了一遍。

玩家們在群裏發了瘋,争先恐後請求支援,那陰影怪物幾乎出現了每一個舍曲林按過的樓層數中,除了19樓和20樓。

這是為什麽?是否因為這是他最後才按下的兩個樓層數?

噩夢級詭異,第一次被總部記錄在案,是有人發現這輛公交車在一個晚上的時間,先後出現在跨越萬裏的兩座城市。

完全不合常理的行駛軌跡,斑駁到看不清車牌號的外形、以及空蕩蕩的駕駛座,這一切都表明這并非正常公交車,而是具有自主活動性的詭異。

不過鬼公交經過的地方并沒有出現人員傷亡,所以總部第一次記錄鬼公交時,判定該詭異的危險級別是危害級。

直到有異能者偶然目擊鬼公交,向總部講述了自己的所見所聞,才讓總部将鬼公交列為噩夢級詭異。

變色龍身為A級異能者,有權限翻閱記錄本,他至今都記得記錄本上關于鬼公交的那一頁,寫着一句讓他毛骨悚然的話:

“鬼公交裏坐滿了鬼!”

那位異能者的級別很低,和鬼公交接觸的時間極短,據他所述,他當時是在和一個普通級的詭異糾纏間,突然被一束燈光閃到眼睛,什麽都看不清。

還沒等他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身側先感覺到了寒意和顫栗,仿佛有什麽寒氣穿過了他的身體。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一輛老式公交車悄無聲息從他的身邊經過,車廂內幽暗無比,一個個看不清面容的乘客直挺挺地坐在車上。

上一秒還在和他糾纏的詭異,此刻居然也變成了車上乘客的一員。

那位低級異能者堅稱車上坐滿了鬼乘客,但也有人懷疑是那位異能者在過度緊張的情況下,出現了幻覺。

畢竟如果那輛鬼公交真的坐滿了詭異,哪怕那些詭異全都是最低級的詭異,依然會造成無數人死亡。

但目前為之,鬼公交的每次出現都沒有帶來任何人員傷亡,因此總部将鬼公交的危險級別暫定為噩夢級。

而現在,那行蹤變幻莫測的鬼公交居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還和危險級別更高的唐郁産生了關聯!

這是什麽情況?!

唐郁知道那輛鬼公交的情況嗎?!

他們之間是要發生沖突了嗎?!

可是……

變色龍回憶起不久前的畫面,唐郁剛走到路邊,鬼公交就無聲地駛來,不偏不倚停在了唐郁的面前,唐郁從容不迫地走上鬼公交,車門關閉,連人帶車一起消失在了變色龍的視野裏。

那些畫面行雲流水,仿佛排練過成千上百遍,兩者一點都不像是針鋒相對的模樣,甚至可以說......

鬼公交就像是唐郁的代步工具。

變色龍被這個鬼使神差間冒出來的猜測吓了一跳。

怎麽可能?

一個危險程度至少是噩夢級的詭異,怎麽可能變成異能者的代步工具?!

但……為什麽不行呢?

變色龍的心髒跳得極快,他控制不住地順着這個思路想了下去。

唐郁既然能輕易解決掉噩夢級的夢鬼,為什麽不能驅使同為噩夢級的鬼公交?

在這個深夜,唐郁為什麽突然改變了作息?

唐郁乘坐鬼公交又是為了去哪裏?

如果只看唐郁那身裝扮,像是要去參加葬禮。

泛紅的藍眸莫名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初見時只是戰栗,實力的差距讓他無暇顧及其他,而此刻透過回憶,那強大的壓迫感削弱了不少,美麗的細節得以浮現。

變色龍出了神般想着那雙藍眸,仿佛哭過一樣的藍眸。

這樣一位強大神秘、美麗近妖的異能者,他……也會哭泣?

夜幕中的大雨下個不停,腦海中浮想聯翩的思緒就像是這場雨,不斷落下,降落在了變色龍的心上。

他在這個深夜為何哭泣?

是為了什麽事情?還是為了什麽人?

濕潤的藍眸占據了他的大腦,濃密的睫羽如蝶翼般掀動,溢出來的脆弱與哀傷化為淚水流淌而出。

那潮濕的水痕順着變色龍的喉結往下滑落,朝着胸膛滑落、滲透進了皮膚、穿過了肋骨,沒入了劇烈跳動着的心髒。

砰。砰。砰。

心髒跳動聲震耳欲聾。

一個堪比人形天災的異能者,卻有着脆弱到會流淚的一面……

變色龍幾乎是着了迷般不斷回想着,那巨大的反差、探究時無限靠近危險的顫栗、還有哭過的藍眸……

“轟隆隆!”

