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交鋒

第9章 交鋒

林師回到醫館時,蘇柳木在等着他。

這位醫師姑娘坐在木桌前,手輕拄下颚,在燈下撚着支毛筆細讀一本醫書,見林師回來,從抽屜中取出早已配好的傷藥:“怎回得這樣晚?可是被巡夜的武侯撞見了?”

屋內有一股令人安心的藥香,許是蘇姑娘點了安神香,令人舒心緩意;林師一撩衣擺坐下,回蘇柳木:“勞舒絡姑娘關心,只是同先前結識的文易公子聊了兩句,有些忘了時間。”

葉語安坐在燭火旁端着梅子糕吃得津津有味,梅子糕被捏成了小動物的形狀,是慶典那晚逛街市時她纏着林師買下的。

蘇柳木給他換了藥,将細布仔細纏好,輕嘆息:“你這舊傷且剛愈,昨日又添新傷。日後出門可要小心。”她輕撫林師右臂的舊傷,表情有些微妙:“照這傷口的處理,愈合後幾乎不留傷疤,看上去甚是巧妙,是何人診治?”

林師看向右肩,那原本在長淵鎮被砍出來的刀傷已經好了大半,血痂脫落竟也不太看得出傷疤。他答道:“于嶺南長淵鎮,一位孫姓大夫診治。”

過了半晌,他又補充着解釋道:“說起來,她似乎跟着蘇子栾先生學習過許多日子,還向我表達過對于蘇先生辭官隐歸的惋惜。”

蘇柳木低頭将細布收了結,莞爾一笑:“那便不奇怪了。”

“師兄。”葉語安從一旁探過頭來,把嘴裏糕點咽下去,“遇到危險,你怎麽不用咒法?我之前可是見識過師父捏咒,一張紙能放倒一大群人呢。”

她挨過來,朝林師古靈精怪一笑:“不會是師兄在山上時偷懶不用功,只學到了皮毛,沒有....哎喲!”

林師毫不客氣地賞了她腦瓜一嘣:“咒法會暴露身份,豈能在他人面前亂放。”

葉語安摸着額頭幽怨地看了師兄一眼。

“好了。”蘇柳木收了細布,囑咐二人:“時候不早了,傷者需多些休息。明日可有日程?”

林師想起劉景珉提起明日要去打探那張半仙的消息,問道:“你久居長安城,有一事我要向你打聽,可聽說過張半仙這個名號?”

蘇柳木皺着眉思索:“張半仙...确實曾聽聞過此人。只不過百姓對他的評價往往兩級分化得嚴重,有人稱他為神算,又有人唾棄他為江湖騙子。不過近日官府似乎在緝拿他,不知為何,你若是想找他,不妨去城外碰碰運氣。”她笑了笑繼續道,“我知道城外有處清修道觀,聽說官兵一般不會去搜查,或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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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師:“你可從他口中聽過關于天文道的什麽傳言?”

此話一出,蘇柳木明顯吃了一驚:“天文道?從未,為何這樣問?”

林師并不打算瞞她:“今日在一處面館,聽旁人提到了張半仙與天文道的傳言,說那張半仙曾言,天文道現世,天下将亂。”

蘇柳木皺眉喃喃道:“天文道現世,天下将亂....莫非這就是官府緝拿他的緣由...”

她又忙問:“可有舊部知你下山?”

林師:“從未同他人提及。”

“流言,往往是一事發酵之開端。”蘇柳木一改往日裏柔和的表情,正色道,“你曾說,于長淵鎮,你也曾聽聞類似傳言。從你出山入世起,這傳言便随你,在你耳邊出現過兩次,可我同語安卻聞所未聞。莫不是有心之人的有意之舉?可知你去向的又能有何人?”

林師皺眉:“如此來....只一人。”

.......

劉景珉站在客棧廂房內,還是穿着那身看上去價值不菲的墨色衣裳,看向窗外,不知在盤算什麽。遠處長安城的街坊燭火通明,前兩日慶典的擺設已經被收了去,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打更人吆喝着走街串巷,聲音由遠及近,再遠去。

屋裏沒有點着燈,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出一絲光亮,讓屋內不至于伸手不見五指,谷餘低着頭站在屋內,等着劉景珉開口。

劉景珉:“打探好了?”

谷餘:“是。”

劉景珉:“就知道那些人不會不盯着王府。”

谷餘答:“主上有何吩咐?”

劉景珉朝谷餘揮揮手:“暫時還不用管,我最近不打算回去住,讓他們盯着吧,京城這麽大,來來往往都是人,混在裏面他們估計也難找到我。”

谷餘應了下來,正要退下,突然聽自家主上問:“有酒麽?”

谷餘疑惑,問自己?

劉景珉似乎意識到問了他也是白問,于是推開房門,倚着廊邊的闌幹,朝樓下店家招呼:“醉花陰,有也沒有?”

