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于城中

第10章 于城中

晨鐘報曉第一聲,林師出了門。

彼時天邊剛翻起魚肚白,空氣中滿是夜間露水的清新氣,葉語安正立在檐脊上練劍,手中的劍被她舞得呼呼作響,得空,一低頭見林師前腳剛踏出門檻,招呼道:“師兄,早!”

恍然間林師似乎感覺自己回到了鶴鳴山的山林中。他擡頭望向葉語安,笑笑,也道了聲早。

葉語安收了劍,一躍而下,扶着林師的手臂向屋內探去:“柳木姐還在睡?”

“怎會,她起來做早食呢。”

“見到你我還以為已是辰時了。”葉語安的目光回到林師身上,拔劍朝他一指,“奇也怪哉,我師兄可不會起這麽早,何人奪舍我師兄!”

林師擡手将頰邊的劍出指彈開,伴随着劍身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多讀些書,少看點民間話本。”

葉語安一嘟嘴:“讀什麽書,我一看書就困,況且大齊又輪不到我去當宰相。師兄你一人繼承師父的那些書本就好了,讓我痛痛快快玩嘛。”

兩人你來我往拉扯着鬧了一番,蘇柳木端着一碟炸好的酥糖餅出來,笑道:“晨風清爽,在院裏吃吧。”

酥糖餅外焦裏軟,配上花生酪,三兩個下肚,好不滿足。

......

用過早膳,時辰也還早,坊間傳來孩童嬉鬧聲,伴和鳥啼。林師背手走在街巷中,幾個孩子拽着紙鳶蹦蹦跳跳地從他身邊跑過,片刻又回頭,紛紛忍不住好奇打量他,繼而又跑得遠遠地。

有竊竊私語聲傳來。

“他的衣服好不一樣。”

“我聽阿婆說這樣穿的除了神仙便是妖怪,你說,他是神仙還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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丸子頭的小丫頭捂着嘴偷笑:“嘻嘻,我猜是神仙。”

“喂!妖怪!”有調皮的男孩子喊,“我要報官把你抓了去!”

一把扇子忽然探過來,“啪”地一下用那扇柄擋下了丢過來的小石子,熟悉的聲音随之而來,聲音的主人作生氣狀:“我看阮娘又許久不打你了是罷!”

林師驀然回頭。

那孩子作吃驚狀,叫了聲“呀,是阿景!”就哧溜一下跑沒影了。四周的小孩子也笑着起哄他道:“阮娘要來打你啦!”作鳥獸散了。

“我正要去醫館找你,想不到這麽湊巧,正好碰見了。”劉景珉捏着扇子抱臂哼了一聲:“要是下次再見了這小子欺負人,你就直接揍他一頓。”

林師笑了笑,倒是絲毫不介意,道:“不過是童言童語,我何必同小孩子過不去。”

劉景珉不贊同:“小孩子才需要教育,無法無天的反而釀禍。”

兩人漫步在坊間,晨出的微風拂過臉頰,掃去了初夏的熱,林師抄着手:“這風一般的年紀,規矩太多反而适得其反。”他話鋒一轉,歪頭問起來:“說起來,我怎覺得這這京城上上下下,連小孩子你竟都認得?”

“我一直以來便是京城嶺南兩地居于往返,只不過近幾年在嶺南住得久了點,”劉景珉吊着步子,搖着扇子,懶洋洋解釋,“不過他我先前倒是不認得,初至客棧時那小子也拿石子丢過我,不過恰巧被他阿娘瞧見,好好收拾了一番。我借着機會同她小聊了幾句。”

林師眨眨眼,好奇看向他:“是所言那位阮娘?”

劉景珉點點頭:“是了,那小子調皮得很,不過他從小沒了阿爺,是和他娘來這京城投靠遠親的。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懂事得早,不知怎麽這小子卻養成了這副讨人嫌的性格。”

林師看向那孩子跑走的方向,淡然笑道:“小孩子心性罷,也許不出兩年,便能長成家中頂天立地的小男子漢了。”

劉景珉不置可否:“但願罷。”

又有孩子從他們身邊跑過,林師回頭目送着他們遠去,順口提道:“我聽那孩子叫你阿景?”

劉景珉狡黠,湊到他耳邊,嘴裏的話沒個正形:“怎麽,小郎君也想如此喚我?”

明明曾經一直規規矩矩喚他表字長兮,叫了兩天似乎是叫膩了,又換成了小公子小郎君,本是對陌生男子的稱呼,這樣一來又被他這般叫得有些暧昧。劉景珉搖搖扇子:“也罷,不逗你。我字文易,名景珉,你要記好了哦。”

等了片刻,劉景珉探過身子來:“不告訴我你名叫什麽?”

“林師。”林師也不作遮掩,“今古不存師弟子的師。”

“一輪秋月照寒潭。”劉景珉看向他,趁着這句話還要,點着頭,附和一番:“今日這身衣裳,藍青色與玉簪,襯得氣色好,一會兒上了正街,保準有姑娘給你投花。”

林師今日只用簪草草挽了個發,餘下的烏發披在肩上,動作時順着肩上絲質的布料滑落下來。

反觀劉景珉,依舊是昨日那樣的一條馬尾,可随着動作顯得潇灑又有些風流。

林師移開眼,腹诽道明明該是給他劉文易扔花投帕子的姑娘更多。

“我又不是小姑娘,吹捧我可是沒用。”

劉景珉搖搖扇子,語出驚人:“但你比我見過的姑娘都好看呢。”

林師腳步一頓,險些被絆了個跟頭。

他沒搭腔,随即選擇別着臉岔開話題:“我們現在是要繼續尋那張半仙?”

