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第40章40

唐郁持筆的手僵硬異常,他怕自己猜錯了紙人的意思,他寧願自己猜錯。

他看着那紙人頭上的面板。

和他一模一樣的面板。

完全不知道黎生是怎麽做到的,如果哪天他被取代了,恐怕連玩家也無法發現。

對面是按他做的紙人,如果他往上面寫了什麽東西,是不是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唐郁動作有些遲緩地打開車門,他想下車,卻聽到前面的郁辜說道:“地下髒,你不要下來。”

伴随着哈氣聲的貓叫不斷傳來,那只小貓聽起來很緊張很害怕,唐郁還是下了車,他看到那只小黑貓躺在地上,不斷對着郁辜哈氣,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但在這麽害怕的情況下,它卻沒有立刻逃跑。

唐郁注意到,那只小黑貓的一只爪子好像折了。

沒有明顯的外傷,可能是裏面的骨頭折了。

但貓很少會把自己弄傷,是認為的嗎?有人在虐貓?

腦海裏的思緒亂糟糟地過了一遍,唐郁快步走上前,那只正對着郁辜龇牙咧嘴的小黑貓轉過頭來,見到了唐郁後一下子發出了一聲嬌嬌嗲嗲又甜又膩的聲音,一瘸一拐走向了唐郁。

“咪咪?”唐郁有點不确定道。

這只小黑貓像是他和沈君行之前在學校喂過的那只小貓,怎麽突然出現在了這裏?還是說只是巧合?他正好遇到了一只相似的貓?

“老婆,你不要碰只貓!這只貓兇得要死!可能會抓你?”郁辜說着就想上手抓。

“喵~~!!!”那小黑貓一下子飛機耳,像是很害怕郁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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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郁連忙道:“郁辜,你別動它。”

殘陽照在山上的綠植裏,紅豔豔的餘晖中,一根根紅色藤蔓若隐若現,仿佛随時會噴射而出,絞死唐郁面前那只小黑貓。

唐郁大半個身子都浸潤在沉靜紅潤的夕陽光中,好像讓這個性格疏離冷淡的人也染上了溫暖的氣質,漂亮得不真實。

他彎下腰,小心翼翼抱起了這只小黑貓。

兩人一貓在夕陽照耀下,影子被拉得格外長,那凹凸不平的山路上出現了第三個人的影子。

小黑貓在唐郁懷中的時候,表情不再是剛剛面對郁辜時的龇牙咧嘴,反而是一臉懵懂依戀,這可愛的小貓模樣極具欺騙性,讓郁辜暗中咬牙。

該死的。

他現在沒辦法直接拆穿沈君行的僞裝,因為他們互相都有把柄在對方身上。

在來之前,他就和其他切片說好了,接下來大家各憑本事。

答應這一點,也是郁辜自信他目前在唐郁這邊的好感度最高,三選一的話他必不可能輸!

只不過沒想到,沈君行這個屑……

“不知道附近有沒有醫院,沒有的話,等過段時間我帶他去寵物醫院做檢查。”唐郁柔聲道:“你覺得呢?郁辜。”

郁辜迅速切換成了一臉純良的模樣,他撓撓頭道:“這裏沒有什麽寵物醫院,也沒有獸醫,不過沒關系,等會兒我開車帶它去鎮裏,一定會治好它的。”

唐郁點頭,小貓及時得到治療肯定是最好的。

不過……

下來吹了一點風,唐郁感覺自己的腦子好像沒有那麽暈,他看着眼前的白色老式面包車,有點困惑道:“哪裏來的車?你什麽時候會開車了?”

“哦,這個車是我向一個老鄉借的!”郁辜爽朗一笑:“我以前就找人學過開車。”

原來是這樣。

唐郁感覺自己的腦海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他有點想不起來是怎麽和郁辜出的門,又是怎麽一路開車到了這裏。

不過他清楚此行的目的,他要和郁辜結婚。

是的,他要和郁辜結婚。

山風拂面而來,裹挾着麥子香和濃郁的花香,唐郁染上光亮的發絲不斷被風吹起,他抱着小黑貓重新坐上了車。

“老婆,你随便把貓放在車上就行了,不用一直抱着它,鄉下的貓髒得要死,身上可能有跳蚤。”郁辜伸出手想要抓走那只小黑貓。

小黑貓又開始炸毛,對着郁辜龇牙咧嘴。

“沒事,我抱都抱了。”唐郁小心翼翼抱着這只小黑貓,“它現在很害怕,很緊張,我抱着它可能會讓它有安全感一些,如果它不想被人抱了,會自己跳下去的。”

琥珀色的眼眸冷冷盯着賴在唐郁懷裏,恨不得呆一輩子那麽久的小黑貓,與眼神相反的是郁辜委屈的聲音:“可是我也想被老婆抱。”

唐郁愣了一下,看向如快被抛棄的大狗狗一樣可憐的郁辜,他無奈笑道:“你要開車。”

不過話是這麽說的,唐郁還是伸出手,摸了一下郁辜的頭,“下車再抱一下?”

