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師父

第79章 師父

我們有得選麽?

“我們沒得選,放棄這個機會,我們都會死。”劉景珉壓低聲,咬牙道,“此事自古難兩全。”

“你!”聽他所言,葉語安怒火中燒,她握劍的手緊了又緊,抖得厲害,卻又不敢貿然放開離王,只能一口牙咬碎了,對劉景珉怒目而視,“你真是…!”

劉景珉沒有管葉語安的怒目而視,幾步開外,他舉起那把他那把弓,拉開,置箭于弦上,對準離王。

葉語安可能是變數,劉景珉心想,若是離王以林師為由突破了她的心防,那此事很有可能功虧一篑。

但是……劉景珉閉上眼睛,如果,谷餘到最後也找不到林師的所在,這支弦上的箭,真的要發嗎?

但西北軍已然在城門外,若是他眼下退縮了,那便只有兩種可能。

參與這場宮變的人,包括西北軍,全部以謀反論處。

自己的雙親已經離世,兩側且無後顧之憂;但李自離的父母尚在,西北軍那麽多副級的親人尚在。

亦或者,另一種可能,他猶豫了,但西北軍決心已定,西北軍的鐵蹄破開長安城的大門,那這江山,大概怕是要改姓了。

會發生什麽?他也不知道。

劉景珉握弓的手緊了松,松了緊,手心已經滿是冷汗,滑溜溜的。少頃,他睜開眼睛,眼神裏多了一絲堅定。

若是林師有事,那他也要履行承諾……

如若讓劉鳶坐上這皇位……只要她胸有此志,也未嘗不可。

随着這個想法的産生,一并到來的,是谷餘帶領的王府親信。那傳信的親信推開人群,一路狂奔,甚至被路上的雪滑了個跟頭。他一刻也不敢耽擱,四肢并用掙紮地往前爬了兩步,順勢站起身來繼續狂奔。

直到他越過顏歡帶領的輕騎,跑到劉景珉身側,焦急地低聲耳語。

“我們找到林公子的位置了!!但……”

......

林師閉着眼睛,咒法的運氣只行一半,耳邊突然聽見一聲若隐若現的劍鳴。

他的心中湧現出些許希望,他想,可是劉景珉他們找到此處了?

劍鳴聲轉瞬即逝,那希望便如泡沫般消散了,林師幾乎覺得自己聽錯了,緊接着他手指驀地一僵,那指尖欲出的咒法像是突然間被什麽東西堵塞了去,竟然半點也使不出來了!

想象中的觸感并沒有到來,林師的呼吸一滞,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奇怪的感覺,一股溫流自外湧進四只,又至五髒六腑,他的全身皆運不了氣,像是被何種方法封住了經脈。

于此同時,王憲知那憤怒的叫罵聲突然消失于耳邊。

林師眉頭輕蹙,手臂卸力,他試探着将挨在脖頸上的手指慢慢移開,緩緩睜開眼睛。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已經浸出了冷汗,手指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

他還是害怕的。

他此時急促地呼吸着,即使往日再怎樣不動聲色,即使方才威脅王憲知時再面不改色,此時也罕見地慌了神。

但此時的害怕,與方才面對死亡的害怕并不相同,他盯着自己還在顫抖的指尖,心想,我為何突然使不出咒法了?

難道,真應了那老大夫所言,我逞強強行運氣,便只能落得武功全失的下場??

若真如此般,他有些絕望地心想,那他便真的失去了那唯一的底牌,失去了唯一的選擇權。

昏暗的燭火跳動了幾番,恍然間,視線中多了一個人影。

林師還未看清來人,便像是預感到了什麽,瞳孔驀地放大。少頃,他移開落在自己指尖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擡起臉,看着眼前不曾想過的來人,語氣中帶了難以置信,喃喃道:“師父……”

在他的印象中,師父的頭發是花白的。

但師父已然閉關三年之久,此時他的頭發已經幾乎全白了,只餘發尾一點灰,不細看,是看不出的。

蔣子道寬衣大袖,站在那裏,像話本裏飄飄的老神仙。

他略帶微笑地看着林師,目光裏似乎又帶了些責怪,他像是什麽都知道,沒有問林師為何在此,也沒有問他此舉何意,他只是對林師伸出手,開口,如同從前在山上檢查課程的提問一般,問道:“此番初涉紅塵,感受幾何啊?”

林師想說什麽,但似乎覺得自己此時過于狼狽,落得這般下場,最終低下頭,什麽也沒說。

蔣子道瞧見他這副模樣,也只微微地搖搖頭,嘆了口氣,收回那只手,背過身去,輕飄飄吐出一句:“走罷。”

林師猛然擡頭,問:“往何處去?”

