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宋記面館
第7章 宋記面館
劉景珉說要林師一同查這玉牌,便說到做到。第二天一大早,林師剛推開卧房的門,便聽早起在門外練劍的葉語安一聲驚呼:“是你!”
先前聽師兄警示她莫要輕信此人,葉語安見到劉景珉時的表情自然不是很友好,一旁的蘇柳木倒是淡然道:“既然是長兮的友人,那便進來歇息片刻吧。”
“劉某多謝姑娘美意,”劉景珉搖着扇子含笑,“不過不必了,我找長兮有些事情。”
今天劉景珉沒仔細束發,只草草紮了個馬尾,戴上一條護額,走在路上,都要被路過的姑娘們多瞧上幾眼。林師走在他旁邊有些渾身不自在,他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查案何必如此招搖?”
劉景珉反倒過來笑他:“哪裏招搖,是林小郎君長得太标致罷了。”
明明是這人吸睛得很,反倒怨起他來。
一路來到昨日遇襲那地,今日二人皆佩了劍,劉景珉摸摸劍柄,有些遺憾:“若是昨日記得佩劍,也不至于落得個狼狽相。”
林師反倒心想,哪怕是自己佩了劍,也敵不過那群人來往兩招,若是想不狼狽,劉景珉不在旁邊倒是最好的。
劉景珉此時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眼下他俯下身:“是昨日留下的血跡。”
林師點腳飛上房檐,四下尋了一尋:“沒有腳印,不知那群人之後的去向,更不知他們從何而來了。”
劉景珉在檐下拿折扇擋着太陽,擡頭看向他,誇贊:“扶搖而直上,好輕功。”
林師腳步一頓。
片刻縱身躍下房檐,“你有什麽思路?”
劉景珉哈哈一笑:“不着急,不若去集市上逛逛?眼下約莫晌午,先買些吃食填飽肚子罷。”
說要查案的是他,要吃飯的也是他。林師跟在劉文易身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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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想什麽?”劉景珉停下腳步,拿扇子點點他的頭,“得快着些,晚了那宋記面館的位置,可就不好搶了。”
林師問:“那是何處?”
劉景珉一副恍然的表情:“你初入長安還有所不知,這宋記面館啊,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飯店,做的是北方家常,實惠得緊,閑人散客路過都愛來這裏吃碗面。”
“不像那些個酒樓,連裏頭的小厮都拿勢利眼看人,去的全是滿身銅臭腦滿腸肥的達官顯貴,熏得人頭痛。”
他一副要暈倒的樣子,着實叫人忍俊不禁。林師跟着他在城巷子裏左繞右拐的,一盞茶左右,便到了這宋記面館門口。
面館門鋪不大,人卻多得很。門口架着一口鍋,沸水蒸騰着,外頭支着油布棚子,木椅板凳。兩三人聚集在一起,一邊吃着面,一邊扯東扯西地聊着天。
再往前的街口巷子裏,許多穿着粗布衣裳的平頭百姓,抱着面碗,蹲在臺階上,呼嚕呼嚕連湯帶面下肚。
這頭反觀林師和劉景珉兩人,一個身着白袍似哪家的小仙君,一個圓領護袖似是哪家的貴公子,同這粗衣抹布的周圍人格格不入。
不過劉景珉倒不這麽覺得,他扇子一搖,看樣子對這個天然的四方消息聚寶盆頗為滿意。
他擡手招呼老板娘:“宋娘,早。”
看來是熟客了。
屋裏頭的宋娘正往水裏下面,被熱氣蒸得滿頭大汗,心情自然也不太美妙,看也沒看來人:“瞧瞧這日頭,早個錘子!”
她擡起頭,忽然瞧見來人,轉眼間像變了個人似的眉開眼笑起來:“呀,這不是劉小公子麽?可是好些日子沒見過了,怎麽這麽久都不來?”
劉景珉笑答:“前陣子去南方玩了一趟。這不是,剛結識了新的朋友,帶過來嘗嘗宋娘的手藝呢。”
“呀。”宋娘瞧見站在劉景珉身後的林師,驚嘆:“呀呀呀,這模樣生得,真白淨,瞧着比你都俊呢!”
林師被瞧得不好意思,趕忙回禮:“見過宋姑娘。”
宋娘沾着面粉的手不好意思地一揮,“哎呀”一聲:“姑娘啥呀,都是嬸嬸輩的人了,哪還好意思被叫姑娘,你啊,就跟着小珉喊我宋娘罷。”
劉景珉點了兩碗面,帶着林師尋了位置坐下,不多時宋娘便親自端着兩碗面快步走了出來:“這人太多了,我可忙不過來了,這兩天在招羅人手,實在慢了些,小公子們見諒。”她拿圍裙擦擦手,抽空同他倆閑談,“這一去南邊,是不是終于才覺得,我這京裏頭的面食好吃得很吶?”
林師咬着筷子,看着劉景珉哄她連道幾個“自然”,歪頭開口:“你的确頗會哄人開心。”
“如何?”劉景珉拄着胳膊笑看他,“那林小公子覺得,和我在一起開不開心吶?”
