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張半仙之死

第13章 張半仙之死

劉景珉不知從哪找了條麻繩給那“張半仙五花大綁起來,又把地上那張被他劈成兩半的符沾在“張半仙”臉上,然後朝後一揮手,“抓回去好好問。”

林師瞧着他的神色朝後看去,心想,他在給手下發號施令。

莫非之前那個送酒的暗衛也跟來了?

不,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這裏沒有第四個人的氣息,他不在。

......

谷餘本是在暗處跟着自家殿下,随時待命的。

到頭眼睜睜地看着他二人下了墓,沒有主子的命令,他不敢現身跟上去。于是等那墓口閉合了,算着兩人差不多走過了石階,才學着林師先前的模樣,拾了桌上的兩根香,有模有樣地添在香壇上。

誰知那暗門紋絲不動。

難道上香的姿勢不對?他又重新添了幾次,那入口還是紋絲不動,一點打開的跡象都沒有。

明明瞧見那林長兮便是誤打誤撞上香開了門,谷餘幾次不成,又研究不出什麽原因,遂得放棄了,只得盤腿躲在房脊上等二人出來。

等來等去,他終于等到那暗門轟隆隆地開了,便看見自家主子打着頭陣,拎着一人的後衣領出來,瞧着臉色竟還發黑。外面還淅淅瀝瀝地下着雨,他瞧見林師走在後面,伸手為他家主子撐傘。

恍惚間谷餘好像看見主子往自己這邊瞧了一眼,神色似乎有些怨念。

是錯覺罷,他心想。

......

“從始至終,玉牌,鬼市與天文道的聯系皆為你我猜想,方才你又如何言之鑿鑿地去質問那張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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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珉近日居住的那客棧裏,林師端坐在茶桌前,茶桌上放着一壺熱茶,正散發出袅袅熱氣,熏得面龐暧昧。

“林公子,這你便不知了。”劉景珉翹着腿,手肘支着窗沿,将手中的茶一飲而盡,他望向窗外,或因下雨,街上只行人寥寥幾個,皆神色匆匆。

“若他真是個收錢辦事的平庸之輩,吓一吓,便什麽都抖出來了。”

他拄着側額,回頭看向屋內林師一笑,仿佛有些失望,又有些許尴尬:“可惜了,小把戲也有失靈的時候。”

“他為假,那原本的張半仙又在何處...”林師的指尖被壺中熱氣熏得暖洋洋的,他擡起頭,眉頭微蹙,輕聲道,“流言又自誰之口,他,或原本真張半仙?”

“長安城原本是有個張半仙的,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興許被暗地裏抓了了,又或許已經死了。”劉景珉收了笑容,正色道,“總之流言八成是出自這個假的,可惜他是哪方勢力,又為何人賣命,一時半會還未知,還要慢慢查。”

話是這麽說,可他看上去卻一點也不急,反倒枕着胳膊,靠在窗沿,隔着桌子伸手,雙指在林師眉間輕輕一撫:“別總皺眉。”

眨眼間,面上的正色又不見了,這厮還有心情說些玩笑話:“雖然你皺眉也好看,但我還是更想看你笑起來的模樣。”

林師:......

......

劉景珉捉了“張半仙”,秘密押回長安城內。

一連三日,林師都待在醫館,劉景珉也未找他來聊那“張半仙”審的如何了,大約真的是這人奸詐得不好審,讓人分身乏術罷。

葉語安這幾日也沒有滿城亂竄,老老實實地待在醫館裏,她找了些話本冊子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要評判兩句。

蘇柳木在前廳坐診,外面等了好些個來看病的人,其實每日皆是如此。蘇姑娘這兩年名聲鵲起,一是為的她醫術精湛,二是百姓聽聞她姓蘇,不管她是否和曾經的蘇胤有關,都更樂于信賴她。更有甚者從老遠的外地跑來,也要來蘇姑娘這裏看病。

院外傳來小孩子的啼哭聲,還有婦人的哄聲與男子的咳嗽聲。

林師靠在窗前,前廳嘈雜聲不絕于耳,又嗅到一陣外頭人家的袅袅炊煙香,忽覺前些日子的什麽死士,什麽鬼街,張半仙之類的,全部都漸漸遠去了,只餘窗邊一處歲月安好,莺燕齊鳴,照着滿滿月圓。

