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臨別
第27章 臨別
葉語安報了身份,等不了太久就被人帶去尋廿信。
她跑過兩次西北邊陲,但也僅限于尋着江湖高手切磋較量,追着休沐的廿信讨酒,逮了沙地裏的沙兔想要養上一只……還從未踏入過如此板正森嚴的軍營。
“別看現在一個個人模狗樣的,私底下都是一個個兵痞糙漢,耐…打得很。”廿信領着葉語安在營地裏閑逛,不時有搬着物資路過的士兵沖他點頭問好,眼神也會越過看向葉語安。
“過兩天我們還得西行,你是留在飛沙鎮,還是随我們同行?”
葉語安的眼睛刷地亮起來:“我可以随行?”
“理論上是不行的。”廿信哼哼笑兩聲,“但是看在你大老遠帶來了舒絡的信的份上,小爺我就給你破個例。”
葉語安腳一停,嘴一張,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仿佛信仰崩塌:“濫用職權!”
周圍有人尋聲看了過來,廿信慌忙捂住她這張口無遮攔的嘴,面色猙獰咬牙切齒:“開玩笑!你師兄寫信讓我照拂你,我尋思你先前也和舒絡學了兩手包紮,上了前線形式緊迫時營裏就那兩個軍醫,一個恨不得掰成兩個用,就算你是閑雜人等。多你一個人這不是就多一雙手。”
有戰況時軍隊随醫不夠已是常事,常是那兩個人忙得打頭轉,有時戰友來幫着軍醫打打下手,總是被嫌棄下手太糙太重。
“京城太醫院那麽多人,也不想着撥給我們幾個......”
“軍醫不夠?我改日寫信給柳木姐……”
廿信哼笑了一聲,趕忙制止住她的想法:“乖乖,要人哪是那麽簡單的事。她一個京城裏的赤腳大夫,無官無職,誰會放她來。再者說邊關的苦日子,來了就回不去了,可不要跟着我在這裏受苦。”
葉語安絲毫不留情面地點破:“我看主要原因還是後面那個。”
廿信扶額:“好好好,給我留點面子。”
“我那兩手包紮怎麽看都不夠格,讓我随軍醫打下手,還不如讓我上前線呢!我能頂十個兵。”葉語安眉毛一豎,兩指并攏,在空中左揮右劃作揮劍唰唰狀,語氣裏不乏興奮勁:“看我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Advertisement
廿信推推她的肩,滿是無奈,像是笑她稚氣:“行行好,刀劍無眼,戰場哪是玩鬧的地方。你就留在後方,你也不能受傷。”
......
夜晚營帳旁的空地上生起了篝火,營地裏的士兵們三三兩兩地圍坐着哄笑着喝酒。葉語安則坐在遠處的一棵樹杈上,手裏捧着一串葡萄,支着腿,透過樹葉的間隙瞧見亮堂堂的火光。
圍坐在一起的這些士兵瞧着有的和她差不多的年紀,有的看上去似乎還要比她小一些,廿信說大部分都是西北鎮子上的少年,有的是家裏實在過不下去,只得入了伍,有的是心懷大志,立志要擊退胡人守衛大齊,有的是心存抱負,想要戰場厮殺,加官進爵。
廿信也坐在篝火旁的木墩上,卻是沒有同人閑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葉語安動了動身子換了個姿勢,把最後一顆葡萄扔進嘴裏,正想跳下樹去那邊湊個熱鬧,順便問問廿信發生了何事。一彎腰,一個身影透過樹葉間隙撞進她眼中。
這身影靠着樹,抱着槍,站在篝火邊遠一些的方向沉默着,絲毫沒有要加入到士兵中的意思。
剛剛正好被枝葉擋得嚴嚴實實才沒有看見。
葉語安一愣,再聚精一瞧,這身影竟然分外熟悉——
額帶,金臂鞲,還有那張讓她第一印象覺得有些“木頭”的臉,這不就是白天裏那個要幫她追包子的“好心人”!
她正要跳下樹打個招呼,說你也是西北營裏的兵麽,多謝你白日裏幫我指路——一條腿剛邁出去,那身影忽然動了!
他直直向自己的方向走過來,走到樹下,環顧四周。
他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
葉語安心中一驚,邁出去的那條腿又收了回來。
她習武多年,能做到踏葉不留痕,過處無風動,來來回回往返皇宮尋着公主劉鳶一道玩,也是憑着這一身輕功。先前師父還能抓住她偷溜下山,再罰她紮馬步,後來連師父也辨不出來了。
從小到大,也只有師兄一人能端在坐在院中,閉着眼睛對她說一句:“回來了。”任憑她再怎麽輕手輕腳也瞞不去。
他的武功說不定和師兄不相上下!葉語安眼睛一亮,瞬間來了精神,原以為他只是西北軍的一屆小兵,如今看來此人大有來頭,若是得了空,定要和他切磋一番!
李自離神情嚴肅地站在樹下,廿信擡眼瞧見他神色反常,起身三步并作兩步,問:“怎麽了,有什麽不對?”
