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鬼兵
第65章 鬼兵
蘇柳木端了藥碗,剛回了自己的房間,正心焦,便聽見有一陣急促的聲音傳來。
“篤篤篤——!”
蘇柳木背對窗戶,渾身一驚,猛然轉過頭去,抄起牆角的木棍。
什麽人?竟能繞過楊府的暗線?
還沒等她靠近,只見那木窗被“吱呀”一聲推開,片刻後一個熟悉的身影從房梁上倒挂下來,手作喇叭狀,小聲喊她:“柳木姐。”
蘇柳木松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木棍,看着她,道:“小語呀,吓我一跳,怎的突然來了。”
自從她做客于楊府,葉語安也從來都是循規蹈矩地走正門拜訪,倒令蘇柳木忘了,她也是個翻窗的常客。
葉語安兩下跳進窗內,神色一反常态的嚴肅,低聲問:“柳木姐,禁軍要破城了。”
“破城?”蘇柳木才從楊澗山那處回來,只知道城門從晨時就已然緊閉,想不到城外的禁軍已經有所動作了。
“廿信已經帶着西北軍精銳前去正門迎敵了。”葉語安急起來,語速都快了不少,她拉着蘇柳木的手,無意識帶了些力度,她壓低聲,說:“師兄說,要以天文道玉牌,召鬼兵守城。”
“好。”蘇柳木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又問:“往何處?”
“上城樓。”葉語安回答道,“現在外面很亂,百姓已經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麽事,城外的禁軍在撞城門,柳木姐,拉緊我的手,我護你周全。”
蘇柳木看着葉語安,少頃,喚來了小厮,傳話道:“告訴楊大人,我有事随朋友出去一趟,教他不必擔憂,若有急事便派暗線來找我。”
手下小厮領了話小跑着出去了
……
蘇柳木順着臺階登上城樓的時候,林師和廿信已經守在那裏了。
“師兄!”葉語安走在路上前面,看見逐漸升起的太陽将澄黃的陽光灑在林師肩上,她喊,“柳木姐來了。”
蘇柳木一路跑來,她沒有武功傍身,已經是氣喘籲籲,提着裙子,踏上城牆最後一節臺階,擡眼看向廿信。
廿信也在看她。
蘇柳木伸出手,将手中最後一枚玉牌遞上前去。
那是一枚雕着蘭花的玉牌,細看枝葉精巧,含秀委微霜。
林師向前一步,他看向城樓下黑壓壓的一片軍陣,攥緊了手中的玉牌。
比在龍夷城時面對阿史那鐵騎時要少。
要少得多。
但是那時在龍夷城,身後離長安兩千裏,身側有西北軍十萬人。
而現在,身後就是長安,龍椅上的擁帝是文若公主的胞兄,和葉語安一般年歲;李自離趕往西北,廿信身側西北軍僅有幾十人。
對上禁軍,便是白白送死。
劉景珉還在宮中,他那邊怎樣了?若是禁軍攻至宮門,他必定也兇多吉少。
城樓位于高處,風刮得又急又快,此時又正值寒冬臘月,那北風如同針刺一般,林師擡手,作勢擋風,又回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三人。
葉語安被風吹得睜不開眼,一開口就被灌了滿嘴風:“師兄!”
林師深吸一口氣,将手中的玉牌高舉頭頂。
葉語安,蘇柳木和廿信也随着他的動作,将屬于自己的玉牌高舉頭頂。
林師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蔣子道傳給他的那枚玉牌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仿佛注入了生命,在跳動。
“家國有難,吾須往矣!”林師睜開眼,死死握着玉牌的手已然爆出了青筋,“今日,林長兮,繼吾師蔣子道之衣缽,掌天文道,以四玉牌為令,懇求往昔同袍相随,随我一同守城!!”
十年前蔣子道心血來潮的小玩意,天文道身份的象征,縱然千帆過盡,它依然有統領鬼兵的能力。
四海之下的天文道鬼兵,在這一刻同時接到了天文道的傳令!
……
西北邊陲的那座小村莊,那位老翁坐在湖邊的亭中,拄着他從不離身的那杆拐杖,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望着東邊的天,驚訝道:“長安……?!”
今日天高雲淡。
“我要走了。”他轉頭看向遠處的阿嬤,“哎”了一聲,說,“等歡歡回來,你告訴她,我往長安去了。”
老嬤對天長嘆一聲,說:“歡歡走了,你也要走了,走罷,都走罷。”
與此同時,長安外的烏遠鎮內,同樣是一位老者,停下了稱量克重的手。他将問診的流民抛在身後,快步走向屋外去,望向長安城的方向,面上透出不可思議來:“召鬼兵?”
既而他低下頭,踢踢匍匐在地上,滿身泥濘的的流浪漢,說:“看見了嗎,你忌憚了一輩子的東西,後人用他來守長安。”
匍匐在地上的流浪漢沒反應,不知道是随着了,還是凍死了。
“罷了。”那老者回身進了屋,将仍在門邊地上的褥子扔到流浪漢身上,又轉身去拿那還沒有稱好的藥材,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老了,是不願為這劉家江山抛頭顱灑熱血了,孩子們願意鬧,就随他們去,鬧一鬧罷。”
他将藥包好遞給病人,鎖了醫館的門,給屋外的流浪漢面前扔了三張餅,那流浪漢立刻将餅攬進懷裏,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來。
“鬧歸鬧,別真讓孩子摔了跤。”老者又嘆氣,看了眼流浪漢,不知道是對他說,還是自言自語,道,“我這行醫留下的爛好心……走了,希望我回來之前你別被餓死。”
……
城樓下的禁軍顯然注意到了這城樓上的動靜。
有人問:“什麽人?”
