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第39章39

唐郁在桌上趴了許久,老陳被玩家氣走了,沒人上課,這節課變成了自習。

叮咚的消息提示音響起。

唐郁的耳朵尖動了動,他沒有從桌上爬起來,額頭繼續抵着桌面,手放在抽屜裏,打開手機,偷偷看着沈君行發來的消息。

沈君行:“小郁要不要搬出寝室回家住?”

唐郁說這番話的時候,那雪白的手指依然輕柔地貼在了郁辜的左胸口上,他沒有用任何力氣,說話的音量都是低低的,而高大健壯的郁辜卻在這一刻全身僵硬,甚至忘記了僞裝。

他五官深邃立體、五官線條多為銳角,配上小麥色的膚色和雀斑,透出一種野性的銳利暴戾,像是一頭随時會吃人的猛獸。

“有一次一個病人是小朋友,她問我,醫生哥哥,你這麽大了還要抱着這個睡覺嗎?”

“我說,是呀。”沈君行似乎在模仿着當初和那位小朋友說話時的語氣,但他說着這番話時卻又一眨不眨望着唐郁,就像是對着過去那位小唐郁柔聲說道:“因為這只海豚救下了差點被雨水淹沒的哥哥。”

唐郁垂下眼,拆開了早餐袋,他從裏面随意取出了一個花卷和一杯豆漿,坐在了沒有海豚抱枕的椅子上,摘下口罩開始吃早飯。

沈君行也打開了早餐袋,他從裏面取出了一個茶葉蛋,開始剝起了雞蛋,蛋殼被碾碎的輕微聲響在安靜的室內響起。

他剝得很小心,像是在給這顆蛋進行一個高難度的手術。

将茶葉蛋小心翼翼剝好了,他遞到了唐郁的面前。

唐郁吃了最後一口花卷,對沈君行輕聲道:“謝謝,但我吃不下了。”

沈君行立刻道歉道:“是我不小心忘記了小郁的飯量。”

唐郁也格外有禮貌道:“這不是你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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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一回間,他們雖然還是坐在一張桌子前,距離卻仿佛仍舊隔得很遠。

沈君行提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他将剝好的茶葉蛋咬了一口,舌頭上嘗到的全是酸楚苦澀的滋味。

嗯,這是一個壞蛋。

幸好沒有給小郁吃。

沈君行微笑着将茶葉蛋一點一點吃幹淨。

當看着唐郁喝完豆漿後,沈君行立刻打開抽屜,從裏面取出紙巾,遞給了唐郁。

唐郁說了一聲謝謝,接了過去擦拭唇角,而後客氣地詢問道:“不好意思,垃圾桶在哪裏?”

沈君行指向了垃圾桶的位置。

他看着紙團掉進垃圾桶,看着唐郁戴上口罩,看着唐郁站起身離去的背影。

晨曦灑落在了唐郁的身上,雪白的肌膚在陽光下呈現出半透明的質感。

似乎一陣風吹來,就能将面前這道身影吹走。

不知道為什麽,一股巨大的惶恐忽然湧上心頭,似乎冥冥中有一道聲音在告訴着沈君行——

快留住他!

如果再不留住,就沒有機會了!

那惶恐不安的情緒愈演愈烈,明知道現在或許不是最佳的時刻,但沈君行依然無法克制住心中那股沖動,“小郁。”

唐郁停下了腳步。

沈君行拿起了桌面上的MP3,柔聲道:“小郁,這裏面的歌我翻來覆去聽了很多遍,每一首都很好聽,不知道小郁最近有沒有在聽新的歌曲,我很好奇小郁的歌單呢。”

如果要分享歌單,唐郁就要把沈君行從黑名單中放出來了。

唐郁背對着沈君行,似乎是笑了一下,說:“葫蘆娃的主題曲算嗎?”

這是郁辜最喜歡的歌。

沈君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看着唐郁擡腳又要離開,沈君行立刻道:“小郁,你送我的兒童鋼琴,我用它學了幾首曲子。我可以彈給你聽嗎?”

說着沈君行從抽屜裏拿出了那小巧的兒童鋼琴,指尖從黑白琴鍵上靈巧地躍過,一首悅耳的搖籃曲從修長的手指間流淌而出。

那是幼時的小唐郁心心念念想要聽媽媽哼唱的搖籃曲。

每當小唐郁輾轉難眠時,他就會眼巴巴地看着小沈君行,提及那首搖籃曲。

只不過那時的小沈君行一直無法唱出小唐郁記憶中溫暖柔和的曲調。

哪怕學了音調,也沒有任何情感,像是模仿人類說話的人工ai。

沈君行此刻緊盯着唐郁的背影,他的指尖在不斷彈奏着,廉價劣質的兒童鋼琴發出的和緩曲調悠揚又動聽,像是舊時光裏才有的歌聲。

唐郁靜靜站在門邊,聽完了這首歌,他的聲音似乎也變得輕柔了起來,“還有什麽事情嗎?”

