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失火

第72章 失火

蘇柳木的第一反應便是,此地被人發現了!

火勢起得又急又兇,眨眼間濃煙攜夾着火舌滾滾而來,蘇柳木還想去前廳的藥櫃裏搶救一些稀有的藥材,被廿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焦急得什麽也顧不上了,高聲喝道:“快走!”

蘇柳木被他拉得踉跄幾步跑出醫館大門,間隙中她回頭,向後望去,只見火勢自後院席卷而來,追随着她的腳步瞬間籠罩了整座醫館。

她是最後一個跑出醫館大門的,若是再猶豫一刻,那火光便将會把她瞬間吞噬。

“走水了!!”

“是蘇大夫的醫館?”

“快去救人!”

“怎麽圍了這麽多人!!”

“這些是什麽人啊!?”

“早說長安城待不了了!我們也快跑吧,趁天還沒亮快出城……”

……

四面傳來鄰裏的呼喊聲,尖叫聲,奔走聲,竊竊私語聲,蘇柳木都聽不到,她的眼中卻只有那棟小屋,她瞧見那支常挂着風鈴的房梁傾塌下來,砸在地上,揚起一陣攜着塵土的濃煙,發出低悶的響聲,仿佛捶打在了她心上。

這間醫館是父親留給她的,她在這裏學醫、診脈,貫徹着她的行醫之路。自從父親走後,這座不大的小屋便成了她的家。

而此刻家中火光沖天。

廿信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只感到睫毛劃過手心,濕漉漉一片,他在蘇柳木耳邊低聲喃喃道:“別看了......”

片刻後,蘇柳木的耳邊響起了刀械碰撞的金屬聲,還有廿信那滿載沉痛的聲音:“......我們該逃命了。”

葉語安是拉着劉鳶第一個沖出門的,此時走在最前面。

但她并沒能沖出多遠,也沒有機會去撲滅大火,因為夜色中,不少禁軍攔住了她的去路,已然将醫館圍了個水洩不通。

火是人有意放的,為了确保他們葬身火海,甚至不惜派追兵來。

有人識破了他們天文道的身份,摸清了他們藏匿的地點,此時是來滅口的了。

身前是敵人,身後是大火,他們除了突出重圍,和靜待一死,別無選擇。

葉語安看着步步逼近的禁軍,一手将劉鳶向後擋,另一只拔出腰間的涓溪劍,迎上迎面而來的長刀。

“锵锵——!”

她的劍比禁軍的反應快,趁着夜色一氣呵成抹了幾個人的脖子,将撲上來的禁軍一腳踹開,她頭也不回地對四人大喊:“你們先走!!”

廿信負責在末尾斷後,邁出步子時便猶豫了,問道:“怎麽能留你一人!?你怎麽辦!”

“別管我!”葉語安硬生生扛下一刀,狠力出劍反擊,邊喊道:“護着他們快走!我能全身而退!”

葉語安持劍冒着噴灑的血雨破開人群,殺開了一條通路。廿信揮槍掃開零零散散撲上來的禁軍,将三個不會武功的人護在長槍之下。

何書生來就是個讀書人,哪見過這副場面,早已被吓得張着嘴巴,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劉鳶也被連拉帶扯地攜着往前跑去,偶然間一回頭,只見葉語安的身影已經遠了,以兩人隔着的距離,劉鳶只能看見她揮劍的身影,看不見她有沒有受傷。

劉鳶猛得一掙,甩開蘇柳木拉着她的手,一瞬間涕淚橫流,尖叫哭喊着就要往回沖去:“念霏——!!”

“別過去!”廿信眼疾手快撈住她,制止了她這自投羅網的行為,咬牙斥道:“你相信她所言!她說能全身而退!”

劉鳶腿一軟,一下子洩了氣,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髒兮兮的手蹭得臉蛋像只小花貓。

劉鳶終于失去了往常那般令人膽寒的冷靜,她說到底也還是個未及笄的孩子,此刻的驚吓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她被蘇柳木緊緊地護在懷裏,聲音一抽一抽的,顫抖得不成樣子。

但她的腦海中依然竭盡全力地搜尋每一個能落腳的地方,終于,她似乎找到了,道:“我們.....出城。”

她深吸一口氣,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氣:“……只要出了城,我們就有處去。”

出城門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容易許多,興許是因為逃難的百姓太多,時不時就要起些沖突。一開始守城禁軍還試圖以武力鎮壓,不知是因為鬧得多了,還是因為新帝終于明白了水亦能覆舟的道理,便鮮少再試圖武力鎮壓了,只要沒瞧見太過可疑或是懸賞通緝的,便一律放行了去。

幾人扯破了衣裳,臉上糊了些泥巴,裝作逃難的一家四口,正巧循着一個有人鬧事的間隙,低調地出了城。

前腳剛走出城門沒兩步,身後便有禁軍前來城門處報信,說有五人往城門處跑了,守城禁軍必須嚴密排查。

幾個值班的守城禁軍懶洋洋地依令嚴查起出城文碟,似乎對這份工作大有不滿了,來人問起方才有無可疑之人,幾個守城禁軍異口同聲說沒瞧見,生怕被追責。

劉鳶向遠處指去。

黃沙大道綿延幾千裏,承載着逃離的百姓萬千,可她所指的那條卻沒有什麽人,似乎被有意避開了。

劉鳶看向蘇柳木,說:“烏遠鎮旁邊有一座道觀,聽說那裏很是邪門,官兵都不敢去查。”

蘇柳木聽聞她此言,也小小地震驚了下,輕聲問:“公主見多識廣,坊間傳聞,竟也聽說過…?”

