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得勝
第80章 得勝
宮門前。
“不見了?”劉景珉心中一震,低聲道,“為何不見了?”
屬下大氣不敢出一口,低着頭,回答道:“我們趕到的時候,王憲知暈倒在地,牢房門是開着的,但林公子……不知所蹤。”
他的聲音不大,耳語時只能有劉景珉一人聽得清楚。
長時間保持箭在弦上的動作令劉景珉的手臂有些顫抖,他深吸一口氣,看向離王。
不知所蹤……他去哪了,究竟是是自己逃走了?被人救走了?亦或者更壞的情況…被其他的勢力劫持……
屬下繼續道:“我們推斷,應該是被何人救走了。”
但總歸,林師不在離王手上了,劉景珉安慰自己道,即便是其他勢力橫插一腳,眼下也能拿下離王,奪得第一舉勝棋!
但人還沒有見到…
劉景珉扪心自問,我何時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
打破僵局的,是一聲輕微的“噗呲”聲。
在葉語安憤怒,劉景珉踟蹰,與離王篤定穩操勝券之際,劉鳶身前的放置的那把劍,終于被人拾了起來。
文若公主手握着劍柄,溫熱的液體自劍身緩緩流下,暖熱了她因在雪中久跪而凍僵了的手。
但即便如此,那雙手依然止不住地顫抖。
沒有人注意到她是何時拾起的劍,又是何時沖向前去,硬生生刺進了離王的腹部。
劉鳶的牙齒也在打顫——她渾身都在打顫。她仍然不敢松開那把劍,甚至随着她開口說話往裏又深了一寸,她眼淚淌了滿臉,擡頭看向葉語安,喃喃道:“念霏,對不起……”
“他殺了我兄長。”劉鳶看向離王,哭着開口道,“不能等下去了,他要償命的。”
離王張了張嘴,他的手緩緩拂上劉鳶的脖子,嘴角挽起一個笑容,他沉沉地呼吸了兩下,似乎要抽幹最後的空氣,陰恻恻道:“是麽……?”
劉鳶感受到脖頸處的力氣猝然收緊,頓時面露驚愕,她正要掙紮着拔劍後退,突然被一湧而下的血液澆了滿頭!
劍鋒措不及防劃開了離王的脖頸。
與此同時,那不遠處持在弦上的箭勢如破竹,擦着劉鳶的上額飛過,狠狠地刺中了離王的胸口!
頸邊那魚死網破的力道猛然松懈了下來,劉鳶陡然間跌坐在地上,手撒開了劍柄,那把劍從離王已經沒有聲息的身體中悄然滑落,“當啷”一聲摔在地上。
她的胸口大起大伏,粗喘了一口氣,回過神來,擡起頭,望向葉語安,又惶惶不安地道了一聲:“念霏……”
不遠處,劉景珉緩緩垂下手,放下彎弓,他看了那金碧輝煌的的宮門一眼,背過身去。
宮變發生得很快,從劉鳶身着華服逼宮,到離王屍首落地,不過半天時間,護駕的侍衛已被随劉鳶入城的西北軍輕騎隊解決,而禁軍,還未在這短短時間內反應過來。
劉景珉看着那批向着宮門處湧來的禁軍。
而現在,他們反應過來了。
離王雖然身死,但王黨還未被斬草除根,依然有調遣禁軍之能!
“帶我去那地牢。”劉景珉看向那傳信的屬下,道,“現在就去。”
那屬下慌張道:“殿下,現在禁軍,這……”
劉景珉似乎沒聽見一般,還未等屬下說完,他便迅速朝輕騎隊借了一匹戰馬,縱身一跨,向城門的方向奔去。
顏歡騎在馬上,向劉鳶伸出手,道:“公主,手給我。”
許久不見,她也許是因為在西北軍營裏營養跟得上了,終于一改之前記憶中那瘦小的模樣,有了少女的身型。但即便如此,葉語安仍然有些不放心,她問:“你真的可以麽?”
“放心,我在那場戰亂中領過兵。”顏歡扶着劉鳶上馬,又補充道,“也禦過馬,人總是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成長的。話說,你也是,真的沒問題嗎?”
“小看我?”葉語安一撇嘴,“讓你的兵照顧好那些書呆子就行,不用管我。”
顏歡沖她揚起一個笑容,使力一扯缰繩,一夾馬肚,身下的馬仰天嘶吼一聲,沖了出去。
“沖啊——”
“沖出重圍,與主部隊會合——!!”
“去它奶奶的禁軍!不過是一群酒囊飯袋!不成氣候!!”
“撞碎他們!!”