李自離再次環顧四周,像是在找什麽:“範圍四十尺內,有外人。”
廿信被他嚴肅的神情吓了一跳,他後退幾步,剛想通知命人戒備,突然想到一種可能,立刻擡眼向上瞧。
枝繁葉茂的樹寂靜無聲。
他仰頭作喇叭狀喊:“葉念霏——”
廿信向這位上司寬心道:“莫慌,應是今日新來的,我的一位舊友,我給她安排了随隊軍醫的位置,過些日子随咱隊一同出發。”
說着一個身影嗖地從樹葉中一躍而下,她往廿信身後靠了靠,一副“我知道你該作何反應”的表情看着李自離,向他擡了擡手,打招呼道:“又見面了。”
李自離果不其然怔了一怔,在廿信“你和他認識?”的詢問聲中并沒有過多解釋,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沉默着點點頭,背着手離開了。
廿信目送他離開,轉頭對葉語安道:“別介意,他就是話少。”
李自離已經回到了篝火旁,葉語安将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問廿信:“你和他打過嗎?”
廿信:“啊?”
營帳中,葉語安坐在案前,托着腮看着廿信。
“畢竟是自小被帶上戰場,一路厮殺出來的。”廿信伸了個懶腰,解釋道,“戰場上練就出耳聽六路眼觀八方的本事,能發現你不足為奇,不然怎的是統帥将軍呢。功夫自然也好,否則在兵戈下可是活不下去的。”
葉語安張張嘴,廿信知道她要說什麽,擡手打斷她:“打住,營內私鬥可是重罪,可別打主意。”
“不。”葉語安反駁他,“我是想說,你也是武将世家,自小混在軍營,為什麽發現不了我,是武功不如他麽?是小時候沒有好好練功麽?”
廿信:“......”
“我本來要告訴你兩個月後飛沙鎮內要舉行演武大會,我可以說動統帥參加。”廿信抓起配槍起身就走,“現在免談了。”
帳內傳來葉語安的一陣哀嚎,廿信扳回一城,趁着葉語安還沒追出來,心滿意足地溜了。
......
長安城外,林師牽着馬,一步三回頭。
他道明要離開長安後的兩日,從前一向閑來無事的劉景珉一反常态地忙了起來。林師一連幾日見他早出晚歸,明明住在一處,可直到臨行前,兩人也沒有再好生坐下飲完一壺茶。
今日是臨行。
他此時牽着馬踏出城,最後再回望城門。原以為離別之時多傷感,不過此時他一人形單影只,倒是省去了許多與故舊道別的愁緒。
對他而言這座繁華都城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熟悉起來,高聳的城牆,圍住了那方寸人間。
不知下次再入城門,要待到何時。
不知他日與友重逢,又要反複幾載。
皓月常殘缺,世間多離別,也許體會于此也是游歷紅塵的意義之一。
他忽然想起來劉景珉先前說要給醫館的那扇破窗戶修個華麗些的,眼下他卻從客棧直行,沒有再回醫館一趟,先前答應趙姨家丫頭“等窗子修好就回來住”也未能再兌現承諾。
不知道那窗子被修成什麽樣子了。
還有很多時間,心中留下這般期許,等下次回了長安再瞧,他寬慰自己道。
他轉過頭,望向遠處綿延數裏的官道,側身跨馬。
正欲拉缰繩策馬疾馳,倏忽間聽見背後一陣激昂馬蹄聲,由遠及近,向着他的方向疾來。他正要側身躲避,剎那間馬蹄踏地聲化作一聲尖嘯嘶鳴,響徹雲霄。
林師一怔,恍然間莫名的預感湧上心頭,他輕嘆一口氣,垂着眼睛,調馬回身。
預感中的那個人扯着缰繩,額間的碎發簇成幾縷,顯然被汗打濕了,胸口起伏着,他似乎是趕得匆忙,一路疾馳,才堪堪趕上。
劉景珉盯着林師的眼睛,喘着粗氣,一字一句像是再次确認般:“你要去西北隴右,飛沙鎮。”
林師輕輕地“嗯。”了一聲,神色卻有些不在狀态,他避開劉景珉直勾勾的目光:“興許不會只待在一處,我本意下山游歷,西北一帶都會去上一去。”
劉景珉無意識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繩,身下的馬不安地動了幾下,他低頭呵斥一聲,繼而又看向林師,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可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只堪堪吐出一句含着氣的“一路平安”。
這話是在告別了,但林師并沒有應,他收起時常挂在臉上和善的微笑,嘴角微微繃直,最終看向劉景珉的眼睛,神色鄭重,一字一句問道:“你我還會再見麽?”
劉景珉看見林師耳邊被風撩起的烏發,深吸一口氣,一向巧言善辯的嘴巴只重重吐出兩個字:“很快。”
随後林師莞爾,他眉眼彎起,莞爾輕聲道:“莫愁前路無知己。小王爺,後會有期,便不必遠送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一卷 結束啦,下一章開啓第二卷的劇情
以及存稿要告罄了(哭,努力碼字…
====================
# 大漠黃沙漫卷玉門關,雪傾西北将軍埋荒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