林師轉過頭,不搭腔。劉景珉也不惱,笑意盈盈地拄着胳膊看着他。宋娘在一旁好奇地看了二人兩個來回,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她拿圍裙擦擦手,笑道:“年輕小夥子就是好啊,你們慢慢吃,我就不打擾了。”
林師挑起一筷子手擀面吃了兩口,只感嘆這宋娘的手藝确實值得如此多人前來,面條入口順滑,雖然是細面卻勁道彈牙,湯汁中混着蔥花與林師叫不出名字的小菜,豬油調味香而不膩,令人贊不絕口。
劉景珉拄額看着坐在對面的人吃得眼睛都放了光,覺得好笑又可愛;到底是少年人,平日裏再如何一副溫和謙雅的樣子,遇到喜歡的眼中便還是有藏不住的情緒。
不過喜歡歸喜歡,吃相還是極其文雅,不緊不慢的。
宋娘又端來一碟小菜,林師正提起筷子想要嘗一嘗,忽地捕捉到四周有人尖聲議論。
“你聽說了嗎?天文道那個事!”
林師猛地擡頭,正對上劉景珉的眼睛。
“城東市子上那個看天象的張半仙,他夜觀天象,言天文道出世,天下将亂!”
“天文道?什麽....”
“噓!在長安城說什麽天下将亂的話,他不想活了!?”
“那人滑得很,聽說那官兵逮了他幾日,都沒逮住呢!”
“你可小心點,官兵逮捕住他,還拿不了你嗎!”
“嗨呀,着急什麽,官爺可沒空理我......哎,什麽人!”
林師還沒反應過來,劉景珉一腳踩上木凳,閃到那人的面前。
林師怕他生出事端,趕忙起身驚道:“文易!”
誰料想劉景珉并沒有像林師料想那般莽然出手,他只是笑眯眯地湊過去:“幾位哥兒,在聊什麽?”
為提及此事的人本是被劉景珉吓了一跳,不過見有他起了興致,又并無惡意,也不免提高了聲音,他朝劉景珉勾勾手:“小兄弟,你聽我說,你可知天文道?”
“聽人提過。”劉景珉如是答道,“可是天文道出世便出世,同你說的天下将亂又有何幹系?天文道不本就是朝廷鷹犬?”
那人一下被問住了:“這.....”
旁邊另一位穿着稍好的客人搖搖頭,壓低聲音:“當年是這樣沒錯,可如今早就不是了。”
劉景珉點點桌沿:“哦?這又從何說起?”
“我聽說,十年前西北邊關一役後,天文道就脫離了朝廷,自立門戶了。”
劉景珉眉頭一皺:“此話當真?可近十年西北雖不安定,但可沒有戰亂的消息。”
“口口相傳,是真是假不得而知,坊間少數流傳十年前邊關一役之事與天文道有關,可這些事并未入史冊,真假未從得知。傳來傳去,天文道的名聲便自然臭了。”客人呷了口酒,順了順嘴,繼續道:“我也是聽我那曾于朝中為官的表叔說的,不過他前些年早早病死了。”
另一個人哼了一聲,小聲道:“我看啊,那一仗和那什子天文道脫不了幹系,要我說,八成是個謀反什麽的,要不怎麽那群人會被朝廷清理,踢去了荒山野嶺。”
有人“噓”了一聲:“小點聲。”
劉景珉托腮繼續問:“那你們說的那個張半仙,又是個什麽人?”
“是個神神叨叨的神棍,本來在城西擺攤算命,這些日子因為這些話,官府在緝拿他,他就跑到城外去擺攤了。”有人答道,“也是個神人,按說就算是出了城也好找,可官府抓了幾天硬是沒抓住他。”
“可不是嘛....”
劉景珉摸摸下巴:“原來如此。”他唰地揮開扇子,站起身,笑道,“此番與幾位哥兒甚是投緣,這頓酒飯我請了,大家吃好。”
有富家公子哥搶着買單,幾個人自然是樂不支,又招呼夥計叫了幾壇好酒,劉景珉也不在意,搖着扇子在林師身邊坐下,問:“可都聽清楚了?”
林師臉色并不是很好看,但也不至于失态,他點點頭:“嗯。”
劉景珉:“有什麽想法?”
“西北一事,事态複雜,我不好評判,但他們所說的張半仙,此人,身後應是有他人相助。”
劉景珉“嗯”了一聲:“不謀而合。”
“你的想法?”
劉景珉摸着扇柄上的雕花:“長安城,最不缺的就是權貴。他有權貴相助,但是哪種權貴......”
林師問:“何種權貴?”
“自然是有好有壞。”
林師勾勾嘴角,看向劉景珉:“你這身行頭,倒是叫人覺得你也算半個權貴。”
劉景珉一仰頭,笑道:“那我必定是好權貴。”
玩笑畢,林師收了笑容,向城門的方向望去,天邊是連綿青山,與悠悠白雲相稱。他嘆了口氣,心想,從嶺南到長安,跨度半個疆域,事關天文道的流言未免傳得有些太廣了,這流言,究竟是從嶺南傳往長安,還是從長安傳至嶺南呢?
又或者,這古怪流言在追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