店小二仰頭道:“這位爺,這裏是京城,醉花陰只嶺南和皇宮才有的。”

劉景珉“哦”了一聲,瞧了一眼谷餘,指望他去皇宮裏偷來一杯醉花陰?算了,有些過于難為人了。

那便罷了,劉景珉心裏嘀咕,倚欄道:“沒有醉花陰,那就來一壺你們這兒的上乘酒罷。”

這廂見主子無事再吩咐,谷餘擡腳要退下

,被劉景珉攔下:“走甚?要了酒,不留下一起喝?”

谷餘恭敬:“屬下不敢。”

“你雖然是我屬下,但跟我的時日也這麽長了,我當你是朋友,你怎麽還這麽拘謹。”劉景珉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随意揮揮手,也不強求,“罷了,你朝店小二再要一壇果子酒,繞開那些個武侯,給西邊那醫館送過去罷。”

谷餘:“送給林長兮?”

劉景珉點頭,像是深思熟慮後得出什麽結論:“我記得他曾向我提過,快些趕路到京城,為的是饞那京城鋪子裏的果酒。想想來了京城有些日子,我還沒帶他去喝上一回。這客棧裏的果酒雖沒有那東市孟氏鋪子裏的有名,倒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谷餘在心中嘀咕跑一趟這西城的醫館離客棧可不近,沒敢說出口。提着酒壺隐入夜色。

......

醫館裏原本凝重的談話被不速之客突然加重。

“等一下!”葉語安突然伸手摸上劍,蘇柳木驀地噤了聲,片刻疑問:“怎麽了?”

林師也撂下手中的茶盞,眉頭微蹙:“隔牆有耳,在屋頂。”

蘇柳木後退半步:“什麽時候來的?”

“剛來。”林師站起身,衣料順着他的動作垂下,“你在屋裏躲好,我和小語前去一探。”

“師兄,你先不必出手。”

葉語安搶先一步,抛下一句:“看好柳木姐,我且先去一探!”便提着涓溪劍,三步并作兩步,腳尖點牆兩踏輕功上樓。

剛一踏上瓦片,便拔劍便向黑衣來者刺去:“什麽人!”

谷餘:“!”

谷餘也沒想到送個酒也會路遇劫殺。他一手抱着酒壇,猛然向後一個彎腰,映着流光的涓溪劍擦着他的鼻尖掠過,發出嗡嗡的聲響。他甚至能感覺到劍身劃過鼻尖的涼意,而後驚出了一身冷汗,瞬間打濕了後襟。

葉語安作為蔣子道的劍術親傳,鮮少有人能接下她兩招,再加上蔣子道傳于她的一把名劍,因此不管她平時一副活潑乖巧師妹的模樣,出劍時也總是帶着傲氣,只覺得這世間的劍客刺客都不過爾爾,皆為手下敗将。

眼下這人躲過她一招,雖然是将将躲過,可單憑此就知這人不是個弱的,時間上又來得這樣巧......于此她眉頭一凜,背身挽劍,劍身再次出鋒,瞬間攻向來人下盤。

谷餘不得已一手抱酒,一手噌地抽出短刀進行防衛,他身為侍衛,佩刀自然不能算上乘,同那把流光湧動的涓溪更是沒法比。

一攻,一守,瓦片在二人腳下咔嚓作響。

若說林師手下的咒術時而雅致,時而狠厲,出手間衣袖翻飛,勾勾手指便能扭轉局勢,那葉語安手下的劍術便是絲毫不帶優雅,劍招快準狠,招招直取命門,若是熟悉的人在場,便能瞧得出,這劍招幾乎同她師父蔣子道一模一樣。

涓溪一出,谷餘就知道自己不太能打得過。劍是好劍,招是狠招,這就是沖着傷他來的!他不想誤了事,索性能屈能伸,右腳一撤,也不管腳下平衡,只要先躲過了這招,任憑自己抱着酒壇伴着碎瓦片嘩啦嘩啦滾下房檐。

邊滾還邊喊:“我不是刺客!是我家公子托我來送酒的!”

這一滾誰也沒有料到,葉語安的劍便撲了個空,她挽劍花收了劍,站在房頂,“咦”了一聲,沒有追下去。

......

“代我謝過你家公子。”林師站在門邊,接過酒,朝他回了個禮,口中略有歉意,“今日之事,是我們誤會了,抱歉。”

蘇柳木把配好的傷藥遞給他。

谷餘什麽話也沒說,藥也沒接,沉默地交了酒,轉身走了。

“你說的一人,覺得是所謂他家公子?”蘇柳木問。

“我有過猜疑。”林師坐回椅子上,道:“不過我現在倒覺得,不是他了。但還是要小心為上。”

......

劉景珉正趁着竹燈寫些什麽。

他看着一旁的谷餘,片刻無言:“......怎的送個酒,落得如此狼狽,被巡夜的武侯抓了?”

谷餘複了命,正垂眼給自己的淤青處上藥,嘀咕間聲音有些失落:“還不如被武侯抓了。”

劉景珉“哦?”了一聲,大概是覺得驚奇:“那是誰能讓你這般狼狽,武功在你之上?”

谷餘看了主子一眼,罕見地沒有答話,自顧自隐入陰影裏去了。

作者有話說

谷餘: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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