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第38章38
唐郁看到沈君行發來的消息,一時間方寸大亂,完全顧不上其他,腦海中的念頭只剩下了阻止紙人替他點名!
唐郁立刻聯系班長:“我确定要請假!請幫我在老陳點名前請假!”
顧不上班長的反應,唐郁找出講師的聯系方式,講師是他唯一一個交換通訊方式的玩家,也正好是為數不多喜歡上課的玩家,“在上課嗎?!我需要幫助!請你讓老陳不要點我的名字!”
班長還在奇怪地問東問西,講師倒是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好!”
唐郁忽然發現玩家真的很好用。
玩家只需要知道任務是什麽,玩家只會撸起袖子幹活,玩家從不問理由。
從玩家身上抽取力量的藤蔓枯死,化為一張張符咒,玩家們陸陸續續收到了來自囍的任務獎勵,不過玩家們現在關心的點卻不在符咒獎勵。
“果子在哪裏?結了幾個?能吃嗎?”
“肯定在巢穴裏啊,說起來囍是那個和唐郁老婆結婚的詭異的名字嗎?囍結果?那個詭異生孩子了?”
“你之前不還說不想和男的結婚,怎麽現在一口一個唐郁老婆了?”
過去一向自诩直男的玩家有點尴尬,梗着脖子道:“那唐郁和別的男的能一樣嗎?都長成這樣了,這不是犯規嗎?”
他忽然想起高一的一次晚自習結束,也是這樣一個雷雨夜。
那場雨來得突然,他沒有帶傘,當時他已經走出了教室,但離校門口還有一段距離。
伴随一道雷霆閃過,上一秒還站在校門口等着接人的“它”随着那電光的閃爍,在下一秒驟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一只大手撐着傘、黑傘朝他傾斜,另外一只手牢牢摟着他的肩。
那一刻說不清是在畏懼打雷,還是怎麽了,他的心髒突然緊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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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看着“它”。
其實這個時期的“它”已經僞裝得非常好了,裝人裝得可以說是天衣無縫。
那麽為什麽“它”明明可以真的像人一樣花點時間跑過來,卻還是要選擇在剎那間用詭異的能力來到他的身邊?
那一瞬間“它”是什麽都沒想,還是想了些什麽?
“它”選擇吃掉太陽的那天,又是在想什麽?是為了“它”的儀式,還是……為了其他?
到了現在,這些問題的答案全都隔着一層生死,生者無法追問,死者無法回答。
唐郁撐着傘,走進了小區。
他的腳步沉穩、脊背挺拔,臉上幹幹淨淨沒有任何水痕。
四周都是沙沙的雨聲,唐郁走過了堆滿垃圾的垃圾箱,在即将頭也不回地離開前,他的腳步忽然頓住。
唐郁聽了下來,他的左耳動了動,一道細微的叫聲混在沙沙的雨水聲裏,微弱到幾乎無法被捕捉。
如果不是唐郁的體質變成了9,身體的各方面素質都有所提升,如果不是此時夜深人靜,雷聲消失、雨勢減弱,他根本無法聽到那聲貓叫。
唐郁轉過身,循着聲音走向了路邊的大垃圾桶。
那是一個黑色的大垃圾桶,裏面裝滿了垃圾和水,垃圾桶旁邊的地方同樣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垃圾袋,雨水淋在一些破了洞的垃圾袋裏,化為污水流了出來。
哪怕有雨水的沖洗,這處垃圾依然散發出了一股淡淡的異味。
唐郁走上前,他伸出手,陰影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撥開了這些垃圾。
一只濕漉漉的、連眼睛都睜不開的幼貓蜷縮在垃圾堆裏,奄奄一息、一動不動。
藍眸睜大。
唐郁連忙蹲下,小心翼翼用手捧起了這只幼貓,入手是一片冰涼,幾乎找不到什麽溫度。
如果不是面板上這只幼貓的體質是9,唐郁甚至要懷疑這只幼貓已經凍死在了這場大雨中。