馬蹄将白雪踩成了爛泥,鋪在長安城內的街道上,兩側坊門緊閉,散布在城內的、僞裝成普通百姓的西北軍也紛紛響應起來,在城內與城外的兩面夾擊之下,禁軍已然四散奔逃,潰不成軍。
何書坐在馬上,緊緊抱着前面帶着他的那位西北軍的腰,被刀光劍影吓得“花容失色”,大喊:“慢點!……啊啊啊看刀!看刀!!”
顏歡持槍掃開面前撞來的人,也許是因為突厥鐵騎破開城門時她迫不得已浴血迎戰,武藝比往日精進不少,殺伐之間都帶了果斷,掃開敵人時,還不忘回頭道:“公主,怕麽!”
劉鳶扯着顏歡腰後的輕甲,搖搖頭。
顏歡自嘲地笑了一聲,像是覺得自己問了句廢話,自言自語道:“也是。”
蘇柳木在城外唯有焦急地等待,等得滿頭大汗,等來了劉鳶,等來了顏歡,等來了何書,卻不見另外兩人的身影。
……
劉景珉站在牢房前,身邊的手下都大氣不敢出一口。
那些被關押于此的學生都被放出去了,少了些叫喊與怒罵聲。
這的确是離王秘密關押人的地方。從倒在地上的王憲知便能看出,此地也确确實實是林師被關押的地方——沒有其他人能讓王憲知不放心交給手下,一定要親自守着,王憲知審問得累了,甚至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前。
四下一片寂靜,只有潮濕牆壁中滲下水滴,打濕地面的回聲。
房內沒有血跡,這是劉景珉能給自己唯一的安慰,但他依然不敢細想,這幾日林師究竟是怎麽度過的。
冷嗎?餓嗎?身上添新傷嗎?會疼麽?會怕麽?離王對他用刑了麽?會不會也期望着有人能找到他?
确實有人找到了他,但那個人不是自己。
自己還是選擇了射出那一箭,即使是劉鳶動手時給了他內心一擊,讓他心一橫眼一閉。但他依然沒有将一定要親眼見到林師還活着,放在所有選擇之前。
他此時的心情一如那日他站在私宅門前,望着那滿地狼藉。
他坐在牢房內,那拴人的鐵鏈真的很沉,很硌,粗糙得幾乎能磨破人的皮膚。他呆坐了好一會,谷餘幾欲上前提醒他,此時不是發呆的時候,猶豫了良久,才堪堪問出一句:“主上,還要繼續尋林公子麽?”
劉景珉搖搖頭,站起身來,起身時踉跄了一下,被手下眼疾手快扶住。
“我想,大概知道,是誰帶走他了。”他看向地上的那一縷白須,皺着眉頭,道,“……他若是想見我,會來找我的。”
……
蔣子道站在長安城外一處高崖之上,此處能将整個長安城盡收眼底。
林師站在他身側,低頭不語。
蔣子道擡手順了順花白的胡須,望着此景,回憶起往事來,說道:“我年少時啊,就喜歡來此地,放眼望去,碩大的長安城就變得那麽小,好像整都能被我收于囊中。”
蔣子道恍然又像是回想起什麽遺憾之事來,嘆了口氣,不再談論自己,而是又看向林師,問:“你下山幾近滿年,眼觀此景,有何感言?”
林師垂着眸子,俯視着京城,過了一會,答道:“眼望盛世繁花,腳踏百年積弊。”
蔣子道贊賞般地“嗯”了一聲。
林師遙遙望着,騎兵從城門處湧出,最前面的,是西北軍的旗幟,那旗幟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是在仰天長嘯,高呼着來之不易的勝利。
林師低頭看着,像是不舍得移開眼,他似乎想要反駁什麽,道:“但他們成功了。”
“你也道大齊百年積弊。這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撼動得了的。”蔣子道背着手,微微搖頭,說道,“長安城內五大世家,即使周明持于王憲知兩敗俱傷,卻依然無法根除,其他三家,他劉文易真的敢動麽?坐上那個位置,腳下的路,并非真的能由他自己決定。猜疑,分歧……會隔閡兩人的距離。”
林師下意識反駁道:“不……”
“哪怕這一切不會發生。”蔣子道繼續道,“但倘若當他再度陷入兩難,他會選擇你麽?”
林師這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你依然心有執念。”蔣子道又嘆氣,“也罷,你一路走來,也一定從他人聽聞了許多天文道的往事,這些往事師父從未同你師兄妹二人提過,今日也許是時候了。”
他背過身,輕飄飄道:“走罷。”
林師下意識問:“往何處?”
蔣子道說:“去鬼市。”
蔣子道甫一邁開腿,忽然像是意識到什麽,眉頭一皺,問:“對了,你的玉牌呢?”
林師渾身一僵:“………”