沈君行緊繃的心弦在這一刻顫了一下,他再次将手伸進了抽屜,只不過這一次取東西的動作卻變得很慢。

“小郁,過去的很多事情,都是我的不對。”

“所有過去犯下的錯誤,我都會努力修正。”

“我會努力學着怎麽去愛人。”

“我會重新做回那個小郁最喜歡的哥哥。”

沈君行将一張薄薄的紙張遞到了唐郁的面前,那是一張手繪的車票兌換券,出發站是唐郁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寫下的“夏天站”,而通往的站臺,則是屬于沈君行的字跡:

“18歲的夏天”

“十八歲的沈君行并不需要一張自由的車票,因為他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唐郁的身邊。”

“現在的我,也只想回到有小郁的夏天。”

俊美的青年低聲問道:“……可以嗎?”

半晌,唐郁看向了窗外,陽光灑在了枝頭,茂盛的枝葉中依稀能見到幾片泛黃的葉子,他輕聲道:“可是已經太晚了。”

“太晚了,我現在已經變成了不需要人陪着入睡、不需要搖籃曲,也不需要阿貝貝的大人了。”

“同樣,我也不再需要哥哥了。”

唐郁回過頭,望着沈君行遞出來久久不肯收回的車票,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這雖然是一張可以去往任何地方的車票,可是哥哥,你還記得舍曲林嗎?”

平時郁辜總是會刻意扮出愚蠢無害的模樣,此刻那雙琥珀色眼眸恢複了本來的形狀,像只駭然的野獸,不過再一看,卻發現一只哪怕被人剜了心,吃痛到極致都不會爆發的家犬。

那線條銳利的薄唇張了張,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而是從喉結裏滾出來了一聲嗚咽,好像被打過後夾着尾巴的喪家之犬。

“……老婆?”那唇也不敢再親唐郁了,只是可憐地、不确定地喊着老婆,像是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于是唐郁很溫柔地放緩語速,重申道:“我好像不喜歡你了,郁辜。”

郁辜呆呆地望着唐郁,他感覺自己好像被剜了心。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麽他的心髒處有一種巨大的空洞感?

哪怕紅色藤蔓不斷纏繞着肋骨試圖填補空缺,但那空洞帶來的恐慌和痛苦卻不曾停歇。

那混亂的思緒就如同此刻一團亂麻般的紅色藤蔓,在不斷提醒他出了錯。

錯了,錯了,老婆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呢?

是不是他聽錯了?

老婆要是不會喜歡他,還會和他結婚嗎?

對了!對了對了!剛剛老婆說的是,囍都長這麽大了,但老婆沒有感覺到自己對囍的喜歡有這麽多,所以老婆才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喜歡囍了!

郁辜連忙抓住了唐郁放在他心口的那只手,他的心髒跳得那麽快,一下又一下的,郁辜顫抖着、控制着力道,生怕捏痛了老婆,小心翼翼把老婆的手放在了他的小腹上。

那琥珀色的雙眸明亮地盯着唐郁,“老婆,你誤會了,囍突然長這麽大是因為我們的孩子要誕生了!”

……孩子?

唐郁的手指有些遲鈍地觸碰着郁辜堅硬的小腹,有些難以想象郁辜真的要給他生一個孩子。

如果……如果郁辜針真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那……那他……

“把巢穴做得又大又堅固,這樣才好生孩子!”

郁辜說話間喉結上下滾動,有些緊張道:“老婆,我感覺我快生了。”

唐郁愣住了,他那顆空蕩到厲害的心緊了一下,“你、你要生了?現在?”

郁辜用力點頭。

生孩子很辛苦、對母體消耗極大,甚至還有着喪命風險這個認知在唐郁身為人類的腦海中根深蒂固,他下意識慌張地問:“現在要怎麽辦?我要怎麽做?”

郁辜貪婪地盯着唐郁臉上流露出來的關切、擔心、緊張種種情緒,他感覺到自己之前被剜掉的那顆心重新長回了血肉。

老婆是在意他的!

“老婆,你握着我的手就好了。”郁辜癡迷地望着唐郁,“只要老婆陪在我身邊,我就是拼掉這條命不要,死也會給老婆生下孩子的。”

什麽死啊,命不要啊,生孩子啊,聽多了之後,再看這滿巢穴的紅,似乎都能看出血淋淋的色彩。

唐郁下意識握緊了郁辜的手,連呼吸都屏住了,藍眸擔憂地望着郁辜。

郁辜的眉頭緊鎖,似乎在忍耐着痛苦,那小麥色的膚色在此刻因為痛楚淺了一些。

在唐郁看不見地方,交織成繭一樣的紅色藤蔓還在繼續瘋狂生長,繭外面的紅色藤蔓将根莖紮進了雙喜村的“村民”和玩家身上。

尤其是那些拿了符咒的玩家,他們根本來不及反應,下一刻,紅色藤蔓就從玩家随身攜帶的符咒裏鑽出來,紮根進了玩家身上。

而後,那觸感越發粗糙猶如砂紙一般的手,緩緩從唐郁的臉上移開,落在了唐郁持筆的手上。

唐郁像是提線木偶般被那只手舉起了手,他感受到那只手将他的筆尖落在了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原本什麽也沒有,應該是空氣。

可是現在黑暗中,筆尖卻像是戳中了一個人的胸膛……或是別的什麽地方。

“也寫給我。”

——唐郁似乎猜到了它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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