體質9,說明這只貓身上應該沒什麽大問題,目前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淋了雨,還不知道淋了多久,必須要快點恢複它的體溫。
黑傘的傘柄被唐郁用臉頰和聳起的肩膀夾住,他歪着頭,手忙腳亂地解開扣子,将掌心裏的幼貓放進他敞開的、散發着熱氣的外套內側。
雨水落在傘面,敲擊出密集的聲響。
這個時間點寵物醫院已經關門了,唐郁快步往家的方向走,那只幼貓就蜷縮在他的掌心,不知是冷還是怎麽了,濕漉漉的小身軀不停在發抖。
那顫動傳遞到了他的手上,牽動着他的思緒。
唐郁不敢動作太大,又生怕動作太慢,幸好離電梯的距離很近,快步走進電梯時,唐郁連傘都忘了收。
細微的貓叫聲再次傳來,離得這麽近,唐郁能聽到那叫聲也在抖,叫得他心都要碎了。
“別怕。”唐郁連忙出聲安撫,他第一次覺得電梯的速度這麽慢,站在電梯裏等待的那一分多鐘,他好幾次都想掀開外套看看那只幼貓的情況,又怕自己這樣會帶來涼風,讓那只幼貓凍到。
當電梯門開了的那一刻,唐郁立刻走了出去,他連傘也沒空收,直接放在了門口。
進門,開燈,拖鞋。
而後唐郁沖進了浴室,取出了一條柔軟的幹毛巾,小心地将那只幼貓包裹了起來。
在浴室燈光下,唐郁終于看清了這只幼貓的模樣。
這是一只剛出生沒多久的奶牛貓,黑白配色在它的身上分布得很對稱,它的鼻頭是淺粉色的、肉墊也是很新的粉。
被毛巾擦拭時它張大了嘴巴一直在叫,似乎有些抗拒毛巾。
于是唐郁只好哄它,“馬上就好了,乖,咪咪別怕,我們馬上就好了。”
不知道是因為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還是累了,這只幼貓真的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唐郁精心地将這只幼貓擦拭幹淨,取出柔軟的布料包裹住這只幼貓,而後将這只幼貓暫時放進了他的懷裏。
緊接着唐郁迅速搜索起照顧幼貓的教程。
也許該去醫院做檢查的不止郁辜,還有他自己。
“唐郁,你還是不相信我嗎?”郁辜撫摸着小腹,認真道:“我有問過醫生,醫生說的懷孕早期的常見症狀我這裏都對上了。”
“懷孕會停經,我就沒有來月經。”
唐郁:“……”你就算沒懷孕也不會來啊!
“懷孕會降低食欲,今天我胃口沒有之前好。”
唐郁:“……”嗯,這個倒确實,郁辜平常都吃三大碗,今天整整少吃了一碗飯。
“醫生還說懷孕會讓人感覺到疲勞乏力。”郁辜摸了摸自己頭頂的小卷毛,虛弱道:“我感覺我爬11樓确實好像比以往要費力了,今天一口氣爬的時候多喘了兩下。”
唐郁:“……”如果讓他一口氣爬11樓,他應該會直接咽氣。
“還有就是。”郁辜有點羞澀地指了一下自己的胸肌,“醫生說懷孕這裏顏色會變深,你要不要來看一下?”
唐郁:“…………”
唐郁氣若游絲道:“我們要不還是先吃飯吧。”
郁辜感動道:“對,就是懷孕了胃口再不好,也要吃飯,唐郁,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和孩子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多多吃飯!”
唐郁有點迷茫地抱着飯碗,味同嚼蠟般吃着嘴裏的飯菜,他看着面前的郁辜一臉幸福地幹飯,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多吃飯才能給孩子足夠營養”的光輝。
這樣一個身材高大健美的男性……真的懷孕了嗎?
在這樣的困惑驅使下,唐郁拿起手機,将沈君行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
唐郁:“沈君行,今天你幫郁辜做了産檢,對嗎?”
沈君行回得很快:“是的。”
唐郁屏住呼吸:“郁辜真的懷孕了?”
沈君行仍舊回道:“是的,怎麽了小郁?”