一下子就被哄好的郁辜喜滋滋握上了方向盤。

唐郁抱着懷裏的小貓,看着前方隐約出現的村莊輪廓,一時間沒有留意到懷裏小貓的動靜。

下一秒,掌心傳來了一陣濕潤溫熱的癢意。

精致的唇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癢意微微張開,舌尖抵住上颚,脫口而出的驚呼在看到懷中小黑貓的模樣時,唐郁只是輕輕嘶了一聲。

只見這只小黑貓正在認真舔食着唐郁剛剛摸過郁辜的那只手。

餘光瞥到了唐郁這邊的動靜,郁辜的眼神更冷了,握住方向盤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但郁辜卻沒有時間處理沈君行的得寸進尺,他直勾勾盯着前方。

前方村子裏傳來了一陣出殡才有的唢吶哀樂。

村頭被紅色藤蔓纏繞着的槐樹上挂滿了白布,飄飄揚揚的白布沖淡了紅意,平添了一分詭異的色彩。

郁辜重重按了一下喇叭,刺耳的喇叭聲在唢吶聲中也變得并不顯眼了。

但郁辜還是按着喇叭聲,仿佛在驅趕着什麽。

唐郁懷中舔舐到手縫的小黑貓也擡起頭,趴在車窗上看向外面。

他明明已經這麽像人類了,他會哭會笑會心痛也會幸福,為什麽還是被老婆讨厭呢?

為什麽呢?

郁辜捧着手機。

“老婆,你放心,我會快快恢複,保護好大家的!”

熱情四溢、充滿活力的消息發了出去,像是一只不斷吐舌頭微笑湊過來的狗。

消息提示音響起。

唐郁:“謝謝你,不過以後,還是請你叫我唐郁。”

胸腔裏本該是心髒的位置一片空洞,空空如也,他好像沒有心可以還給老婆了。

郁辜呆呆地看着唐郁墜落在地的身影,那刺眼的紅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

紅得醒目刺眼,是紅色藤蔓的汁液,是貼在門窗上的囍字,是織滿花紋的紅嫁衣……

最後的最後,是從唐郁身上流出的紅色鮮血。

溫熱的血液,澆灌着怪誕的藤蔓,每一滴血都包含着蝕骨的痛意與輕柔的甜蜜。

讓沒有人類感情的怪物,終于結出了愛的果實。

可是已經太遲了。

——“儀式即将完成。”

黎生冰冷的聲音在他、在他們的腦海中響起。

那不管發生什麽都鎮定無比的音色,就像是一個人腦海裏的屬于理智的聲音。

在遇到重大事件、情感被沖擊到麻木時,身體的一切都交由理智處理。

——“我做了一個他的紙人。”

那是唐郁的紙替身。

替人消災。

和囍最想做的一樣,黎生在一開始,也為唐郁準備好了禮物。

在落下的帷幕裏,他提筆描繪着的一直是唐郁的眉眼。

只不過那是一件未曾送出去的禮物。

就像他和唐郁之間,未曾開始就戛然停止的故事。

而就在剛剛,紙替身被使用。

當遇到災厄時,病痛與死亡會瞬間轉移到紙替身上。

連身體上的痛楚都會被轉移。

只要身體感知不到疼痛,那就不會痛苦了。

它從前是這樣認為的。

後來它變成他之後,發現自己錯了。

流淚會痛。很痛苦。

而在此刻,望着滿目的紅後,他終于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原來痛苦到了極致,是流不出來淚的。

那麽在這麽多年的日日夜夜,在無數個唐郁看似尋常的時刻,他感受到的是什麽樣的痛苦呢?

——“明明你讨厭學習讨厭被人注視,還是要讓讓自己一天又一天這樣循環往複地生活。”

沙沙的筆尖摩挲聲在紙面上響起,躺在抽屜裏的草稿紙就那樣無知無覺地傾聽着唐郁筆尖下流淌出來的靈魂。

它曾作為紙張時,陪伴着唐郁度過了學生時代的每個日夜。

但也只是作為紙張,無知無覺地陪伴着。

它不理解他的痛苦,它不理解他的悲傷,它不理解他的溫柔。

直到此刻,它化為了他,那張白紙上的每一個字橫跨了所有錯過的時光,一筆一畫、一字一句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讓痛到失去理智、完全遵循唐郁所有意願的他開口道:

“囍。”

紅色藤蔓控制着那顆果子,将它喂進了唐郁的口中,巨大的能量如涓涓細流般改善着唐郁新生的軀體。

“生。”

即将蘇醒的唐郁身下陰影湧動,在剎那間影子遮蔽了陽光的視線,偷天換日般将唐郁送走。

——“死。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我現在要做什麽?”