“師兄!”正在看書的葉語安突然喊他,林師回過頭,随手一接,接住她丢過來一顆枇杷果。“嘗嘗,可甜了。”

甜甜的汁水在口中綻放,窗口吹來初夏的微風,葉語安随手将話本一攤,晃着腿:“院裏的葡萄什麽時候熟啊,現在也還只帶了點點紫,可我肖想許久了。”

“約莫半月,待入了七月再去肖想罷。”

葉語安向後一躺,話本扣在臉上,聲音悶悶的:“吃不到葡萄,好難過。”

......

與此同時,城外地牢。

“張半仙”的雙臂被拴起,動作間鐵鏈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這是一處前朝遺留下來的秘密地牢,幾個看守在外,火臺發出幽幽的光。

“蠻有意思的。”“張半仙”歪着頭,看着一門之隔,站在外面的劉景珉,也不忘惡心他一把,“你旁邊那個小兄弟挺漂亮的。”

劉景珉面色不善:“你什麽意思?”

“可惜了。”“張半仙”向後一靠,手腕上的鐵鏈嘩啦啦地響,他發出一聲譏笑,“瞧你這個樣子,哈哈哈哈哈哈哈,總有一天,你也會這樣面對他,就像今天面對我一樣。”

谷餘在一旁無語凝噎:“主上,第三天了此人還是只說些有的沒的。”

“你不說,我也能查到你到底為何人賣命。”劉景珉俯下身,捏着他的臉,“總歸要死在牢裏的,不如痛快一點,給我陵南王一個面子,不好嗎?”

“張半仙”驀地瞪大雙眼,掙紮起來。

劉景珉手指使力:“作何現在裝出驚訝的表情,在廢棄鬼市裏,你叫長兮問問我的身份時,不是就已經認出來了麽?”

“千裏之外的陵南府人去樓空,想必你主子已經知道我入京的事了。”

“今日之後,不必再同他多費口舌了。”劉景珉松開手,轉身時衣擺随之晃動,名貴的靴子踩在牢房內陰暗積水的地面上,他招呼道:“谷餘,走罷。”

牢房的牆壁上有個小小的窗戶,透出一點微弱的陽光,劉景珉前腳剛走,那窗口間突然閃了一閃。

窗口飛來一記銀光彎刀,直直刺穿了“張半仙”的喉嚨!!

接着刀尖撞入牢房的牆壁,入牆三分不掉。

“張半仙”血濺三尺,當場斃命。

.....

一日傍晚時分,紅霞落幕,蘇柳木坐在醫館裏為最後一人瞧病,林師坐在後院的葡萄架下,着一身內白外墨的長衫,長發散在肩頭,正捧着一《申鑒》讀得認真。

驀地由遠及近揚來一陣馬蹄,嘶鳴聲正停在院門口。

林師從書中擡起頭,正瞧見劉景珉揚身從馬上下來。他今日着了件圓領袍,跨馬時後擺揚起,映着落日紅霞。

他一擡胳膊,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白鴿撲棱着翅膀落了下來。

劉景珉解開絹布條,朝林師勾唇一笑:“這不就來了?”

絹布上只寫了三個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字的主人原不識大字,無奈間匆忙照着書本一筆一劃謄抄下來似的。

“杜雲中?”林師湊過去瞧見紙條上的字。

劉景珉剛伸手夠了顆透紫的葡萄,搓了搓灰放入嘴中,誰成想酸得他牙龈一緊,忙呸呸吐了出來。他癟癟嘴,開口有些奇道:“工部的杜雲中,你認得他?”

“從前聽家師提起。”林師答道,“聽着名字頗有韻味,便記得了。”

“名字好聽又有何用,不過是一個子承父業當了個官的廢物點心。”劉景珉扯着絹布道,“那你可知工部現在在誰手下?”

林師看向他:“可是尚書令柳昌?”

劉景珉抛去一個驚訝又略帶贊賞的眼神,道:“這也是聽老師提過的?”

林師坦然:“嗯。”

“不過,你答錯了。”劉景珉點點他的鼻尖,道,“如今工部尚書是為王憲知的黨羽,王憲知,是那柳昌退位前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現在穩穩當當坐在尚書左仆射之位呢。”

“那我再問你。”劉景珉背着手,道,

“你可知陵南王名叫什麽?”