如此理所當然的反問,仿佛唐郁不斷追着問的行為才是奇怪的事情。
唐郁呆呆地眨了一下眼,耳邊傳來了郁辜的聲音,“吃呀唐郁,菜要涼了。”
說着郁辜拿起筷子給唐郁夾菜。
夾到唐郁碗裏的是菌菇。
郁辜做的菌子總是很香,他只放一點調味料,就能激發出食材本身的味道,香得讓人能夠理解,為什麽有些菌子一旦沒做好有中毒的風險,依然每年都有很多人前仆後繼吃着菌子看着眼前飄蕩的小人躺着進醫院。
唐郁的思緒似乎也跟吃了有毒菌子的人一樣開始渙散,那些奇怪、混亂、疑惑的思緒在腦海中變成了一條又一條的紅色,是驗孕棒上的兩條紅杠,它們盤旋纏繞,宛如生出了一條條紅色藤蔓,讓唐郁的腦海如麻線一樣纏成了一團。
沈君行應該不至于在這種事情上騙他,畢竟如果郁辜沒有懷孕,而沈君行聯合郁辜一起欺騙他,說郁辜懷孕了,那麽這件事對沈君行有什麽好處嗎?
難道說……郁辜真的,懷孕了嗎?
他要有孩子了?
他要當爸爸了?
唐郁震撼到久久不語,他感覺無數條紅線似乎如波浪般圍住了他,在他的身旁不斷翻轉,而他就置身在了旋轉不停的漩渦中心。
“唐郁,你多吃一點嘛,這個香。”郁辜熱情地給唐郁夾菜,香味随着郁辜的介紹撲鼻而來,刺激着唐郁因為過多信息刺激有些麻木的神經。
他覺得自己确實聞到了一股香味。
一股麥香,一股甜膩的花香。
一只藍蝶在芬芳的花海中上下翩跹,跌落進了鮮紅如血的花蕊中,花蕊上香甜的花蜜灑滿了蝶翼,香味濃到化不開。
唐郁眨了一下眼睛,怔怔看着沈君行發來的消息。
沈君行:“怎麽了?小郁是擔心郁辜這一胎會有什麽問題嗎?”
沈君行:“還是說,小郁擔心我會對這個孩子下手?”
畫風一下子好像就變成了宮鬥劇裏被打入冷宮的皇後對着前來詢問的皇帝字字泣血道:“那是小郁的孩子,我不會這樣做的,我會竭盡全力讓他生下這個孩子。”
好怪的聯想,他的想象力突然間變得無比豐富多彩,似乎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沈君行:“小郁,我會永遠在我們的家裏等你,如果未來郁辜真的出了什麽問題,沒辦法再和小郁你在一起了,我也願意跟着這個孩子姓。”
唐郁:“……”話題怎麽會突然跳到這一步?
但沈君行的話讓唐郁一下子意識到了,郁辜懷孕似乎會有風險。
也對。懷孕本來就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哪怕在醫學發達的現代,也不能避免孕婦生産時小概率的死亡事件。
唐郁的關注點一下子落在了郁辜本身的安危上了,反而不再糾結起懷孕的真假:“懷這個孩子對郁辜會造成傷害嗎?”
沈君行:“小郁你放心,有我在,他不會因為生孩子死去的。”
他按照教程買了葡萄糖粉、奶粉、注射器還有其他東西。
教程上說這個時候的幼貓還不能靠自身産生熱量,于是唐郁就暫時先用自己的體溫給這只幼貓保溫。
他從未接觸過這麽小一只的貓,還淋了雨,它顯得那麽可憐,仿佛一不留神,這只小貓就會死去。
因此在照顧這只幼貓的一整夜,唐郁的全身心都放在了這個小家夥身上,完全顧不上再想其他。
他笨拙地給這只小貓喂奶,不論是奶粉沖泡的水溫、還是給小貓喂奶時的姿勢……一切一切唐郁都在認真學習。
當這只幼貓吃進了他喂的奶粉,身子重新變得暖烘烘時,唐郁在一時間忘記了悲傷,內心洋溢着說不清的喜悅。
窗外傳來了一陣鳥啼,唐郁回過頭朝外看去,這才發現雨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下來。
此刻東方未晞,天空不像夜晚那樣黑暗,也不像是白日那樣光明。
他抱着小貓,坐在窗前,怔怔地望着第一縷晨曦灑落進了房間。
“說起來這個游戲裏的結婚系統可以一妻多夫嗎?實在不行我給唐郁做妾也願意。”
“你們就沒發現重點嗎?那個郁辜是在和唐郁洞房吧,然後郁辜剛剛就結了果子,這是……這是郁辜懷了唐郁的孩子啊?!唐郁是1?!”
