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杜雲中

第14章 杜雲中

這動作讓站在後面的林師沒由來的想到那日慶典,劉景珉亦是靠在他耳邊,壓低聲音的那句話。加上這一路來見了從前沒見過的東西,耳根不免有些發燙。

劉景珉說罷松開手,絲毫不憐香惜玉,用力将人往前一推,那姑娘一個趔趄,可知身後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絲毫不敢回頭看一眼,一時抖如篩糠,踉踉跄跄小跑着傳話去了。

杜雲中左等右等,沒等來心心念念的琵琶美人,倒等來樓下一陣喧鬧。

他梗脖子向樓下瞅去,只見到那門口處紅帳垂簾下,立着兩位公子,皆掩了面,那喧鬧聲便是繞在這二位身邊。雖說掩了面,可樓裏那些閱人無數的小嬌娘們瞥瞧一眼身段,便知二人定是哪家不願透露身份的貴人,再細瞧那發絲掠過的未遮的眼,一雙溫潤如玉,一雙淩厲似劍,便又知兩位亦是面容姣好的。

于是都呢呢喃喃地湊了上去。

杜雲中鼻子吐出一口混氣,收了視線,身邊的美人将他的心情猜得透,忙奉承着嬌笑着說,您哪是樓下那倆毛頭小子比得上的。

樓下執扇伫立的毛頭小子之一——劉景珉提起胳膊,從身旁粘上來的姑娘手中抽出來,一瞬間警覺地捕捉到了杜雲中将收的視線,他順勢擡眼瞧上去,同樣猜透了杜雲中肚中那點吃味心思,嘲笑般嗤笑一聲。

林師站劉景珉身邊,不若他那般從容。他沒歷過這種事,拿那些貼過來的姑娘一點辦法沒有,只得湊近劉景珉,尋着機會朝他咬耳朵:“為何要遮面?”

“風月地,難免遇到些面熟的人,認出來怪尴尬的。”劉景珉收了視線,扶了扶臉上掩面的半臉面具,湊過頭向林師小聲解釋,“這是清風樓向來不言說的規矩,不過帶不帶随客人,若是不怕被人認出來,便可以不戴。”

“我是想問。”林師無奈道,“為何你是面具,我是面紗。”

清風樓供給客人選擇,面具或是面紗,全遂客人心願。在這種場合來的權貴商賈卻統一得很,無一不嫌棄那面紗娘裏娘氣的,鮮少有人戴。

林師系戴條素色面紗,他上手摸摸,質感與垂感皆是上乘,了然這面紗大概不屬清風樓,是身邊這位公子爺的私人珍藏。

很快劉景珉亦證實了林師的猜想,他且說這清風樓的面具面紗什麽人都戴過,不幹淨。

“因為我只帶了這個。”劉景珉說,“想着你戴上定是好看,一不留神,便帶出來了。”他一挑眉,輕輕湊過來,“小郎君湊合一下,賞臉帶着罷。”

面紗就面紗,硬要堅持換反倒顯得自己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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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景珉拉着林師在二樓落了坐,遣散了身邊的姑娘,只留了一位小厮在旁邊伺候着。林師端坐在茶座旁,板正得很,從發絲到衣擺一絲不茍,劉景珉卻懶散地倚着身後的軟墊,仿佛全身上下就那指尖有骨頭似的,嗒嗒地敲着茶桌。他朝杜雲中的方向努努嘴,一副在堂裏看戲的模樣,朝身邊的林師笑得諷刺:“知道今日為何入這清風樓麽?想要認認朝堂上的人,來這清風樓一逮一個準。”

林師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對面是一副腦滿腸肥的臉,接着又聽劉景珉開口:“那便是工部侍郎杜雲中。”

劉景珉抱臂靠着軟墊,悠哉游哉地似乎帶點炫耀:“長安城裏待久了,一些人即使掩面,我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不一會兒,那抱着琵琶的磬兒跌跌撞撞地上了樓,林師只一擡眼,便識得她是先前路上被劉景珉攔下的那姑娘。

杜雲中伸手将她攬入懷裏,見她一副發抖的樣子,更來了興致,作勢要同她親昵。誰知那磬兒姑娘哆哆嗦嗦地湊到他耳邊,杜雲中覺她是想說哪家情話,忙不疊湊了耳朵上去。

“張....張.....”

張什麽?杜雲中心中正疑惑,那磬兒終于吐出一句,“張與下死了!”

遠處倚坐在軟榻上的劉景珉微微一笑。

杜雲中眼一瞪,眉一橫,伸手一把将她推開,磬兒覺他要打自己,忙要抱住頭。

可護也是沒有用的,杜雲中一把掐住磬兒的脖子,生生将她提起來,帶近自己,臉色紅中發青。

不知是怒是恐,讓人害怕:“你說什麽!!”

琵琶從姑娘手中滑落,落在地上,發出“當啷”一聲響。

磬兒被掐着脖子,呼吸不過來,她只能艱難地一點一點吐字,磬......磬兒不知......有....有人叫.....磬兒....傳....話...

此話一出,坐于遠處的劉景珉笑容陡消,捏緊手中酒杯。

那頭杜雲中手部青筋暴起,吼,誰叫你傳的話!

驀地,一陣微風吹過,緊接着杜雲中突覺手腕一緊,很快一陣酥麻的痛沿着手腕至骨髓蔓延至全身。

“呃!”

