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挾持
第78章 挾持
宮裏公公來報告宮門前的動靜時,離王着實吃了一驚。
他這些日子沒有在乎過後宮女眷的動靜。朝堂上那些曾經支持他,而如今敢于對他破口大罵的臣子已經夠他喝上一壺的了,雖然王憲知已經着手處理了一些人,但那周明持頑固的殘黨羽,如同紮根于長安城內一樣,落一場雨,便要冒出頭來一些。
他本想着處理完朝中之事,再找到劉景珉,最後再理後宮之事,嫔妃之事由王家女打理,而區區一個文若公主,哪怕是劉相的胞妹,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公主.....公主穿了身大紅的華服,不知從哪裏搞來的。”公公的額頭上已經浸出了汗珠,他哆哆嗦嗦,說道,“她,她跪在宮門前,身前還放了一把劍,說若是明日天亮還見不到陛下,就要自刎于宮門前。”
離王擡起眼皮,面色有些不悅,道:“她有膽量,讓她去。”
“這......”公公犯了難,抹了一把汗,說道,“文若公主身後還跪着一大批學生,還,還越來越多了,外面下這麽大雪,已經暈倒好幾個了。”
“那幫學生就是年輕氣盛罷了。”離王捏着鼻骨,眉頭緊鎖,說道,“從朕即位就開始跪!跪了這麽久,還沒跪夠!能跪出個什麽!”
“公主...公主是被一隊兵馬押送來的,從城門一路走到宮門前,估計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了。”那公公比皇帝還急,一邊擦汗一邊說道,“還有不少圍着看的,官兵趕都趕不走,其他地方哪都好,要是公主真在衆目睽睽下出了什麽好歹,這,這......”
他低頭哈腰,大着膽子好言相勸道:“陛下,您還是去看看罷......”
離王長嘆一口氣,站起身來,公公急忙上前為他撫平坐亂了的衣擺,又聽離王道:“撐傘,去看看。”
公公忙接過宮女遞過來的傘,撐開時聽見離王抱怨道:“又搞了什麽幺蛾子。”
劉鳶跪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雪已經浸濕了她的氅衣,她咬牙不讓自己倒下。
幼時她雖不是得盛寵的公主,沒有得過父皇的正眼一瞧,但皇兄在世時,向來對她也是疼愛有加的。
身後的學生已經有好些個體力不支暈了過去,但人依然越來越多。
終于,那宮門後傳來了踏雪的沙沙聲。劉鳶目光直視前方,果然,一位公公撐着傘,身後的宮人擁簇着她那位皇叔,徐徐向這方走來。
近一些,劉鳶看着他的腳步,心想,再近一些。
終于,離王在她的不遠處停下來了,身後的學生紛紛俯首以叩,拜見聖上;唯有劉鳶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裏,面視前方,不拜,也毫無懼意。
“讓朕來看看。”離王沉着臉色,直勾勾地看着劉鳶,陰恻恻道,“看看朕的好侄女,這是在做什麽?這是在逼宮吶......?”
“這這這......”旁邊有老臣,唯恐沖突加劇,忙解釋道,“陛下恕罪!公主年紀小,哪懂這些,她不過是思念兄長,受了奸人蠱惑......”
“是。”還沒等那老臣解釋的話說完,劉鳶便脆生生地打斷了他,她微擡下颚,不卑不亢,道,“你毒殺我皇兄,勾結外敵,謀權篡位,長安城內生靈塗炭,非明君也!我今日來此,便是要控訴你的條條罪行!”
“好侄女,說話要講證據。”離王的臉色陰沉得難看,他緩緩逼近劉鳶,錦靴在地上慢慢印出腳印,“你......”
還沒等他說完,忽然額間一冷,是一片雪落在了他額上。
他分外不悅,正要轉身斥責撐傘的傭人,忽然一片炸眼的紅色飛濺出來。
那把本該舉在他頭頂,為他遮雪的紙傘,倏然摔落在地上,在雪中翻滾了一圈,停了下來。
精美的傘面上濺上了噴灑出來的血跡。
“殺,殺人了!”
“來人!來人!!”
“來人護駕!”
四周傳來了驚叫聲,那些跪在地上的學生,一旁勸說學生離開的幾位臣子,皆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擁成一團,連連後退。
那撐傘的公公捂着脖子,發出“呃呃”兩聲哀嚎,眨眼間倒在了雪地上。
離王赫然大驚!
他陡然回身,直直撞入瞳孔的,是守在他身側的一排暗衛,已經躺倒在了雪地上,通紅的血液緩緩侵蝕了純白的血。不經意時,一個鬼魅般的身影逼近他,剎那間,他只感覺到脖頸間一片金屬的冰涼。
一個清亮的女聲說:“別動。”
劉鳶拾起身前的劍,站起身來,她跪得時間太久,起身時踉跄了一下,被一旁的何書眼疾手快扶住了。
護駕的人來得很快,但顏歡身後的輕騎見慣了戰場上的厮殺,反應更快,在葉語安動手時便已然擺好了陣勢,此時将前來護駕的守衛全然擋在圈外!