蔣子道的聲音裏聽不出什麽情緒,說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林師依然跪坐在那裏,沒有動作,過了許久他才生澀地開口,問:“師父......為何攔我?”

蔣子道眉頭一跳,轉過身來,反問:“這是什麽話?我打小養大的徒弟,我不攔,難道是養來給他人大業送死的?”

林師啞口無言:“………”

蔣子道面色有些不悅,臉上的皺紋都随之深了些,他冷哼一聲,終于算起賬來,質問道:“陵南王的那個小子就有那麽好的,值得你用命去搏一個皇位?……哦,時過境遷,他現在是陵南王了。”

“不。”林師慌忙反駁道,“師妹也在此行,我只是擔心,倘若我們失敗,天文道亦會全軍覆沒……”

蔣子道恨鐵不成鋼地點點他的額頭,點得林師有些痛,他往後縮了縮。

“天文道早就沒落了,再說了,你死了,葉語安那小妮子要鬧成什麽樣子?你知不知道?”蔣子道不滿道,“別給自己找借口。”

林師急喘一口氣,又欲要反駁:“我并非……”

“你啊你,世人皆言情關難渡……”蔣子道蹲下身,與林師平視,最終嘆了口氣,感嘆道,“罷了,師父也參不透。”

林師似乎想辯駁些什麽,但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吐出一詞一句。

“離王死了,陵南王親手射出的一箭,死得透透的。但你好好想想,那來之不易的勝利,真的是一切的終點麽……?”蔣子道像小時候那樣摸摸他的頭,“師父也曾經作過這樣的賭,但是輸了。”

林師眨眨眼,看着蔣子道,看樣子并沒有完全理解他所言。

“你如何承受得住這樣的賭?”蔣子道的目光略微偏移,他輕輕地、自顧自地說,“離王死了,他是天下唯一的正統,這皇位不是他不想坐就能不坐的,只要他坐上這個位置,你,語安,蘇舒絡,廿信……你們的命運就全系在他一人的手中,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像是說給林師聽,又像是說給自己。

林師心中一驚,但他不敢往下再想,只好咽了咽唾沫,開口說道:“師父,弟子愚鈍…我,不懂……”

蔣子道壓低聲音,好言相勸,道:“跟師父走,師父把一切都告訴你,好不好?”

林師有種不好的預感,雖然他并非為了探查天文道的過往,但一路上從形形色色的人口中拼湊出了些許天文道的過去,還有那道觀,那鬼市,那認識師父的老大夫……

關于天文道的過往,師父從來未吐露過只言片語。

他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反問:“一切?”

蔣子道點點頭,露出一個稱得上慈祥的笑,肯定道:“嗯,關于天文道的一切。”

......

“這裏!應該就是這裏了!”黑衣手下抹了一把額頭,天空飄落着雪花,但他已經渾身是汗了。

“炸開。”谷餘掏出機關,言簡意赅,道,“我來。”

随着一聲震天的巨響,那城牆根被炸了一個容一人穿過的洞,爆炸的晃動讓不少城牆石磚碎屑滾落下來。透過洞口往裏望去,并非是城內的光景,而是一條深邃的密道。

應該就是這裏沒錯了。

谷餘長呼一口氣,卻依舊一刻不敢放松,他調派的人手魚貫而入,他心裏祈禱着,林公子一定要在這裏啊!

他這幾日跟着劉景珉連軸轉,一刻也不敢歇息,已經将城裏城外完完整整地翻了個底朝天——陵南王膽子大,做起事來不留情面,長安城內任何能去的府邸私宅,能藏人的井口,能搜的都搜過了。

只剩下這一處,是今早才發現的,城牆磚瓦的排練方式不大一樣,在谷餘的懷疑下,終于破開了一個入口。

事實證明,他的懷疑是正确的,只不過……

若是此處還尋不到林公子,他家主上就只能以死謝罪了!

“找到了!”

令人振奮的消息傳來,谷餘心頭一喜,快步走上前去。

的确,他找到了一個想找之人——這幾日除了尋找林師的蹤跡,還有一個方向便是尋找王憲知,他一定知道離王将林師關押在何處,若是嚴刑拷打,說不定會有所突破。

王憲知倒在地上,看上去已經昏迷了有一會兒了。

谷餘心道不好。

他俯下身,食指試探了下王憲知的鼻息,只是昏迷過去了,還活着。

王府親信七手八腳地将王憲知綁了去。與此同時,谷餘看向王憲知面朝的那間牢房,牢房的鐵門不知被何人從外面暴力破開了,用來束縛人的鐵鏈被齊齊斬斷,但原本獄中的人,已然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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