“不用管。”有人回答,大喊,“劉相已死,攻入城門,你就是開國元勳!”
他們并沒有分心給這處,也停下撞擊城門的動作,守城門的金吾衛死死咬緊牙關,将橫木加固城門。
這話雖是喊出來的,傳進四人耳朵裏時已經已經被濾掉了太多,朦朦胧胧了,但其中的消息太過于震撼,讓人不得不捕捉到。
林師心頭一緊,大驚。
劉相真的死了?誰殺了他?
那劉景珉呢?
他從昨晚起為什麽一直在宮中?有沒有出事?
廿信同樣震驚,不可思議道:“怎麽會……?半個時辰前,我臨走時,聖上還好好的,殿下也在身邊。”
蘇柳木猛地想起楊澗山的話。
—— 眼下聖上身邊只有陵南王,若是有心人做歹,那罪名,只有陵南王擔了!
如果劉相真的死了,那陵南王呢?楊澗山想派人支開陵南王,他趕上了麽?他成功了麽?
來不及多想,林師回給三人一個眼神,轉身向城樓下跑去。
葉語安又喊了一聲“師兄”,緊随林師的腳步,蘇柳木同廿信對視一眼,廿信抿抿嘴,說:“你們去,我得随西北軍在城門處守着,哪怕聖上真的駕崩,禁軍也不能攻入城。”
蘇柳木深吸一口氣,眼睛快速眨了眨。驀地她撞進廿信懷裏,給了他一個重重的擁抱,又快速離開,語氣裏有些沉痛和哽咽,道了一句:“保重。”
說罷心一橫,轉身,跟着林師和葉語安的腳步向城樓下去了。
林師剛邁下城牆階梯的最後一級臺階,第一位鬼兵出現了。
來人一身粗布衣裳,俨然是長安百姓的模樣,他的身後背着把雙刀,單膝跪地,一手拄地,行了個禮,說:“鬼兵十一部,程栗,接令。”
林師匆忙的腳步猛地一頓。
他本就做好了這玉牌沒有用的準備,但見到眼前的鬼兵後,還是令人難以置信。
他吐出一聲:“好。”
還沒等那位名為程栗的鬼兵站起身來,便又有馬蹄聲疾馳而來,馬上為首的是位穿着官袍的老臣,見到林師的第一眼便勒住馬,身後的侍衛也呼啦呼啦地圍上前來。
“天文道逆賊!”那馬上的老臣雖瞧着老态龍鐘,但吼聲一點都不虛半分,他朝林師一行人所在的方向一指,怒喝道:“拿下!”
“師妹,帶舒絡先走!”林師側身試圖遮住兩人的身型,見葉語安還想要說什麽,急聲催促道,“他們拿不下我,快走。”
葉語安不敢不聽他的話,急忙攬住蘇柳木的肩,往人群雜亂的方向奔去。
那老臣大喝一聲:“追!”
便有侍衛騎馬朝葉語安和蘇柳木離開的方向追去。
戰馬疾馳着沖進混亂的人群,驚起一陣刺耳的尖叫。
師妹能甩掉他們,林師從葉語安和蘇柳木離開的背影上收回目光,看向為首的人。
若是劉景珉在場,他必然認得出,這馬背上的老臣,便是五世家之一,工部尚書,杜懷器。
林師不認得這名老臣,哪怕他聽說過此人的名字無數次,眼下也無法将面前這張臉對上號,只能憑着官服辨認出他是個不小的官職,結合昨夜那名刺客的口信,不難猜出,是那王黨一派的來拿人了。
王憲知忌憚天文道,忌憚鬼兵,但同時又想操控天文道,操控鬼兵。
權,便是如此。
林師後退兩步,環顧四周,從前他不知道,長安城內真的蟄伏着鬼兵,數目竟不算稀少,更有瞧上去同他一般年歲的,在蔣子道的時期應該還是個孩子,不知師父究竟是是如何做到的。
“都去守城門。”林師注視緩緩逼近的杜懷器,命令道,“不用管我,都去守城門。”
他右手往上微擡,又五指聚攏狠狠下落,炸開的咒法逼退了最前面的侍衛。
“天文道乃先帝時期未曾斬草除根的叛賊。”杜懷器還不忘給周遭百姓一個冠冕堂皇的解釋,“捉拿天文道叛賊,便是聖上的意思,還不束手就擒!”
聖上?林師又一次聽見了“聖上”,心想,此時擁帝究竟如何?可真的遭人毒手了?
“天文道從未行叛國之事。”林師對着離他最近的兩個侍衛點上兩記定身,“爾等以權謀私,假傳陛下口谕,其心可誅。”
現在不能殺他,林師冷靜下來,心想,若是真下了死咒,便是做實了天文道的罪名,也許不止他,其餘鬼兵也會遭到連累。
杜懷器仰天大笑,吼道:“黃口小兒,接過逆賊的衣缽就敢斥責老夫,誰給你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