不同音色的三道聲線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紅黑白三道怪物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它們宛如同一個存在,異口同聲道:

“結束循環。”

哪怕變成玩家,還是要活在所有玩家的注視下。

“中止游戲。”

結束這個所謂的游戲,才能讓一切徹底平息。

“殺了祂。”

而只有殺了祂,才能完全取得游戲的控制權。

郁辜呆呆地望着這行字,腦海中似乎浮現出了從前他和老婆最初相處的場景,那時把他領進家門的唐郁聽到他熱情喊老婆後,無奈地柔聲道:“謝謝你,不過以後,你還是叫我唐郁吧。”

彼時的郁辜知道自己已經得寸進尺占了老婆好久的口頭便宜,喊了那麽多次老婆才被制止已經很賺了,但郁辜依然作出了一副受傷的神情,眼巴巴望着唐郁。

于是心軟的老婆轉身進了廚房,教他進廚房用煤氣竈、和他一起吃水餃。

就像面對人類時,被家養的寵物狗和被抛棄的流浪狗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一樣,郁辜呆呆望着唐郁這條冰冷的消息,他遲緩地、小心翼翼地回道:“好的,唐郁。”

他發完這句話,還是一眨不眨看着手機屏幕。

像是期待着什麽。

期待着……老婆會不會對他還有那麽一點點的關心。

等到手機黑屏,屏幕上倒映出了郁辜那雙完全異化的豎直瞳孔,唐郁都沒有發來任何消息。

新生的藤蔓從發絲間重新長了出來,包圍住了一動不動的郁辜,像是一只又一只的手臂安慰般抱住了自己。

郁辜卻伸出手,不斷将這些長出來的藤蔓撕扯掉,血淋淋的汁水濺滿了他的外表,他面無表情地張開口,将一根根藤蔓往嘴裏塞。

大口吞咽,大口咀嚼。

像是在強迫自己将唐郁對他無聲的厭惡和排斥吞入口中。

強行折斷藤蔓對此刻虛弱的郁辜來說是一種自殘的行為,将藤蔓吃掉能彌補他的一部分損失。

他大口大口吞咽,從舌尖到整個口腔都開始發酸發澀發麻發苦,那苦楚梗在了他的喉頭,讓他難以下咽。

他試圖想象一些美好的東西。

譬如自己現在在吃的是熱氣騰騰的甜蛋羹。

是啊。從前只要他裝出自己害怕雷聲,老婆就會給他做雞蛋羹、坐在床頭哼唱着搖籃曲哄他睡覺,甚至還願意讓他親……

——“可以親。”

——“但要輕輕的。”

郁辜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的聲帶在震顫,喉頭裏無數根藤蔓都在發出嘶啞的低語:

“好痛啊……老婆囍好痛……”

“好痛……真的好痛……”

無數道低語混合在了一起,像是一只野獸倒地時的悲鳴。

為什麽會這麽痛苦?是因為他之前享受了太多的幸福嗎?

是不是如果沒有被老婆那麽溫柔地對待過,他就不會知道被老婆剝奪溫柔是一件如此痛苦殘忍的事情了?

“我建議你主動和唐郁保證,你再也不會出現在唐郁面前,或許這樣,唐郁對你的态度會好一點。”巢穴外的黎生淡淡說道。

蜷縮在巢穴裏嘶吼的怪物驟然炸開了全部的藤蔓,扭曲的紅色藤蔓下,冰冷暴戾的豎瞳若隐若現:“滾!”

一根根紅色藤蔓從枯死的巢穴縫隙裏鑽出,盤旋在了黎生周圍,像是一條條吐着紅色蛇信、說出淬了毒的惡毒話語的蛇類:“老婆連見你一面都不想。”

“你還從未享受過老婆對我的待遇吧?”

“你連老婆都不敢叫出口。”

“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指點點?”

蒼白的手抓住了一根紅色藤蔓,藤蔓在黎生的掌心變成了枯藤,那喋喋不休的惡毒言語都随之停了一瞬。

“唐郁現在并不想見你。”黎生聲冷如冰。

但下一秒,痛到極致的郁辜依然在別的狗面前維持着自己的優越感,火力全開嘲諷道:“老婆只是說不想見到紅色藤蔓,沒說不想見到我。”

黎生随手将一根枯藤點燃,借着升騰而起的火焰點燃了三根香。

袅袅煙霧缭繞在黎生如寒潭般的眉眼前,他将那三根香插在了郁辜的巢穴前,語調波瀾不驚:“來年你墳頭草三寸高的時候,我會幫你順手除掉的。”

紅色藤蔓暴戾地揮開了那三根線香,“滾遠點!晦氣東西,別把你的黴氣傳染給我了。”

站在懸崖邊俯瞰群山的沈君行聽到這邊的動靜,輕輕啧了一聲,他回過頭,鏡片後的雙眸看向紅色藤蔓時充滿了蔑視和不耐煩,“蠢貨,別吃腦子了。”

如果是平時,沈君行和黎生一樣,根本不想管郁辜的死活。

但現在,小郁的狀況看起來有些不太對。

這種糟糕的狀态一看就是郁辜的鍋。

昨天那些統一說黎生病了的帖子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各種吹噓贊美黎生的帖子——

#黎生是不是校草?#

#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和黎生談戀愛#

#黎生最近請假了,人不在學校,再見不到黎神我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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