劉景珉看他一臉不自在的表情,樂不可支。他笑着“哼”了一聲,顧左右而言它:“不急不急,想不想吃松子糖?”

林師一時沒反應過來:“嗯?”

劉景珉的扇尖一指遠處:“那邊有家糖鋪子,是長安城的老字號了。你且在這兒等着,我去買。”

林師本想說不必了,袖子劃過指尖,想拉他卻沒拉住,他看了看指尖,嘆氣。

松子糖被油紙包裹着,揭開後入鼻便是一陣清香。林師見劉景珉走了回來,剛要邁步向前,措不及防地,嘴裏被劉景珉塞進一顆糖。

“好吃麽?”

松果的清香夾雜着糖的甜膩在舌尖上綻放,自然是好吃的。劉景珉捧着油紙,靠在牆邊:“待長安城入了冬,能在路邊吃上糖炒栗子,還有胡人支的胡餅鋪子,加上西域特産的辣湯和羊肉。雖然胡人不怎麽樣,不過他們做起吃食來倒是毫不遜色。”

松子糖入口,林師的心被這口甜軟化了許多,他看向劉景珉手指的方向,應道:“我便盼着那冬風早些吹來了。”

風吹過鬓邊,揚起一縷發梢,劉景珉晃了一神,片刻後才從鼻腔發出一聲自嘲般的輕笑。随後把那包松子糖往林師手中一塞:“給你,日後再想吃什麽,告訴我。這長安城裏的好吃的躲在哪個街角,我一清二楚。”

林師措不及防被塞個滿懷。

他本不嗜甜,也不常吃零嘴,兩人在城裏走走停停,只消這一會兒,手中的糖被劉景珉一會兒捏一顆。直到最後林師捏起油紙的一角,抖一抖,笑道:“不是給我買的麽?”

劉景珉看着空掉的油紙:“......”

林師笑着将油紙往他懷裏一塞,快步向前。

劉景珉将塞過來的油紙往袖裏一揣,三步并作兩步趕上他:“我再給你買……”

......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出了城。

踏出墜着紅燈籠的長安城門,越過磅礴護城河上的石階拱橋遠處,城外的風要吹得更烈些,揚起橋上串串燈籠。白雲皚皚,晴空偶爾掠過幾只蒼鷹

街角有座茶攤,有幾位閑客落座。旁邊是一間不大的驿站,馬棚裏卧着幾匹馬,正幹巴巴地嚼着草料。行人紛紛,有時能看到幾輛镖車駛過身邊。

遠處的層層疊疊山林中隐隐藏着一座小道觀,看上去似乎是蘇柳木提到的那座。

劉景珉想了想,向遠處指:“城牆下就有守城的士兵,張半仙得在更遠的地方。”

林師擡手掩在額龐,眺望那座道觀,正思考要不要将昨日蘇柳木的主意全盤告與他知,忽然被一個聲音打斷。

“你們要找張半仙?”

一個略帶稚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師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個半大小子,打着補丁的粗布短衫小平頭,臉上髒兮兮的,站在後面半仰頭看着他們:“我知道他在哪。”

他看上去要比城裏見過的那些孩子要落魄些,拄着一支竹棍,不知是哪家跑出來的。

“但是你們要給我買肉包子吃。”

劉景珉“哦?”了一聲,對此事頗有興致:“你說,他在哪?”

男孩不說話,一副你不給我買包子我就不開口的架勢。

林師俯下身,換了個方法問:“你怎會知道這些?”

男孩撇了撇嘴:“之前葛老二帶着我們出去玩,見過他,舉着一個牌牌,上面白底黑字寫着江湖算命四個字,自稱是什麽半仙,長得賊眉鼠眼歪瓜裂棗的,我一看就覺得不是個好人。葛老二偏不信,還去算了一卦。”

劉景珉一副不信他的樣子:“葛老二是誰?”

男孩梗了梗脖子:“就,就是我一朋友。”

林師好奇:“算的什麽?”

男孩見他一副更好說話的樣子,将目光投向了他:“還能是什麽,他喜歡西街的柳桃,就算姻緣呗。”

劉景珉在一旁一邊聽,一邊拾了兩個石子,往河裏丢,石子跳了跳,點出兩個水漂。聽了最後一句話,哧地一笑。

他抱臂看着小孩,揚頭:“買哪家的包子?”

男孩咽了咽口水,朝旁邊一指。

那一旁的茶攤邊上支着個木桌,一個胖乎乎的男人站在木桌後面,正出爐了一屜包子。

蒸騰的香氣順着風就飄了過來。

男孩掰着指頭朝着兩人的背影得寸進尺,喊:“我要三個!”

劉景珉叫老板拾了三個,扭頭問林師:“你吃不吃?”

林師垂着眸,淺笑一聲:“出門前用過早膳了。”

“也是。”劉景珉接過老板遞來的包子,“他家的不好吃,改日我帶你去城裏最好的那家吃。”

林師感受到包子鋪老板殺人般的目光:“……”

“哇,”男孩搶過包子,迅速扒開包紙,一邊扒還一邊忍不住問,“你們聊了什麽?我怎麽瞧着那包子鋪的老板在沖你翻白眼……”

“興許是眼睛不太舒服吧。”劉景珉聳聳肩,無所謂道,“三個包子,能帶我們去了?”

男孩顧不上回他的話,迫不及待大口咬了一口包子,很快又失望了:“怎麽是素的啊!”

他又接連咬了剩下的兩個,見是肉餡包子,這才撅着嘴:“好吧,我帶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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