此磬兒姑娘脖頸一松,得了空氣,趴跪在地上以頭點地,大口咳嗽呼吸,走也不敢,留也不敢。

“誰!”杜雲中猛地起身,可那右手瞬間使不上勁了,又麻又痛太過激烈,又好像幾乎全身血液都從那手腕處迸發出來,他咬着牙,手腕青筋暴起,兩道粗眉緊攥在一起,他吼,哪個孫子下陰手!

坊中鬧事的不算少見,這顯然是哪個憐香惜玉的出手相助,又不願露面。有這氣魄與身手的,那青樓鸨母不敢細究,唯恐得罪了人,倘若是個杜雲中都惹不起的.....她只能陪笑着在杜雲中旁邊,這位爺,您消消氣。

劉景珉朝林師一挑眉:“功夫不錯,怎的,小公子見不得紅顏受欺,拔刀相助了?”

方才桌上剛巧有一顆不知哪位賓客遺落下來的一顆小玉珠,林師指尖輕輕一彈,那枚小玉珠順勢而發,剛剛好撞在了對面杜雲中手腕。

“不過在長淵鎮時學到的一些小把戲,不需要武功也能學的,你若想,我可以教你。”林師臉色掩在面巾下看不出波瀾,片刻他又耐不住低聲問:“你明知讓那磬兒姑娘傳話她且要遭殃。”

“這叫試探。”劉景珉拉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拽,“進來說。”

他拉着林師進了間空包廂,木門吱呀一關,他抱臂靠着們,壓低聲音直截了當:“我懷疑這個杜雲中。”

他的聲音很小,似乎是擔心隔牆有耳,但林師還是聽得清楚。

他坐在榻上,半仰頭看着劉景珉:“你懷疑假半仙是他的人?”

劉景珉點頭:“這兩天谷餘打探過了,對,就是那天送酒的侍衛,可還記得?”

林師自然記得,看上去是個不善言辭的,那日送了酒,便匆匆走了去,連話都沒說一句。他歪頭看向劉景珉:“記得,年齡看着不大,是跟着一路來的京城?”

“他一直在京,沒去過長淵鎮。”劉景珉一笑,回到正題,掰着手指:

“眼下我懷疑三個人,其一便是這個杜雲中,其餘二位,一位是杜雲中朝中的老對頭周明持,還有禦史臺的宋關。”

林師滿腔疑問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劉景珉突然比了個噓的動作,聲音壓得更低:“但是還有一事我要告知你。”

“假半仙死了。”

“真的死了?”林師低聲驚訝,“我原以為你且詐他。”

劉景珉拿一副“你很上道嘛”的眼神瞧他,眨眼又正色道:“我本來将他關在城郊的地牢裏,誰知我第三次再去審他,發現他已經被殺了,在牆上發現了這個。”

他攤開手掌,掌心裏躺着一枚銀色的彎刀,上面隐隐雕着圖騰紋樣,“眼熟麽?”

刀身彎曲,彎刀手掌大小,刻的圖案精巧又繁瑣,細看像是飛鳥揚羽,荊棘似的紋樣布滿刀身,一看便知這不是中原産物。

“我且記得那日追查假半仙時,他用過類似的彎刀。”

“傳聞中的西南地區常用的兵器便是這種巴掌大的銀制彎刀,具傳聞,是這個了。”劉景珉手心裏掂了掂,皺眉,“但是我覺得此物莫名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為何會留下一把刀?”

“地牢進不去,刀是通過窗戶扔進來的;亦或他殺此人,要表明身份,留作記號。”劉景珉思索片刻,“我更傾向于第二種,否則用任何一把刀都可以要了假半仙的命,又何必自留證?”

林師壓住他的手腕,微微直起身:“所以你此來清風樓,是要用假半仙的死訊來試探杜雲中。瞧他的反應,分明對他的死一無所知。”

劉景珉輕搖頭:“但這個反應,他起碼認識,甚至頗有交情。”

“你是說,殺人的與指使假半仙做事的,并非同一派。”

“暫無定論。”劉景珉思索道,“也許有人知道假半仙被我們拿住,殺人滅口也說不定。”

緊接着他“噓”了一聲:“清風樓雖然有個名義上老板,但我且查過了,其實歸根結底屬于杜雲中他大哥手下的,雖然他同他這個大哥關系不怎麽樣,但難免隔牆有耳,不幹淨,剩下的我們回去再議。”

像是要證實他的話似的。話音剛落,房門驀地被敲響了。

篤篤篤

“這位爺,需不需要丫頭伺候。”鸨母谄媚的聲音透過門縫傳來,“我們這樓裏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哎呦!”

房門突然被拉開,劉景珉靠着門框,臉色不善,一雙劍眉不悅地蹙着:“不需要。”

鸨母探頭往屋裏一瞧,瞥見一簇雪白的衣下擺,笑看了眼将門擋得嚴實的劉景珉,忙将身邊穿紗的女子推上來:“剛來的姑娘,幹淨,小曲兒,快來,好生伺候兩位爺。”

這姑娘頭上別了只大紅花,穿了一身薄紗,兩只手有些局促地交疊,手腕上的镯子有些大,或者說這姑娘實在是苗條,幾乎要掉下來。

劉景珉瞥了眼姑娘,勾了勾嘴角:“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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