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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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財的日常是來回串門,仗萌行事,蹭吃蹭喝,但重溟和烏渡的日常則是完成各路人的委托,為補鹹魚派的赤字兢兢業業,順便再小小得罪一些人,為未來鹹魚派的惡名做鋪墊。
重溟,如今已經在新的地方落腳,繼續當他神秘又古怪的萬物樓樓主。
江湖上雖然已經傳出了他的名字,以及特征明顯的半邊面具,但親眼見過他的人只有寥寥幾人,對重溟這位萬物樓的樓主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步早對目前的狀态相當滿意,重溟的人設并不适合與人打交道,所以無關緊要的人物沒有與他見面的必要。
而能與重溟見面的,大部分都是與“天下第一大派”這個目标息息相關的的重要人物。
最近,重溟的新住處總有一位未經允許就擅自前來拜訪的客人。
“寶寶喜歡這條穗子!”
濃妝豔抹、面頰上兩坨大紅胭脂的中年男人如此喊叫道,語氣天真活潑,滿是稚氣。
步早:。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活蹦亂跳的精神大老爺們兒,對游戲和現實之間的距離感有了鮮明的體會。
薛寶寶,又名薛笑人,是「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的親弟弟,少年時期因練劍而走火入魔,變得瘋癫癡傻,從此之後四十餘年自稱“薛寶寶”,無人再知薛笑人。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故事。實際上薛笑人因兄長的優秀和嚴厲而倍感壓力深重,走火入魔是假,僞裝瘋癫以逃避壓力才是真。
這貨為了證明自己不輸身為天下第一劍客的兄長,一手建立殺手組織,中原一點紅這位天下第一殺手正是由他親自培養教導的。
七年前烏渡這個馬甲着陸時,與隐藏面容身份的BOSS薛笑人打過照面,步早認為薛笑人沒有忘記七年前的那個小孩,尤其是在中原一點紅向他報告了烏渡的身份之後,恐怕對烏渡這個搶生意的同行有了更加深刻的印象。
只可惜如今在薛笑人面前的是烏渡的大師兄,是他重溟。
“給你了。”步早說,“拿走吧。”
“咦大哥哥你真的要給寶寶嗎”薛寶寶拿着那條紅穗子,疑惑地發問。
步早看也不看他,點頭:“嗯。”
薛寶寶捏着穗子,卡殼了似的,花貓似的妝容很好的遮掩了他面上的神色。
……為什麽你個萬物樓樓主這麽好說話
薛笑人是在四天前發現這處偏僻的無人小院搬來了新的住戶,看到對方臉上那半邊花紋精致的面具、以及與傳聞中十分符合的身姿時,薛笑人猜想此人便是被傳得沸沸揚揚的萬物樓樓主。
薛家莊的薛二爺是個傻子,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去向,所以他常來此處拜訪重溟,也不會有人關注。
這幾日薛笑人天天登門,是個人都會煩他,但重溟卻冷冷淡淡毫無反應。
薛笑人知道自己在旁人眼中有多麽古怪,可重溟第一次見到他時甚至連驚訝的眼神都沒有。
“謝謝大哥哥!我也要給大哥哥回禮!”
薛寶寶快樂地說,四處看了看,跑去樹下薅了一大堆草,又折回身來往重溟近前湊,想揚手來個天女散草。
講真,《模拟江湖》的玩家們都有個共識,那就是薛笑人裝寶寶裝了這麽多年,就算不是真瘋,也有點癫了。
步早伸手扭住薛笑人的手腕,薛笑人雖然假裝癡傻,但沒裝成一個廢物,當下立即回手,與步早過起招來。
你來我往,你進我退,碎草屑紛紛揚揚,草木清香遍溢,步早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薛寶寶臉上。
這場争鬥薛笑人因不知重溟底細,出手只為試探,步早同樣如此,畢竟通常來講,沒有人會對傻子出狠手。
所以兩個人都是點到為止。
薛笑人被拍了一掌,先是一怔,随後怒了,大叫道:“你竟敢打寶寶!!”
“打的就是你。”重溟沾了一手胭脂,一臉嫌棄地撚起薛笑人的衣袖擦手。
薛笑人的衣裳有些舊,甚至還打着補丁,一點也不像薛家莊的二當家。
“寶寶生氣了!”薛笑人大喊大叫,“寶寶讨厭你!”
那巴掌根本不算什麽,不痛不癢,但确實值得薛笑人為此大怒。
“我也挺讨厭你的。”重溟擦完手,表情冷淡地望向,“你不覺得你很讨人嫌嗎”
步早很樂意陪薛寶寶消耗時間,因為等薛笑人日後知道重溟從始至終都清楚他在裝傻後會意識到自己在重溟眼中是個笑話。
他很期待那時候薛笑人會有什麽反應。
此時的薛笑人被重溟冷酷的話語激怒,一般人都不會與傻子過不去,他們會無視他,遠離他,顧忌他的身份而不敢欺辱他。
但重溟毫不顧忌,語氣認真,十分紮心。
這人竟然問一個傻子是否覺得自己讨人嫌,薛笑人嘆為觀止,并覺得重溟比他更讨人嫌。
“讨厭你!去死!”薛寶寶憤怒地揚起一地碎草屑。
重溟拾起一旁的鐵鍬趕人:“走走走。”
薛笑人被怼得無處躲,他甚至夠不到隔着一個鐵鍬長度的年輕人。
重溟将鐵鍬當成長棍使,薛笑人看出其中有些路數,對重溟的實力有了些許估測。
“寶寶讨厭大哥哥!”