雷聲驟然響起,打斷了如漩渦般的癡想。

變色龍滿頭冷汗,一陣後怕——

“但等過段時間,應該就可以了!”郁辜生怕老婆覺得他沒用,連忙解釋道:“等囍長大就好了!”

唐郁看出來了郁辜此刻的挫敗和緊張,他柔聲道:“好,我相信囍一定會很快長大的。”

囍長大,就等于老婆更愛他!

四舍五入,剛剛又是老婆的表白了!

郁辜樂得多吃了兩大口飯,恨不得現在就變大。

唐郁夾起一口菜,他看着面前的郁辜捧着飯碗幸福地大口幹飯,讓人看着也不禁食欲大增胃口大口,唐郁想适合郁辜去幹的職業又多了一個,吃播。

“對了,唐郁。”郁辜将嘴裏的飯咽了下去,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地望着唐郁,“你讨厭剛剛那個人,是不是因為他太聰明了?”

“我讨厭他,不是因為他太聰明。”唐郁輕聲道:“就像我喜歡你,也不是因為你笨。”

“诶?”郁辜撓撓頭,露出了一種沒太聽懂但很高興的表情。

老婆在說喜歡他诶!

下一秒,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郁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誰啊!誰啊?!幹什麽啊一天天的打擾我和老婆吃飯!我老婆已經十分鐘沒吃過飯了!都要餓瘦了!!!

唐郁對上了郁辜快要氣炸的表情,他聽到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唐郁,我是舍曲林,我今天介紹給了十戶住戶關于黎生紙紮鋪的生意。”

難怪這麽生氣,還牽扯到了黎生。

唐郁對着郁辜伸出手,郁辜下意識想要牽住唐郁的手,結果那雪白的手避開了。

避開了。

開了。

了。

郁辜:“……?!”

郁辜震撼的模樣像是被主人訓練好握手這項技能的狗狗,在擡爪習慣性和主人握手時,卻看到了主人抽回了手。

“我不是二狗子,我是郁辜,你認錯人哩。”郁辜看向沈君行,撓了撓頭:“沈醫生,你在治病的時候該不會偷偷吃掉了他的腦子了吧?”

“吃什麽?什麽腦子?沈大夫喜歡吃這個啊?”老伯熱情地詢問道,真摯的關懷要從那張老臉上溢出來,看起來恨不得裝一籮筐的腦子送給沈君行。

“老伯,您快點回去休息吧。”沈君行耐心勸道:“太晚睡對大腦不好,記憶力容易下降。”

小老頭喃喃道:“年紀大了啊,記性就是不好了,那我走了啊,沈大夫,好好休息啊!”

唐郁從郁辜的身後探出腦袋,望着這位老伯蹒跚的身影,看着對方緩緩消失在夜色中。

這位老爺爺看起來是一個很慈祥的老爺子,沈君行的治療會對這位爺爺産生什麽不好的影響嗎?

送走了這位老伯,沈君行仿佛能察覺到唐郁內心的質疑,他回過頭,柔聲道:“小郁,你放心,它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唐郁:“……?”

什麽意思?什麽叫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是說那個老爺子本來身體就有點問題嗎?比如老年癡呆?

“不過我會治好它的。”鏡片後的雙眸溫柔地凝視着唐郁,“不僅是它,村子裏的它、它、它,它們,我都會一一治好。”

“你看,在我的診所覆蓋範圍內,周圍一戶死去的人家都沒有,也沒有人犯病,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過得是多麽正常。”沈君行在黑暗中張開了雙臂,像是上臺發言感想的救世主。

唐郁呆呆看着這一刻的沈君行,腦子暈乎乎的,隐約覺得沈君行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太對,但又無法說出具體的問題在哪裏。

這種感覺……啊,就像在上數學課。

郁辜卻對沈君行的發言嗤之以鼻,他嘀嘀咕咕道:“什麽治好啊?把它的腦子治成這樣的就是庸醫!按我來說,喝一碗符水的功夫就好了。”

唐郁茫然地看向郁辜。

郁辜連忙拍着胸脯道:“真的!符水喝完它就會長腦子了!會變得可聰明了!”

唐郁:“……?”

郁辜的那個符咒做成的符水還能改善老年癡呆嗎?不,聽郁辜說的這番話,似乎還能長腦子?這是什麽神奇功效啊,廣告都不敢這麽打的吧。

在唐郁迷惘的注視下,郁辜一字一句笨拙又認真地解釋道:“老婆,你不要擔心別人說的雙喜村的怪病,也不要相信別人說的那個怪病是我爺爺傳染給大家的,這是诽謗啊诽謗!”