林師摸摸下巴:“若我沒有記錯,陵南王單名一個乾字。”

“我倒是好奇你師出何人了。”劉景珉笑起來,也不言他說的對也不對,道,“知朝野曉百官,再看你手上這本書,莫不是師從哪家隐于河川的前朝太師?”

林師笑着搖頭:“過去家師自稱鄉野農夫,他聽了你這話大概只會叫你莫要嘲笑他了。”

院中逗留了片刻,劉景珉招呼林師上馬:“走了。”

林師仰頭看他:“是有新進展了?”

“進展?”劉景珉笑了一聲,“沒有,日頭正好,帶你去城中遛遛。”

“可....”林師捧着書頁猶豫。

“走了。”劉景珉抽出他手中的書頁,置于桌上,再伸手拽他,“紙上得來終覺淺,帶你去見見人生百态。”

清風拂面,策馬掠過街。

到了這平康坊,林師才真覺劉景珉嘴裏說不出一句正經話。他皺着眉推開一位伸手摸過來的姑娘,跟着劉景珉的步伐硬着頭皮往深處走:“這就是你所說人生百态?”

“然也。”劉景珉扇子一開,反倒答得坦坦蕩蕩,學着他會說的語氣道,“難道這青樓坊間的人生,便不是人生了?”

林師被他堵了個啞口無言,又被旁邊哪家姑娘的一聲“小郎君~”叫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平康坊是長安城中夜夜笙歌處,各色青樓酒樓五花八門。有美嬌娘穿着薄衫站在木雕梁,紅燈籠門口,持着一把流螢小扇在風中搖曳。有大腹便便的地方富商一手抱一個,也有哪家風流公子講着漂亮話,逗得懷中姑娘掩面咯咯直笑。

清風樓便是這平康坊內鼎鼎有名的花酒樓,名字起得風雅,卻是個實實在在的花天酒地處。樓棟前門口還挂着一副匾,上面“清風樓”二字寫得龍飛鳳舞。說是哪家大人在此處流連忘返,聞此樓名曰清風,甚感風雅不俗,便大筆一揮,提了這一匾。此後這平康坊各家紛紛效仿,名字盡向文人雅士偏愛的字眼上靠,一時間什麽澗月閣,若水樓層出不疊。

名字再怎麽翻出花樣,風月地卻還是那個風月地,美嬌娘還是那些個美嬌娘,行客人還是那些個行客人,只是嘴上添個響頭,說起來去那若水樓吃個酒,聽起來正經好聽罷了。

就算名字起得再風雅,也掩蓋不了私下行的那些個龌龊事。

大齊沒有禁止朝廷官員狎妓的規定,于是眼下這工部侍郎杜雲中便是在行些龌龊事。他倚在二樓雅座,左手邊趴着一個,右手邊扶着一個,一雙倒三角眼還透過闌幹巴巴瞧那一樓正臺上撫琴奏樂的女子。

這人長得,只能用“名不副實”來形容——字面意思,長得同他那風雅名字一點邊也不帶沾。體型偏寬,有他身邊那嬌娘子兩個大,肌肉沒有,肚子倒讓人隔着布料将輪廓看得一清二楚。

老鸨知這是家大戶,瞧見他望得費勁,滿臉堆笑地窩着身子過來,問這位爺,瞧您看得費勁,要不給您換個座位?

杜雲中揮手讓她走,不為別的,就因為這地兒能正好瞧見樓下彈琵琶那姑娘的胸間豐腴。

一曲終了,杜雲中招呼那老鸨讓那琵琶姑娘來伺候。老鸨客氣回答,罄兒姑娘拾掇一下便來伺候您。

清風樓內莺歌燕舞,樓外燈紅酒綠,劉景珉帶着林師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找了個僻靜地方,站定身,把林師往身後一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頭抓來一位路過的姑娘。那姑娘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被劉景珉一把捂住了嘴。

姑娘便是剛剛那位罄兒。

“那位杜姓客人,告訴他,張與下死了。”劉景珉在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若是讓我知道你會錯了人,傳錯了話,或者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可能你家這坊子就要走水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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