“咦?!算了反正這個游戲又不能脫褲子……”
有玩家們迫不及待想要用符咒去破開巢穴,但很顯然,失敗了。
那位玩家臉紅到像一只被蒸熟的蝦子,他瞪大眼睛看着唐郁,看着看着,突然就兩眼一白直接倒地。
……他被活生生美死了。
周圍其他玩家也在這一刻像是又被按下了暫停鍵,不再你推我擠,一個個直愣愣地盯着唐郁。
濃郁的陰影環繞住了唐郁的腳邊,遮住了玩家們直勾勾的視線。
換上了合腳的新鞋,唐郁并未看身邊連陽光也無法驅散的陰影,還有那不遠處三三兩兩的小紙人,他直起腰,繼續面向這群玩家,輕聲道:“我想離開這裏,請問你們誰有車?可以拜托你們載我一程嗎?”
雙喜村很偏,叫打車軟件是叫不到的,但唐郁知道,玩家總有辦法。
果然,下一秒就有無數玩家回應了唐郁。
各種各樣的交通工具都有,唐郁甚至聽到有玩家是騎着驢來的。
當然含金量最高的還是舍曲林、燕朗、蜂鳥這批老玩家坐着鬼公交的輪胎制作的板板車,從人群裏擠了出來。
燕朗從車上跳了下來,視線灼熱地盯着對唐郁:“板板車的速度最快。”
舍曲林沒有說話,甚至不敢直視唐郁,他低着頭,對着唐郁伸出了手,無聲地邀請唐郁上車。
“媽媽,我來接你……”蜂鳥看起來san值掉得不少,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而下一秒,那唐郁身後已經崩塌的巢穴內部忽然傳出了精神狀态更加不穩定的低語:
“老婆老婆老婆……”
“別抛下囍……老婆……別丢掉囍……”
伴随着低沉模糊的聲音湧現出來的,是一根又一根像是新生的纖細紅色藤蔓。
這些紅色藤蔓連葉子都沒長出幾片,往外滲透着血水一般的汁液,從巢穴的裂痕中顫抖着湧了出來。
“老婆老婆…老婆別離開囍……”
紅色藤蔓艱難地穿過了濃郁的陰影,那藤蔓上似乎被陰影污染出了細密的黑點,就像是生病了的植物,但依然在頑強地朝外延伸,如渴求着陽光、雨露、養料一般渴求着唐郁。
“老婆別讨厭囍……”
一個個輕飄飄的小紙人跳在了紅色藤蔓上,紙張如刀片般将紅色藤蔓割成了七零八落的一截又一截。
“老婆繼續喜歡囍吧……”
寥寥數根纖細的紅色藤蔓艱難地從巢穴內部鑽了出來,藤蔓上的紅色很是淺淡,像是失血過多的人。
“老婆回頭看看囍吧……”
那虛弱的姿态,分不清究竟是因為結果耗盡了力氣,還是因為唐郁的離開。
“老婆…….”
無法維持人形的郁辜在沈君行和黎生的攔截下,用盡全力,都無法沖破包圍,那僅剩的一根紅色藤蔓匍匐在地,離唐郁的腳跟最近的距離是一指。
唐郁擡起腳,不需要燕朗和舍曲林的攙扶,跳上了板板車。
他沒有回頭,沒有看身後怪物之間的糾紛。
修長的手伸出了出來,唐郁摸了一下有些神智不清的蜂鳥的頭,充滿了安撫的意味:“我不是你的媽媽。”
他還是如此的溫柔。
但這份溫柔并沒有給身後的怪物。
“我們走吧。”
随着這句話輕飄飄的落下,那條在陰影和紙人圍剿下都在頑強延伸的藤蔓,忽然無聲枯萎了。
沈君行這麽厲害,為什麽會沒有發現他的紙人從寝室溜了出來?
玩家認為現在的黎生是紙人。
玩家認為只要找到黎生的紙人,在黎生複活前毀了紙人,就能殺死黎生。
玩家發愁兩件事,一是找不到黎生的紙人,二是就算找到了,也不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毀掉黎生的紙人,畢竟副本裏任何紙人都能吊打玩家。
聽到這裏,唐郁愣住了。
咦?
如果黎生是紙人的話,他是不是也怕白蠟燭的火和眼淚?那下次黎生再欺負他,他是不是可以這樣對付黎生?
還沒實施,唐郁就先被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