唐郁:“……?”他好像沒有聽到別人說這個病是郁辜的爺爺傳染的?有嗎?好像就是沈君行說的,大家認為郁辜的爺爺是第一個得了這個怪病去世的。

但說沒有的話,他的腦海似乎确實隐約聽人說過。

是沈君行說過但他忘記了嗎?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畢竟他的記性一向不太好。

“我覺得啊,這場怪病說是怪病,其實是有髒東西在村子裏出現了,以前是爺爺在,能夠鎮得住村子,那些髒東西不敢害人的咧,爺爺去世了,我又走了,沒有人可以保護村子裏,大家才一個個病了。”

郁辜拿出符咒,對着空中随意一貼,手勢擺得帥氣異常,”現在我來了,很快就把髒東西都趕走了!你不用害怕的老婆!”

郁辜說得振振有詞,說辭像是現在的雙喜村和之前的友愛小區一樣被詭異入侵了,只要用符咒驅趕,雙喜村的大家就能獲救。

好像很合理的樣子。

唐郁的大腦被飄飄然的眩暈籠罩,他的思緒很輕易地就跟随着郁辜的言語走。

是的,在之前的友愛小區中,郁辜的做法才是正确的。囍保護了友愛小區的大家,也會保護雙喜村的大家。

“這是封建迷信。”沈君行推了一下眼鏡,看着郁辜手中的符咒:“只有愚昧的村莊裏才會有這種生病喝符水的觀念。”

唐郁:“……???”

封建迷信這四個字從沈君行嘴裏說出來怎麽這麽荒謬……不,不對,這不是很有道理嗎?這确實就是封建迷信,要相信現代科學才對,比如沈君行的診所治病。

“我都說了,這不是病,這是髒東西,既然是髒東西當然要喝符水啦。”郁辜重申道,他的邏輯在這一刻是如此自洽。

藍眸微微睜大,唐郁感覺到自己那暈乎乎的大腦開始分不清迷信和科學,虛妄與真實,一切思緒好像都變成了蚊香圈,繞來繞去,從開頭繞到了結尾,現實繞到了詭異,真實繞到了虛假。

“我們的理念不同。”沈君行說。

“我們的方法不同。”郁辜說。

“但我們想做的都是一樣的。沒有誰對誰錯,沒有優劣之分,哦,還是有的,像黎生那樣不管是什麽東西都通通下葬的處理方式是最下乘的。”他們替無法到場的黎生說。

唐郁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怎麽了?小郁。”

“老婆你怎麽了?”

兩道音色完全不同,可卻奇異到猶如一個存在發出的聲音回蕩在了他的耳畔。

“……什麽髒東西?什麽怪病?”唐郁喃喃道,他在眩暈中終于朦朦胧胧抓住了重要的一點:“我好像……我好像還不知道雙喜村的人發生了什麽樣的情況,你們才都說他們病了……”

“小郁難道還沒發現嗎?”“咦,老婆你不知道嗎?”

“叮咚!”

渙散的藍眸看向手機屏幕,上面是黎生發來的消息:

在郁辜不可置信的心碎目光中,那漂亮的手擡起,輕輕落在了他的頭頂。

唐郁摸了摸郁辜蓬松的卷發,他的力度很輕,指尖穿過了發絲,落在了郁辜的頭皮上,帶來酥酥麻麻的癢意。

那飄飄然的幸福感像是從頭頂淋了下來。

郁辜整個人都呆住了,嘴巴微張,他所有的戾氣、噴湧而出的怒火,都在這一刻被這個簡單的動作撫平。

狗狗我呀,又幸福了!

“乖,去吧。”唐郁輕聲道。

老婆都誇我乖了,那我一定不能讓老婆失望!

郁辜立刻站了起來,再聽話不過地往側卧走。

唐郁戴上口罩,整理帽子,打開房門,看到舍曲林站在門口,只不過這一次見面,那種令他不适的探究審視的目光并未出現。

這是舍曲林第一次如此收斂地面對他。

像一只被教訓過後夾着尾巴的狗。

淡淡的血腥味彌漫在唐郁的唇齒間,嚴重缺氧的唐郁卻有些分辨不出這是什麽味道。

難以忍受的酥麻和窒息感同時席卷了唐郁,他下意識想要別開臉,可下一刻,一只冰冷的大手托住了他的臉龐。

……不!

驚懼交織的大腦變得混沌眩暈,藍眸本該只能看到黑暗中的淡藍色面板,但這一刻,唐郁卻在那幽藍光暈中看到了潋滟的波光、靜谧的水草,大大小小的魚群從他的身邊游弋而過,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托舉住着他,讓快要溺斃的他浮出水面——

唐郁驟然張開口,拼命汲取着氧氣,那濃烈撲鼻的冷香灌入了他的口鼻。

他終于聞到了濃郁到好像要凝結成霧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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