道觀四周依然萦繞着煙霧,叫人看不真切,何書緊張地咽了咽唾沫,他還沒從方才的驚吓中回過神來,又瞧見這座道觀,牙齒又打起顫來:“這這這…這座道觀我也聽過,可此地鬧鬼哎!我們真的要去麽?你們有沒有聽說過,此地和長安城內的鬼宅,并稱……”

劉鳶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何書猛地噤了聲,片刻又小聲自言自語道:“也罷,也罷,那殺人放火的禁軍比鬼可怕多了……”

厚重的大門再次被徐徐推開,此處的景象如塵封般,自那日林師和劉景珉走後便沒有變過,許是再也沒有人來過。

幾人進了道觀內,倚着牆角歇息。蘇柳木一擡頭,發現劉鳶沒有跟過來,她依然站在院子裏,呆呆地看着那一處香壇,從蘇柳木的方向望去,甚至能看到她臉上半幹的淚痕。

片刻後,她的手緩緩擡起,拂去了表面的香灰,将方才亮晶晶的、吸引她目光的那物小心地拿起。

那一截斷了的步搖。

為什麽會在此地?!

葉語安擺脫追兵逃至道觀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她沒有走正門,而是選擇跳上了道觀的屋頂,放眼極目遠眺,夜色籠罩的長安城像一個幽深陰暗的漩渦,它吞噬着萬物,任何人只要稍一靠近,就會被卷入深淵之中。

蘇柳木是最先發現她的到來的,她擡起頭時看見了坐在屋頂上的葉語安,見她平平安安,先是心頭一喜,轉眼又看見了她身上的傷,那一點喜色立刻變為了擔憂,道:“你受傷了,快下來,我給你包紮。”

她轉念一想,覺得不妥,又道:“罷了,還是我上去罷……”

葉語安在蘇柳木提起裙角,作勢要上房頂的時候,跳了下來,阻止了她。

蘇柳木長嘆一口氣,眼下弄不到什麽好要,她身上只剩下平日裏随身帶着的半瓶金創藥,都用完也才勉勉強強夠用。她蹲在旁邊,一邊為葉語安受傷的小腿打繃帶,一邊擡起頭問:“你是如何尋到此處的?”

“你來過這裏,對麽?”

葉語安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見劉鳶從院中走來,她的右手平舉在胸前,臉上流露出少許委屈的神色,她問:“念霏,你來過這裏。”

她向葉語安伸出手,緩緩展開緊握的拳頭,只見她手心裏躺着一那枚殘破的步搖。

葉語安拾起那枚步搖,用手摩挲了幾下步搖已經陳舊的表面,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往事,她輕輕道:“原來落在這裏了。”

劉鳶挨着她坐下來。

“我來過這裏。”葉語安擡起頭,證實了劉鳶的想法,說,“在我得知你們出了城時,便第一個想到了此地。”

蘇柳木清完瘡,準備上藥。

葉語安被金創藥刺激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冷氣,她将步搖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道:“我原以為逃亡途中掉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它。”

她又将步搖遞還給劉鳶,繼續解釋道:“……家中出事那日,我于宮中被師父救走,半路遇官兵追趕,追兵趕得急,師父便匆忙中帶我在此處躲藏了半日,才免于被發現。”

“怎能免于被發現?”廿信皺眉道,“雖然此地看着邪門,但也有無所畏懼的,官兵查得嚴了,硬闖并不是難事。”

“攜帶玉牌,在香壇供上三柱香,能打開通往地下的路。”葉語安望向香壇,說,“我以為只有手持玉牌才能打開暗門,當時師父便是手持玉牌,供了香,開的門。”

何書已經将道觀裏裏外外逛了一圈,他伸手撫上道觀已經有些殘破的柱子,環顧四周,發出了疑問:“雖然一直聽說過這裏,但我一直好奇,這裏為何要修一座道觀,是何意?”

“好像是……鬼市?”葉語安也有些不确定,“我只躲藏的那日聽師父說過一嘴,既然是鬼市,應當還有其他的入口?我不知道,或許師兄知道……”

廿信抱着槍坐在一旁,嘆氣,道:“還是聯系不上他們麽……”

蘇柳木黯然神傷地搖搖頭,說:“毫無他法,即便通了書信,也難免會至他們于險境。此地長兮他們先前也來過,若是……”

她說到一半,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已然聲若細蚊。

道觀內靜了許久。

終于,廿信一拄長槍,騰地一下站起來,它眉頭緊鎖,道:“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坐以待斃非我輩本性——”

蘇柳木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又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幾個人都擡頭望向他。

廿信遠眺長安城的方向,壓低聲音:“這天下只要姓劉,坐在那龍椅上的是先皇,離王,還是誰,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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