薛笑人丢下沒什麽震懾力的狠話,揣着一肚子悶氣離開了。
“走遠點,別再來了。”
重溟哐當一聲合上門。
【親愛的玩家……以上行為其實只是出于您的惡趣味,對嗎】
系統結合玩家最近各個馬甲的處事風格,大致摸索出了步早的邏輯。
他其實沒有必要陪“薛寶寶”胡鬧,重溟的人設即使不搭理薛寶寶也是十分合理的。
當然,搭理薛寶寶也符合人設,只是不夠便捷省事。
【對。】步早毫不客氣地承認了,【很有趣的,對吧】
系統不說話。
〖系統對玩家的邏輯表達了疑惑。〗
步早拿起掃帚掃地上的碎草屑,薛笑人裝傻很有一套,如果他不是知道的劇情的玩家,恐怕也會被忽悠過去。
畢竟這貨可是連朝夕相處的親哥哥還有山莊上下好幾號人都騙過去的演技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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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家莊。
薛衣人正在欣賞日落。
天邊晚霞滿天,餘晖中山下萬物覆上一層暖金色。
自從歸隐之後,薛衣人已許久不曾拔劍,他停了下來,而江湖奔流不息,天天都有新鮮事。
薛衣人神色悠遠,站在高處,身影如同一座石雕般靜谧深沉。
就在他追憶往昔時,一道身影在餘光中閃過,薛笑人低頭望去,只見下方院子裏、他許久不見的癡傻弟弟從拱門處走進庭院。
渾身沾滿青綠的碎草屑,臉上妝容抹得亂糟糟的。
薛衣人:“……”
他看得清楚,弟弟臉上亂糟糟的妝容,絕對是被人伸手抹開的。那更像是一個巴掌。
即使在同一個山莊,是親近的家人,這麽多年來,薛衣人和薛笑人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
也許是逃避,也許是愧疚,薛衣人很少主動去關注薛笑人。
但這次既然看見了,他便不能無視。
薛笑人見到了他哥,他哥問他:“誰弄的”
……薛笑人裝傻:“大哥哥在說什麽寶寶不知道呢!”
不知道才怪,薛笑人想不通他兄長為什麽忽然想起來關心他,想不通也無所謂,他不在乎。
“有人欺負你了麽”薛衣人問。
“沒有人能欺負寶寶!”薛笑人懂了,他臉上的妝容被重溟一巴掌抹髒了——兄長還是那麽敏銳。
薛衣人和“薛寶寶”的對話通常是驢唇不對馬嘴,相處模式稀裏糊塗,薛笑人糊弄過去,逃也似地溜了。
薛衣人看着他的背影,一截紅穗子從薛笑人腰間露了出來,在風中飄來飄去。
第二天,重溟聽到了敲門聲,打開院門,薛衣人正站在大門口,目光犀利地看着他。
——重溟的技能太萬能了,薛家莊發生的事全有收集到,但步早還是對薛衣人來得那麽迅速有點小意見。
薛衣人能來他其實很高興,這意味着刷印象分的好時機——可他真的只是輕輕糊了一巴掌而已啊
薛衣人絕不是什麽護短的人,但可能和薛笑人一樣,這兄弟倆都覺得被糊巴掌難以忍受。
重溟請薛衣人進屋入座。
“我的弟弟似乎挨了你一巴掌。”
“我将穗子送給他,他弄亂了我的院子,還想給我灑草。”
“……”
“我知道你是誰。”重溟垂下眼皮,漫不經心地說,“管好你的弟弟,他挺讨人嫌的。薛莊主。”
薛莊主也覺得眼前的年輕人怪讨人嫌的。
但薛衣人年輕時同樣很讨人嫌,行事張狂狠辣,有“血衣人”之稱,所以他并不計較重溟的話。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管他了。”薛衣人說,“你「萬物樓」通曉天下事,那可知道世間有能治傻病的大夫麽”
【叮!支線任務:薛莊主的請求】
【任務描述:癡傻的弟弟。疏遠的關系。沉痛的過往。薛莊主追憶往昔,想起與弟弟同甘共苦的年歲,你能替他找到一位能治傻病的大夫,讓兄弟二人重歸于好嗎】
→【接受】or【拒絕】
好個鬼啊。
步早無語,這也是因為馬甲的存在而引發的變量嗎
游戲原本的劇情可沒有薛莊主尋名醫這一任務,不要發布玩家知道前因後果的劇情任務啊。
步早琢磨了一下,點了拒絕。
重溟毫不留情地說:“傷到腦子的事可不是說說就能補回來的。你不覺得他其實很喜歡當一個傻子麽”
薛衣人皺眉道:“傻子又怎會有自覺”
話雖這麽說,可他想到癡傻時的弟弟确實很快樂。
重溟古怪地笑了笑,沒有接茬,只是道:“也許有那樣一位大夫,但我不想幫你找。”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也不做不願做的事。”
薛衣人周身氣勢頓時變得淩厲起來,但重溟不為所動,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遮擋住半邊臉的銀色面具襯托出他冷淡又不屑一顧的态度。
雙方沉默地對峙。
任務框沒有再跳出來,這意味着薛衣人放棄了發布委托。
也許他自己也是清楚的,隔了幾十年治弟弟的傻病恐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