“天文道,爾等終于現身了。”離王拍了兩下手掌,高聲道,“爾等想殺朕,可以,但你們的那位同僚,似乎依然下落不明罷。”
劉鳶持劍向前的腳步猛然一頓。
“陵南王。”離王并沒有看近在咫尺的文若公主。他整頓好了神色,此時已毫無懼意,甚至有些悠閑。
他側過頭,毫不在意葉語安橫在他脖頸間那把劍的觸感,他看着空無一物的雪地,幽幽道:“朕親愛的皇侄,我知道你與林道主交情匪淺。但是如何?你的手下翻遍了長安城,依舊沒有尋到他,不是麽?”
劉景珉從陰影處走出來,雖然眼下當屬離王被劍鋒挾持,但他的面色嚴肅,很不好看。
離王說得沒錯,他将長安城翻了兩日,也沒有半點林師的蹤跡。
直到此時此分,他們于此對峙,挾持離王,谷餘也依然率領他手下的人,竭盡全力搜查着長安城內外,可能藏匿人的地方。
“你藏得有多好,朕的禁軍搜查了那麽久,也只找到了林道主一人。”離王對他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說道,“但是你藏得有多好,我也能将他藏得多好,即使是屍首,也找不到。”
“你要我如何?”劉景珉走上前來,他看着離王,低聲問道。
“我說今日文若公主怎的有勇氣逼宮叫板。”離王的嘴角揚起一個淺淺的弧度,說道,“收了你的兵,撤了你的人。叫西北軍撤回西北邊境,解散天文道,回到你該回的地方去,此生不再踏足長安一步。林道主朕可以完好無缺地還給你,一根汗毛都不會少。更可以看在我們血脈相連的份上,此事朕只當公主年幼,不谙世事,開的一個小玩笑。”
離王斜眼看向橫在自己脖子間的劍,那劍身在微微抖動,他又看向劉景珉,繼續說道:“爾等可以殺朕。的确,小丫頭手裏的是把好劍,抹開朕的脖子易如反掌。但朕斃命的消息一旦傳去,朕的手下即刻動手,恐怕你那想之人,只會同我一道,命赴黃泉了。”
“你休要口出狂言!”葉語安忍不住高聲喝道,“我師兄功夫好得呢,怎會任你宰割?!”
“原來你也是蔣子道的弟子。”離王道,“你所謂師兄的身體如何,你們心中最是清楚。”
他攤開雙手,說道:“選擇權交給你們,要權,還是要人,只在你們一念之間。”
.......
“如何?林道主。”王憲知笑眯眯地站在門外,看向林師,“我們是第一次見罷,不過我同陵南王已是老相識了。怎麽說,他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
林師聽見熟悉的名字,眼皮微微動了動。
“你可知今日宮門外的盛況?”王憲知啧啧嘴,依然是那副慈祥的,老好人的面孔,他說,“文若公主今日從長安城大門,被一路輕騎押送,行至宮門前,跪了一個時辰。而就在方才,你的同僚,一個小丫頭,趁勢挾持了離王。”
林師渾身一抖,不可置信地擡起頭來。
王憲知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清清嗓子,繼續道:“今日宮門前可是熱鬧了,楊大人的學生,西北軍的騎兵,還有,陵南王本人也在其中。”
林師的呼吸一沉。
“是誰謀劃了這場宮變?”王憲知問道,“林道主,你是否有參與?”
王憲知故作無奈,遺憾道:“不管如何,很可惜,你眼下只是一枚棋子,選擇權并不在你手裏。”
他繼續補充道:“你的生死在他們手中,你且猜猜,那小王爺是想要保你,還是想要保那炙手可熱,以逼宮之勢拼勁全力也要奪得的皇位?”
牢房中的人閉上眼睛,沉默了許久,王憲知也耐心地等着,終于,林師緩緩睜開眼睛,反駁道:“不。”
林師擡起右手,沉重的鐵鏈随着他的動作嘩啦一聲。他的傷還沒有好,擡起這只手已經牽動了傷口,他忍着痛,死死地盯着王憲知,輕聲道:“選擇權,依然在我手中。”
“哦?”王憲知頗感興趣,但随後又搖搖頭,勸說道,“年輕人,我知蔣子道将他那武藝傳給了你,但老夫也勸你,省省力氣,看看這裏的守衛,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是奈何不了我的。”
“我知道。”林師緩緩将右手移到自己的鎖骨處,微微用力,脖頸處的軟肉随着他的力道凹陷下去,他莞爾一笑,說道,“我沒有想要殺你,我只是說,選擇權,在我手中。”
“你——!”
王憲知忽然間看懂了他究竟要幹什麽,但眼下打開牢門上前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他一邊從袖中翻找牢房的鑰匙,渾身的肉都随着急迫的動作抖動了起來,一邊怒罵道,“瘋子!你和那蔣子道一樣!都是瘋子!!”
林師揚起頭,緩緩閉上眼睛,內裏運氣,驅動咒術。
他們面對的,不是選擇題,從來不是。
林師心想,他們只有唯一一個選擇,眼下劉景珉他們已經浴血破開了一個機會,也很可能是唯一的一個機會,他們不能猶豫,不能有牽絆。
離王唯有一死,他們才有活的可能。但凡今日葉語安的劍猶豫了,劉景珉的心躊躇了,那明日,死的就只能是陵南王,只能是天文道。
箭,已然在弦上。
作者有話說
這幾章修修改改,寫得有些猶豫,所以堆在一起發了,先給追更的小夥伴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